《当时明月在》Tessco

10、浮云

　　也不知道夏半冬哪来那么大劲，挣开程续垣和路显，抓着乔治国又打起来。两个人你来我往打在一起，屋里的家居摆设摔得稀巴烂。辉子和路显在旁边急得直跳，两人打得紧密下不去手拉架。程续垣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招呼他俩说:“让他们打吧！冬子憋着火呢！谁想当沙袋谁上。”

　　夏半冬和乔治国一边对骂一边打得不亦乐乎。紧锣密鼓得打了十几分钟，两个人都没劲儿了，躺在地上直喘粗气。程续垣，路显和辉子又坐了一会儿，确定确实不打了，这才开始收拾屋子，把两个人分别拖到还算结实的沙发上，分开放下。

　　程续垣弯腰看了看夏半冬的脸，就下巴蹭破了一点。直起身，程续垣对鼻青脸肿的乔治国比划了个大拇指，点头夸赞，“治国！仗义！给新郎官留脸了。”

　　“屁！都他妈是内伤！”夏半冬捂着肚子说。

　　“活该！为女人打兄弟！不让你吃一个月素，我乔治国在小南庄就白混了！”乔治国捂着腮帮子咬牙切齿，瞪着夏半冬说。

　　夏半冬坐起来说:“来，继续喝酒！”说完，夏半冬揉了揉肩膀举起杯对着乔治国说:“兄弟，我自罚三杯。”说完闷头喝了三杯。

　　乔治国托着下巴哼了一声，不情愿地陪了三杯。

　　“杯子小也不能喝这么急。”程续垣把花生，牛肉，松花小肚往夏半冬和乔治国面前推了推。

　　“夏半冬这个名字是我爷爷取的，”夏半冬拿了一块小肚塞进嘴里，“天天被你们叫冬子，冬哥，我这身子骨老觉得哇凉哇凉的。有一天我就问我爷爷，干什么不给我起个半夏半春什么的，叫什么半冬啊！”

　　“爷爷说是咱胡同以前算命的老舅奶奶给掐过的！什么命里桃花太多，情劫太重。有个冬字能把烂桃花都给冻跑了，将来家庭幸福，多子多孙！”

　　“老舅奶奶就是一跳大神的！她怎么不直接给你跳一出！”程续垣闷笑。夏半冬说得这个老舅奶奶正是程续垣的亲老舅奶奶。

　　“话也不能这么说！”路显指了指治国说:“五姨不是说了嘛，小时候治国哥是夜哭郎，跑了多少次医院都没用，后来请老舅奶奶来了。老人家拿了治国哥的帽子，攥把小米，夜里十二点在胡同外的柳树林里叫了半宿。第二天治国哥就夜里不哭了！”

　　“真事儿！我妈总让我对垣子好点。说程家是大仙儿世家，那东西血液里带着呢！”治国松开下巴，又开始揉腮帮子。

　　程续垣喝口茶，摊开手说:“我要是能掐会算还跟着你们混什么？国家早把我送研究所仔细研究去了。”

　　程显嘎嘎地笑，“垣哥，谦虚了！每次咱们有事都是你在后面托着，每一步都算计得跟大神一样！”

　　大家一起笑起来，夏半冬也跟着笑，笑完了说:“那我应该早请垣子给我算算。怎么这个冬字别的没冻上，就把月月给冻着了呢？这么多年我掏心掏肺，一腔热情地捂着她，到头来她还是个冰疙瘩。”

　　哥儿几个沉默了。和其他女人的事，夏半冬喝高的时候还插科打诨地说两句。和秦月月的事，夏半冬不到万不得已，几乎一字不提。

　　其实哥几个和夏半冬一起这么久，他和月月的事，都看在眼里，说不说的，猜都能猜到。只是今天情况太过特殊，明天婚礼能不能顺利进行，能否给夏家和亲朋好友有个交代？大家心里都没谱。

　　“你们都知道月月四岁来的我家。奶奶在的时候月月和她哥可以和我们坐在一起吃饭。不过，奶奶过世以后，月月和秦满就只能站着看我们吃饭了。我妈不喜欢他们两个，当他们俩是佣人。我妈和半秋怎么对月月，你们也都知道。”

　　“我呢，那时候和你们一起在小南庄闯天下，从来没有关注过他们俩。直到有一天，回家的时候路过蛋糕厂小西门，我看到她和林洲在树下说话。”

　　“那时候月月才十二岁，我刚上大学。我坐在车里看了他俩一眼，还挺奇怪。想着他俩是怎么认识的？林洲一年也回不来一次，而月月除了去上学都在家里做家务，根本没时间出去。”

　　“咱们和林家那几个孩子不对付。我就开始留意月月，觉得她可能被林洲收买了，给他通风报信。然后我就在家呆了几天，盯着她，故意当她面说一些咱们要做的事。发现她借口去倒垃圾，然后从胡同后面跑去蛋糕厂西门和林洲见面。每次见面不过一两分钟。我观察了一阵子，发现月月并没有说什么咱们的事。”

　　“林洲在万柳塘呆了三天，月月三天倒了一年的垃圾。然后林洲走了，月月就缩回家里。然后……我就继续盯着她，发现她长得挺不错。后来……我就喜欢上她了。”夏半秋喝了一口酒，“再后来你们也知道，月月越来越漂亮，老有人堵她，哥儿几个都为她打过架，特别是治国，我不在的时候都是你帮我罩着。”

　　“擦！我以为你不记得了！”乔治国也喝了一口。

　　“记得，一辈子都记得！”夏半冬又喝了一口，对着乔治国，程续垣，路显和辉子说:“哥儿几个，磨叽话没有，谢了！”

　　大家各自端起杯子陪了一个。

　　“每年林洲都会回来几天，他一回来，月月就跑去见他。有一天，我发现月月戴了一个新发夹。一看就不是便宜货，月月不可能买的起。我就把她的发夹抢过来问她谁给的。月月一声不吭，凭我怎么吓唬都不开口。我就当着她面把发夹踩碎了。然后冲到她房间把我看着眼生的东西都给砸了。那天我明确告诉她我喜欢她，她以后不可以和林洲继续来往。”

　　“月月根本不理我，看着我的时候把我当空气。我没办法，又舍不得动她，就抓了她哥打了一顿。晚上月月就主动和我说话，让我不要再欺负他哥。”夏半秋叹口气，“我就……一直把秦满抓在手里，要挟月月和我在一起。”

　　“月月十六岁的时候，是我把她拖进屋里要了她。她一开始还拼命反抗，后来就……随我去了。我以为得到她的第一次，就会让她爱上我。就算不爱我，也会顺从我。再后来，我把月月带到你们面前的时候，你们没有一个人问过她喜欢不喜欢叫夏半冬的这个人啊？你们和我爷爷，我爸妈想得都差不多。觉得一个乡下来的穷孩子，能被我看上有什么权利说不喜欢！月月……那个时候，被我逼得无处可逃，确实没得选。”

　　“我妈说月月偷了家里两千块钱，当着我的面打了她。我和我妈吵，结果家里没有一个人帮我，都骂月月不要脸。我明白了一点，我现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但是我下了决心，等大学毕业，我就带她离开老宅。”

　　“那年夏天，林洲回来了，月月又跑出去见他。我偷偷跟着他们，林洲说要带她走，再也不想看她受苦了。月月趴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小孩。她从来没在我面前哭过，就算那天我强迫她，她也没哭过。我就意识到月月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我，她爱的是林洲。”

　　“两个人商量了好半天，连秦满都要一起带走。最后确定了日子。”夏半秋喝了一口酒，“回来以后，我在家躺了两天，想了好多，既然月月和林洲在一起看起来更幸福，就让他们走吧。”

　　“他们计划离开的那天晚上，我叫大家去小西门听书。其实是因为她和林洲约了晚上八点在小西门见面，然后一起离开。我就想着能远远地送送她，看着她离开。我心里揣着火，就想找茬打一架。结果……你们也都知道，月月跑出来替我挡那一枪。”夏半秋抓起酒瓶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但是那一枪，就好像打在我自己心口。我当时就想，去他妈的林洲，我干什么要假装大方！我就要月月！这辈子我就要定她了！”

　　夏半冬一个人又喝了一杯。

　　“我求爷爷送她去伦敦治病。回来以后拼命工作，就为了有能力保护她，让她幸福。但是，三年前，我没有通知月月就提前去了伦敦。然后……我中奖了。我把林洲和月月堵在了屋里。”

　　“擦！”除了程续垣，辉子路显和治国一起惊呼起来。

　　“我和林洲打了一架，林洲问我怎么才肯放过月月。我指着鼻子告诉他这辈子我都不会放过月月。她敢走，就永远别想再见到她哥哥。”夏半冬苦笑，“我以为我给了月月我所有的一切，就可以让她爱上我。到头来才明白，我给她的一切，她一点儿都不想要。在和林洲对峙的时候，我除了用秦满要挟月月，竟然拿她束手无策。”

　　“这几年，月月不听话，我就会让秦满受点伤。月月舍不得他哥受苦，不得不跟着我。我承认我很卑鄙！为了得到月月不择手段，有时候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从8月20号注册登记完，月月一句话都没有和我说过。她心里始终只有林洲一个人。”

　　“治国知道，她今天见到秦满以后，就打算和林洲带着秦满一起走。林洲的私人飞机已经停在南苑，随时待命。如果没有意外，这个时候，月月林洲和秦满应该在去南苑的路上。秦满的女朋友应该也被人接走了。”夏半冬狠狠地叹口气，“走吧！七年前他们就该走了！我多留了月月七年，值了！”

　　“今天的事说完，你们再有谁说月月半句坏话，我就和谁一拍两散，割袍断义！”夏半冬端起酒杯又干了一杯，重重地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说:“这些年累他妈死我了！想放手又怕放手，做梦都在追着月月跑。整天担心她吃不好，睡不好，被人欺负又不会哭，变得磨磨唧唧的，不像个爷们！擦！我夏半冬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没错，大丈夫何患无妻！喝一个!”治国干了一个，摸了摸下巴问:“你就怎么突然想明白了？”

　　夏半冬坐起来喝了一口酒，“我早想明白了。三年前看到林洲和月月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

　　程续垣他们几个听了反倒不明白了。既然三年前夏半冬就想明白了，干什么还回首都立刻买了新房，费心费力把秦月月弄回来，又注册登记，折腾得众所周知，结果婚礼前一天又把人放走了。

　　夏半冬看着几个人的表情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停下来，拿起酒杯轻松地说:“我得给自己一个心安！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和月月是法律上的合法夫妻。不管她跑到哪儿，别人都不会随便欺负她。”

　　“如果真有一天，她在外面受了欺负，无家可归，至少她在首都还有个家！她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