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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这个皇上很伤心 ...

  •   明臻这次出远门带出来的人不多,有两个样子长得过目就忘的黑羽卫,那个车夫老王。我一去,长春也必须跟着,微服私访,就没有其他人。
      两个黑羽卫和长春在后面骑马跟着,都换了寻常老百姓的服饰。

      我有一段时间没有出宫了,这外面比凤皇城里面冷了很多,从北而来的朔风见缝插针的冻入肉里。我打了两个喷嚏,喷出来的口沫在空中都结成白雾。我感觉我的眉毛、眼睛都不听使唤,结冰了。
      寒冷的空气中还有远处的鞭炮声和新年喜庆的火药的味道。官府规定,平安大街不能放鞭炮烟火,原因是怕惊了进宫的大官和外国使臣的马。大街两旁的店铺、酒馆都打开大门欢笑迎客,大撒花炮红纸。
      平安大街地面都是干净的,这是通向凤皇城的最大街道,近卫府每天都有人清理积雪。平安大街过去的其他的横巷就没有那么尊贵的待遇,都堆满积雪,行人寸步难行。平安大街的尽头就是南城门。
      出了南城门,进入环城的十步廊道,马车绕到北边,望北山而去。

      明臻和回暖的目的地是北山,拜祭回将军。
      我挠开脑袋都不懂,见过清明拜祭先人,也见过重阳拜祭祖先,就是没有见过春节去扫墓的。老天爷连续下了半个多月的雪,北山那一国道估计也不怎么能走。这一车七马上去,不正给自家的祖先添堵吗?
      这祖先们一定不能好好呆在地下,享受香火萦绕的春节,因为他们还得分心看着不孝子孙需不需要保佑!

      马车跑上了北山国道,速度立刻提升了两倍。
      我坐在赶车的位置,迎着刮面的寒风,冰爽得不要不要的。
      我呼啦啦的大叫两声,拍拍车夫的肩膀,说:“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士,就是那么的英姿飒爽!”
      车夫一直挺直腰杆,认真严肃的表情,都快要装不下去了。
      明臻讥讽的声音从我背后传过来:“鼻涕都冻成冰柱,皇上哪里英姿飒爽!”
      明臻的狗嘴吐不出象牙!
      我用袖子擦了擦嘴唇上面的鼻涕,人中的那一点皮儿涩涩的痛。
      他明明是在我后面,怎么会看到我的样子?
      悻悻然,我只能回到车厢里面。

      车厢里面温暖得如同南方春天,还带着清淡幽远的脂粉香甜。明臻靠着小窗的一侧,半卷着垂花帘,正看着外面的白色雪景。
      回暖娇柔的身子挨着他旁边坐,抓着手绢,左绞三下,右绞三下,七上八下的。
      我把明臻对面的座位霸占了,拣着毛毯就倒下躺着,直接把毛毯拉到头顶。
      眼不见为净。
      回暖绵绵糯糯的声音:“这雪好漂亮,好想下去堆个雪人哦。”
      明臻似有似无的回答:“嗯。”
      回暖:“南方就看不到雪。相比起来,我比较喜欢住在帝都。”
      明臻:“嗯。”
      回暖:“帝都治安好好哦,都是哥哥的功劳。”
      明臻:“嗯。”
      我在毛毯里哼哼的冷笑,呸,不要脸!那是帝都近卫府的功劳!
      回暖:“皇上是在笑吗?”
      明臻:“老毛病,嘴巴抽筋。”
      我去!

      安安静静了一段时间,回暖突然惊叫起来:“哥哥看看,原来这家饭店还在啊,以前我爹爹老喜欢这里的脆皮鸡!如果能有脆皮鸡拜祭我爹爹,他一定很高兴!”回暖说着说着,嗓音都带着哭调。
      我就不懂现在的孝顺女儿,这回将军都死了那么多年,还怎么高兴不高兴!
      明臻也傻了:“好,让长春去买。”
      我诈尸般起来,说:“长春是朕的御前太监!他的手,将来是用来磨墨、递折子、批注的,不是摸油腻腻的烧鹅烧鸭的!”

      回暖吓了一跳,白生生的小脸快要埋到明臻的衣服里,神情没有一点的不高兴:“我想自己亲自下去挑。”
      明臻点头:“好,大家休息一下。”

      车夫按照明臻的吩咐,停了马车让回暖下车。
      明臻却没有下车的意思。
      我忍不住撩他一句:“你不下去?”
      神仙鸳鸯就应该粘在一起!
      明臻的眼神从外面的风景悠转了回来,突然问我:“你觉得回暖怎么样?”
      我看他极其认真,咬着嘴唇。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我深深呼吸了一口,老实说:“极好,知根知底,非常适合当皇家的媳妇!”
      明臻垂下眼睛,看着跟前放着的青花瓷茶具,定格了一会儿,那一身浅黑色的衣服突然显得很沉重。
      他看都没有看我,突然问:“皇上喜欢吗?”
      这不是给我添堵吗?
      我暴躁了:“你喜欢就好,不用我喜欢!”
      明臻看向我,轻松的说:“好,既然皇上没有意见,就这样决定吧!”
      明臻的唇线轻轻上扬,扯出了一个笑容,笑意浅浅,如墨落纸,蔓延开来。明臻的笑容很少见,有种奇丽的感觉,就好像遥远的天地的尽头,漆黑无光,突然萦绕了一段华彩飞扬的极光,舞蹈出一片如梦的幻境,更好像拨开迷雾里面看到盘古初来天地的那一片无人纯净世界。
      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明臻笑了。
      真的,很久,很多年。
      明臻成为摄政王之后,就开始学我爹那些诡招,喜怒不形于色。先帝色若桃花,不管喜怒都喜欢笑,温和的笑,温文的笑。笑,就是他一个掩饰真实情绪的面具,所以朝臣永远不知道先帝笑容背后是真还是假,大热天都全身寒栗。明臻没学会先帝的诡笑,只能练就成一个冰雕一样的面瘫。
      我突然感觉,我是做对了。
      对的事情,为什么会觉得难受?
      我立刻把头蒙到毛毯里面,“嗯嗯嗯”的应了几声,用力的回应,只不过回应的声音里面带着的哽咽都被毛毯掩埋了。
      等明臻下了马车,我才拉开毛毯,呆呆的看着窗外的冬临寒景。

      帝都的黑色城门,远远屹立在我们的身后,还能清楚看见。
      马车已经走了半天,离开了很远,但是帝都的影子当中。这个落脚的驿站只不过属于帝都的一只爪子。

      帝都只是一片繁华中的迷魂阵。
      谁说不是迷魂阵?
      祖宗为了万世基业建立的城市,日后成为军事、政治、文化中心,但是这几样东西交结在一起,只能成为一个充满吸引力的巨大迷魂阵。
      我们赶着出去,也有人赶着进来。

      一群从北而来的读书人正在国道上赶着路。进了帝都,他们得赶紧在帝都落脚准备拜贴准备考试。
      三月初就要进行春闱。
      只可惜他们未必有这样的慧眼,可以认出这辆马车里面坐着主宰他们的前途的人。

      回暖一心想要做我的皇嫂子,现实未必如同她所想。
      她的眼中有快乐的人,有趣的事,漂亮的衣服,好吃的东西,活生生的日子,但是,她能看懂明臻吗?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永远不能看透,明臻这位摄政王的眼睛里面的那个世界是多么的荒芜,那是天地的尽头,染不上一点色彩,一片无人无风无雪无阳光的寂寥之地啊。
      就好像我爹永远看不透大舒妃眼中的寂寞是什么。
      就好像太后永远都在骂大舒妃是“贱人”。大舒妃是不是“贱人”,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太后天天拜佛参禅都参不透:曾经日夜厮守、刻骨铭心的初恋,为什么会移情别恋。那种恨意,即使人死灯灭,都不会消失。
      话虽如此,但是我为什么就那么难过?

      我还在马车里面发呆想东想西的,长春在外面叫了一声“主子”待了一会儿才撩开帘子进来:“王爷和小姐在这里吃饭了再走,王爷请您下来吃饭。”
      我说:“我不去,吃不下饭!”
      长春说:“主子不要同肚子赌气。”
      我的肚子立刻咕噜咕噜了两声,我说:“我去对面吃葱油面。长春你去盯着他们说什么,回来汇报。”
      长春殷勤的说:“奴才立刻去帮主子叫一大碗面!”把我后面的话给直接省略了。

      驿站旁边是一家门面漂亮的酒馆,它们的对面的草地上有一个小小的面档,没有门面,只是粗布搭着的棚子,挂着一个简单的“面”字,车子推着的灶头,两张小桌子。两夫妻,女人煮面,男人在一旁洗碗。那男人断了一条腿,像是兵灾。还有两个小孩子在旁边玩小山炮,看见陌生人就立刻躲到男人背后。
      这面档应该是新开的,都不见客人。
      长长的白面放入开水里煮熟,捞起来,凉着,然后把烧滚的油淋上去,加一点汤,放入香油,加葱,姜,辣椒,胡椒,孜然等各种调味料,一拌就成了。
      我哧遛哧遛的,辣辣的,香香的,吃着胃里暖暖的,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这比那些鸡鸭鹅好吃多了。
      我给长春也叫了一碗。
      长春吃着直灌水。
      长春苦央央的埋怨:“主子,奴才这会儿骑马颠簸,腰腿都不是自己的,屁股恐怕都开花了。这辣吃下去,疙瘩都留下来。”
      我说:“你快进去吃鸡鸭鹅吧。”
      长春低声说:“主子给啥,奴才吃啥。奴才屁股痛……”
      我比较体贴:“等下你坐到王爷的旁边。”
      长春立刻说:“不,奴才喜欢骑马。”
      我白了他一眼。
      臭德性!

      我早早就吃饱了,有点无聊,明臻回暖在大鱼大肉估计也没有那么快出来。面档的那两个孩子拿着小炮仗玩,两个人研究了半天都不响,我也凑了过去。几个拇指大的炮仗,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找来的,外皮红纸有点破,里面是好的,还要引线,估计是人家烧剩的。我从他娘那里借了火,一点,都散开,过了一会儿,没着。我一跑过去看,砰的一声,震得地下的雪和泥巴都飞了起来。
      吓得我们哈哈大笑。
      我给两个小孩指了指长春,两个小孩胆小,不敢过去。
      我只好亲自过去,经过长春的身边,把点着的炮仗丢下。
      砰的一声。
      长春正在抓着草料喂马,吓得人仰马翻,笨手笨脚的,一脚踩入了新鲜的马粪里面。
      长春一声长长的哀嚎。
      我笑得肚子都痛了。
      两个小孩子也笑得趴地上,孩子咯咯咯的笑声好听得像铜铃。
      我的心情好多了,把两个孩子拉起来。
      那么冷的天,两个孩子连个正经的鞋子都没有,小手脸蛋都冻得红红肿肿的。我把他们剩余的炮仗拿走了,偷偷的在他们衣服的小口袋里放了一颗足有十两的银子,足够让他们过一个肥年。

      没过多久,明臻同回暖从酒馆里面出来,饭饱菜足,华服美装,画面真美啊。
      我像个耕田农民一样路哈哈的蹲在路边,玩耍着手中的两个炮仗。
      这太阳公公得躲到什么时候。
      明臻扶着回暖上马车,对我不闻不问。
      回暖提着厚重的立体提花裙子,优雅的姿态,露出白色干净的绣花鞋踩上小条凳。本朝摄政王像奴才一样伺候着她。太后娘娘当年上花轿嫁入凤皇城都没有这样的气派。
      我竖起了一个炮仗,点燃,丢到小条凳的底下。
      同时,我叫了一声:“回避,回避,新娘子上花轿子啰!”
      砰的一声。
      回暖吓得华容失色,连脚都站不住,歪歪扭扭的从小凳子上滑了下来。明臻刚好扶住她,才没有跌到狗吃屎。
      我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咔声。
      明臻大概也听见。
      这下子糟糕了。

      回暖吓得哆哆瑟瑟的,她扶着明臻的手起来,揉了一下脚踝,放下脚,立了起来,立刻又站不住,整个人倒入明臻怀里。她妆容艳丽的脸,惊吓当中露出一丝不经意的笑,很快就整张小脸皱了起来,叫着“疼疼”,站都站不稳,同明臻挨得没有一点缝隙。
      明臻把她放在小条凳上:“回暖,能站吗?”
      回暖轻轻咬着殷红色的嘴唇,倍儿红,随即扁扁嘴,说:“痛,哥哥,我痛!”只差没有眼泪。

      我刚刚产生的愧疚感,立刻消失了。
      这只装模作样的妖精!
      我有办法把这只妖精炸得原形毕露。
      我握紧最后一个炮仗,毫不犹豫点了起来,但是还没有扔出去,炮仗就被明臻抓住了。
      “爆,爆,爆!”
      我立刻捂住耳朵。
      不过,鞭炮没有爆。
      明臻张开白晰的手,掌心除了复杂深刻的手汶,还有就是被他捏得烂掉的炮仗。
      没趣,相当没趣。
      明臻伸手就揪住我的衣服,不让我跑掉。

      我恨不得给明臻一个耳光,让他清醒一下:“她是装的,她的脚根本没事!”
      明臻的脸色比他的衣服还要黑。
      回暖一副低微受欺负的样子,眼圈里立刻都是眼泪流转,就好像吃了大亏但是不得不忍着委屈的表情:“我没事,哥哥,真的没事,我好得很。不要吓着人家……”
      我叫:“听见没有,她都说没事。”
      长春立刻围在我的身边,低声细语的说:“主子不要急,不要着急。主子给王爷和回姑娘认个错吧。”
      这些人不知怎么啦,她说实话,我说实话,就是没有人相信。
      这些男人都活见鬼了。

      明臻冷凝着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像冰渣子瘆人:“从今天一早,你就开始搞事!”
      我怒火腾腾腾就起来:“算,算,算我搞事。我搞事也是给你机会,快去安慰安慰美人。美人吓坏了。快去快去!”
      明臻恨不得把我掐死:“胡说八道!”
      我推开他的手,气得我眼睛都模糊了:“心疼了,是吗?”
      长春苦瓜一样的脸向着明臻打着哈哈,只差没有跪下,说:“王爷息怒,主子心情不好,是因为刚才没有吃饱……”
      长春也特傻,他以为这样说就可以让明臻哈哈一笑而过?
      明臻对我,从来都是那么严苛,从来都没有心疼过!

  • 作者有话要说:  榜单2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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