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一梦绛珠》欲渡凡心

4、病中（ok）

　　“姑娘，我悄悄去打听了，又去亲眼瞧了一回，啧啧……”王妈妈苦着一张脸进来，又打发一众小丫头去收拾庭院里的花草，才回道：“好吓人！脸涨得青紫，舌头……”
　　“咳咳！”书雅见王妈妈言语粗鄙，不由示意。
　　王妈妈忙住了嘴，干笑了几句，才道：“特意按姑娘的吩咐细细看了，那麻绳造成的淤青从颈前绕到颈后，结结实实的伤了一圈！”
　　“耳后没有麻绳的印子？”黛玉拨弄着扇坠子上的流苏追问道。
　　“有是有！淡的很，老奴差点儿就错过了。”王妈妈小心回话，“庄子上的多嘴婆子还说，老爷因太太牵挂着宁姨娘，亲自去宁姨娘家瞧过的，回来又让林兴去请了僧道来做法事，就是宁姨娘的兄嫂逃逸之事也不叫人到衙门去报官，想来都是为着太太的缘故。”
　　黛玉听了，手上一时未控制劲道，将扇坠子上的羊脂玉佩捏成了齑粉。
　　书雅、初妍并王妈妈见了就要诚惶诚恐的跪下，黛玉淡淡：“你们都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书雅和初妍半蹲着身子，小心收拾了粉屑，方告退不提。
　　黛玉怔怔地瞧着窗外的那几竿竹子，快到上学的时候，才叫书雅进来收整书匣子，好去上学。
　　“胭脂姐姐，太太今日可觉得怎么着？”林黛玉下了学，身后跟了顺哥儿，急匆匆的往里间来。“太太好些了，只怕到了元宵，必能大好呢！”贾嬷嬷正领了人搬了新造的青铜掐丝炭盆进来，“姐儿瞧，铺子上新近的炭盆，打的孔又细又密，层层叠叠，再不怕有火星子迸出来了！到时候拢了炭盆，便是挪的近些也不怕了。”
　　这时胭脂也从内室迎出来，手上正端了上制枇杷露并杂粮粥出来，笑道：“太太，今儿都用了，昨儿夜里也不曾咳嗽的。”
　　“这可好了！”黛玉笑道，牵了林顺往里间请安去。里间的帐幔重重叠叠的垂着，想是怕暗，影影绰绰点了数十支红烛，案几一侧摆了青玉貔貅香架，上头燃了安神香，青烟袅娜，甚是香甜。
　　“给太太请安！”虽则点了香，凑近了那隐隐约约的药味还是往鼻子里蹿。林顺、黛玉请了安便凑到跟前细细说今儿学了什么又练了几个字，嘟嘟囔囔，笑语不停。“先生还说等入了春、化了冻，还要领着我和颂大哥哥一起往山野间、田埂上瞧那山川河水、五谷杂粮，又说那积古的庄稼人有念叨不完的新闻故事。”
　　“太太，要给玉儿做主！顺哥儿挤兑我不能去呢！”黛玉不依要闹，惹得贾敏笑斥道：“可见是个猴儿，也不知阎王如何批的折子，投生到我肚子里，做了咱家的女孩子，合该是那大闹天宫的孙猴子才是！”
　　“母亲！”黛玉娇声道，林顺、黛玉见贾敏喜笑颜开，心里总算宽慰了，此番彩衣娱亲也是不虚的。
　　“太太，荣国府送的节礼到了！”林兴家的进来回话。
　　往年贾府的节礼都是入了春，运河化了冻，方行船南下，将节礼送了来，少有是年前便送了来，难得这次竟未过元宵，在节里便到了。
　　“太太，这是节礼单子！还有一封老太太的书信并两对给哥儿姐儿的玉如意！”林兴家的将东西呈上来，见贾敏细细的瞧着，便退到外间等候。
　　黛玉把玩着一支玉如意，用的是纯白的羊脂玉，雕工细腻，入手温润，是难得的好物件儿。两两敲击，清越悠远，如泉水淙淙。又拿起了贾敏搁在一边的节礼单子，见上头蝉翼纱、各色干果点心、贵重药材等写的密密麻麻，尽是一行行蝇头小字，黛玉不耐烦看，便也丢在一旁，挤到贾敏身边一起看书信。
　　“你们外祖母说，都中家里有个含玉的哥儿，论序齿该当你们的表哥，正想接了你们去都中，大家兄弟姊妹一起乐一乐！”贾敏藏着话没有说完，贾母信里又云那含玉的哥儿如何聪明伶俐、品性纯善，明明暗暗大有把两个玉儿凑一处的心思，若是她还如两三年前般体弱多病，说不得外祖家便是玉儿最好的归宿，然而如今她暇时保养、精神日长，少不得日后再看罢！
　　“也不知你们外祖母如今可身体康健？想来我也有十余年未见了。”贾敏惆怅，自从嫁与林如海，放了外官，早些年还能回家顽一顽，后来一则远了，一则她身子渐次弱了，经不起舟车劳顿，倒亦发不曾回去了。
　　“太太，今儿吃的可香？”林如海下了衙回来，正见林兴家的站在外头喝茶便问道。
　　“听得胭脂说枇杷露并粥糜都用了许多，想是大好了！哥儿姐儿才下学回来，正在里头呢！”林兴家的请了安笑道：“里间拢了新炭盆，暖和的紧！”
　　林如海脱了外衫，在暖阁将身子烘的暖融融的，方走进去。
　　“给老爷请安！”两人请了安又腻到林海跟前闹腾，一人说这个韵脚险，一人说那个注释好，大有说不完的架势。“你们两个猴儿！定是馋那对兔子呢！”原来是昨日外头送了一对浑身雪白的兔子进来，供大小主子赏玩，都养在一个柳条儿扎的笼子里，甚为有趣儿。
　　“我说呢！往日里你来了，他们都不肯狠闹，今儿倒好，一个比一个憨！”贾敏嗔道。
　　“老爷、太太，外头问哪里摆饭？”贾嬷嬷进来问道。
　　“便摆在暖阁里，我觉着有些力气，和大家一起吃，胃口也好些！”贾敏道，见林海看过来，两人相视一笑，又忙低下头去。胭脂听了也欢喜，赶忙将那领口、袖口都锁了银鼠毛的细棉袄子拿出来，服侍贾敏更衣洗漱，又细细梳了头，将碎发拢在耳后，别了一只蝴蝶簪固定住。
　　“厨房上早起就开始熬得野鸭子粥，这会儿正煮的细嫩，太太便是用些也不妨的。”胭脂又在椅子上搁了靠垫，好歹轻松些。
　　“太太，将胭脂调教的这样周全，将来也不知便宜哪个去！”林兴家细细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凑趣儿笑道。
　　“我这里有想不到的，全赖她帮我想在头里，今年各色节礼一应也是她帮着周全的！”贾敏说着见胭脂不好意思了，便道：“快休说了，省的臊了胭脂，她丢了活不干可怎生是好！这粥好，鲜香爽口，老爷也尝尝！”
　　“果然很好，难得庄子上得了这样好的野鸭子！”林如海接过粥，细细吃了，果然滋味醇厚，口齿留香。便吩咐胭脂与哥儿、姐儿都盛了一盅尝尝。
　　“太太，兔子！”林顺吃着粥，难为他还记得兔子。林黛玉默默低下头吃粥，若不是为了让贾敏开怀些，刚刚断乎不至于如此。
　　“我便吩咐人养在园子里，左右指派个小丫头照看着，你们得空了自去顽耍一番就是了！”林顺听了点头应是，黛玉见贾敏瞧过来，赶忙点了点头。
　　用过膳，稍事安歇，林海要考校林顺的功课，两人便往书房去了。黛玉记着一支新得的曲谱，也告退回去抚琴自乐了。贾敏用膳时嬉笑一句话，方想起她跟前的胭脂确实也到了岁数，都说留来留去留成仇，不若自己相看了一处好人家，再问得胭脂愿意，不拘是正头娘子也使得的，遂将林兴家的留下合计，又嘱咐胭脂替自己去后头楼里取花样子。
　　“你知道的，我一向中意胭脂，如今她是一年小二年大的，我是想着让你帮衬着寻摸几户人家，不求大富大贵，要紧的是人才品貌以慈和为上。”贾敏细细嘱咐了林兴家，又说不拘在府里找，外头若有好的，她这里更有好嫁妆配的。
　　“太太！胭脂这姑娘我也是看着长大的，只当自己女儿一般，如今求太太一个恩典。您是知道我家大儿子的，最是稳重憨厚，我也不是那种势派厉害人，只求太太赏了我们家这天大的福气！”林兴家的赶紧上前求道。
　　“我自是清楚你是好的，只是姻缘二字最重缘分，这事儿却还要看胭脂并她的老子娘去，若是她们愿意便皆大欢喜，若是不愿意，便当没有这事儿！切记勿教旁人知道！”贾敏严肃道。
　　“原该如此！女儿家的名誉比什么都要紧，如何不小心呢！”林兴家的得了贾敏首肯，喜之不尽。原先他们家便与胭脂的老子娘微露过意，只是见太太颇为倚重胭脂，一时半刻不好求去，如今算是过了明面儿的，如何不喜！
　　须臾半月，两家便说定了，胭脂羞红着脸亲自到贾敏跟前来谢恩，当日便包袱款款的家去了，后来又有贾敏欢喜赏了许多新赶制的衣裳并金银首饰不提。
　　一月里两家走了三媒六娉，不多时便敲锣打鼓、喜气洋洋的结了连理。
　　因嫁了胭脂，便补了一个二等丫头叫芳环的作一等的例，也是极伶俐的，又有一手好鲜亮活计，如今哥儿姐儿的针线活，贾敏一般都叫她做。只是外间守夜没了胭脂，只绣香忙活着，到底有粗心的时候。
　　一夜里，屋里不透风，炭盆又拢的严实，贾敏出得满头汗，半睡半醒间将被掀了一条缝，等风干了汗，也受了凉，早间又咳嗽起来，断断续续竟有了痰，更兼虚汗盗汗，两三天间，竟将症候添全了。
　　一大早就请了润虚堂庞大夫来问诊开方，谁知吃了药不过半刻便呕了，三四天里，整个人渐次消瘦下去，面色苍白，瘦可见骨。
　　胭脂听得消息，不顾新婚便想来进府伺候，众人好一番劝解，还是贾敏病中说不得进来才罢了。
　　贾府得了信，又是送了好一船贵重药材并各色补品过来，更兼花重金请了一位太医随船南下，从此便由庞大夫并太医两个人轮流诊脉，又一起斟酌着下药。贾母也是随船来了厚厚的一封信，询问症候、饮食、用药等，又说了许多宽慰的话，又嘱咐几个陪房的留十二分的心伺候着。
　　贾敏的病症时好时坏，大半年都未曾痊愈。好几次，黛玉偷偷给贾敏服用了甘露，也只是好一阵歹一阵的，忒折磨人。近几日，贾敏神色昏沉、气息微细，渐渐的竟露出下世的光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