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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伤春曲 ...

  •   却不料,这四个字却不经意间戳动了母狐狸,她眼前,又出现今早看到的一幕,他的表情那么痛苦,似乎真的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样。

      母狐狸把手指从天厄手心里抽出来,直接覆盖到他的胸口,掌心下是疯狂跳动的心脏,咚咚——咚咚——那么沉重,那么富有生命力。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母狐狸有些担心,反问到。

      “不是什么大事情。”天厄后退一步,与母狐狸拉开距离,她覆在他心口的手掌便失力,轻轻垂了下来,“只是近期偶尔有些疼罢了。”

      “有些疼?”母狐狸失笑,他那副摸样还历历在目,哪里只是有些疼,她目光灼灼的盯着天厄,认真道,“你莫要骗我。”

      天厄没有回应她,他的内心有着止不住的烦躁,额头上的青筋微微凸起,似有些不耐烦,“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在紫金红葫芦里有多害怕,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被放出来后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可你从见到我到现在,一句关心体贴的话也没说。”这些话几乎没有经过大脑,就从嘴巴里脱口而出,而母狐狸的委屈,也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一发不可收拾。

      她也是个活生生的生命,被困在黑暗无边的紫金葫芦里,不知道外面世界发生的一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活多久,她虽然已经活了好几百年,可是她也会害怕,不是没有过后悔,也不是没有过懊恼,悔恨自己这么大白活了,居然要为个外人搭上自己的性命和满身的修为。

      但是母狐狸又想,要是从新让她选一次,她会怎么办,她想,她多半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世上生灵众多,她不过是里面普通的一个,阴差阳错得了天大的因缘,这才潇洒招摇这些年,她曾经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快活的的妖怪,可是直到遇见他之后,母狐狸才惊觉,之前那些她以为的快乐,不过如此。

      她开始做梦梦到他,无论在哪里她的视线都会去寻找他,这份感情来的莫名而强烈,令她有些手足无措,但更多的是张开双臂接受,她是只狐狸,一只忠于自己内心的狐狸。

      可是,她爱的人,不爱她。

      母狐狸从来不知道,原来那个对她疏离的男人也会有如此温柔的眼神,只是这个眼神不是给她的罢了。

      梦中的温柔到底只是镜花水月,一睁眼,就碎了。

      “下次无须如此。”天厄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看她,“我不需要旁人保护。”

      从开始到现在,他都不需要。

      胸口针扎般的疼,豆大的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滑落,这些日子,他的疼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频繁,就像两只手掌反复的揉捏挤压,让他的情绪越发的难以控制。

      杀了她。

      脑海中有个声音不停的在鼓动他,对珠子的感应也逐渐强烈起来,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渴望,靠近之后,内心才会归于平静。

      直到那个醉酒的夜晚,天厄坐在宋青青身边,原本轻微的疼痛被突如其来的巨痛所取代,万箭穿心,不过如此,那枚珠子就在宋青青体内,而她的身体,正在一点点的吸收,妄图想要把珠子与血肉融为一体。这是之前在梁山伯身上没有体会到的,梁山伯毕竟是个普通人,可宋青青不同,她与他一同到来,她与他捆绑住了命运,她本就与他类似。

      彼时的天厄以为直到最后一刻,他们俩都可以配合默契,所以,初来乍到,他偶尔心口微疼,只当是原主身体问题,后来再次见到宋青青,从她身上感受到珠子的气息时,天厄并未觉得不妥,他甚至悄悄瞒着她,怕她想太多,几世相处,天厄太了解宋青青了,脑袋里总是塞满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最好打抱不平,偏偏又胆小怕死,矛盾的不得了。

      直到那一夜,铺天盖地的疼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宋青青吃多了酒,睡的不分东南西北,他感觉到她心口的珠子力量在逐渐变强,她在不经意间开始掠夺他。

      那一刻,天厄忽然明白,这一世,他与宋青青之间,此消彼长。

      恐惧、害怕、迷茫,这些情绪塞满了天厄的大脑,他几乎是本能的把手指放在宋青青的脖子上,如果她与他之间,只能活一个,自保堪称本能,可真到那一刻,他望着宋青青的脸,忽然舍不得,就像她说的那样,她真的太无辜,莫名其妙的被他拖进这些个诡异的时代,感受着人间百态,无论酸甜苦辣,那些在她生命里扮演重要角色的人都忘了,只有她还记得,无论付出多少心力,最后不过是沧海一粟间的匆匆过客。

      这些宋青青知道,他也知道,他是只比她知道的还要多,如果不是那次意外,如果没有魏瑾的那段人生,天厄觉得自己不至于变成现在这种犹豫不决的样子,他的人生承载着太多的秘密,他的每次出现与离开,都被牢牢地控制在可知的范围内。

      只有魏瑾,拥有着最残破不堪的身体,最血海深仇的回忆,可正是那令人倍感耻辱的人生,没有留下属于天厄的丝毫记忆,他可以爱想爱的人,恨所有令他憎恨的一切,真正把别人活成了自己。

      即便后来天厄的记忆逐渐被找回,他也无法与魏瑾做最完美的切割,曾经有人告诉过他,人不能太重感情,有了感情,就有了弱点,有了弱点,就再也无法做到无坚不摧。

      因为魏瑾的存在,天厄所有的无坚不摧都被摧毁了。

      他想要拼命甩掉,可任凭他如何努力,有些东西,一旦入了眼,进了心,想要完全抹去,便不可能了。

      就像他居然不舍得杀了宋青青,明明她就毫无防备的躺在他面前,明明只要他的手指轻轻一捏,就可以扭断她雪白的脖颈,让她睁不开眼睛,张不开嘴巴,永永远远地睡过去,以绝后患。

      他的迟疑,没有等到宋青青睁眼,却等来了妙妙,那个红衣似血的女子,她瞪着圆圆的眼睛,黛眉横挑,眼底写满了防备,她几乎是瞬间就使出了捆仙绳,如果不是绳子不带弑神的属性,天厄觉得那个女子是真的想要勒死他的。手脚全被绑住,妙妙飞快地闪到宋青青身边,就像护仔的老母鸡,把宋青青死死的挡在身后。

      只要我活着,没有人能够欺负他。

      诺大的洞穴内,横七竖八的睡倒了一片,只有天厄和妙妙立在当中,妙妙口中的那个‘他’,天厄知道指的不是宋青青。

      他也不慌,反倒是因为妙妙的突然闯入,而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归根结底,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有人可以打断他的动作,即便是个武力值远远不如他的小妖精,这也能够给他找到错失机会的借口。

      宋青青就是这么一个命好的人,无论变成什么,走到哪里,都会有人义无反顾地去保护她,就像她义无反顾地去保护别人那样。

      她不会相信你的。天厄听到自己开口,是啊,宋青青不会相信妙妙的,即便她会疑惑,最终也会靠着前几世积累的信任,习惯性的选择站在自己这边。而他,根本不需要过多的解释什么,只要摆出一副困惑的表情,就够了。

      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习惯也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天厄不知道他被捆着丢出去之后,妙妙在宋青青身边陪了多久,他只靠着墙,任凭神识肆意游走,最后,闯进了母狐狸的梦里,醉酒中的母狐狸正做着奇奇怪怪的梦,她的梦里有一只尖嘴猴腮的雷公脸和尚,还有一只头上长着犄角的妖怪,这是他和宋青青在世人眼中模样,他跟着母狐狸一起审视这个梦,梦中的猴子望向妖怪的眼神,是那么温柔,引的母狐狸打翻了醋坛子。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原来,他真的有那么喜欢他,只是宋青青不知道,而他也在回忆起一切后,拼命的逃避。

      梦中的母狐狸问那只猴子:你在想什么?

      猴子张张嘴,神情忽然变得十分忧伤,天厄听到自己的声音,那么清晰:她要杀我。

      就像是找到了一颗树洞,忍不住倒出了内心深处的秘密。

      再然后,他退了出来,离开的时候,天厄看见那只猴子微笑的摸了摸母狐狸的脑袋,即便是个梦,梦中的母狐狸,也想被喜欢的人温柔以待。

      “唉,好无聊啊。”宋青青躺在树下,叼着狗尾巴草摇头晃脑,头上还挂着几片树叶。

      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瞧见天厄从林中深处走出来,宋青青在看到那抹身影后,瞬间来了精神,连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向着天厄奔来。

      “你在这儿干什么?”天厄斜眼从她身上略过,脚步不停。

      “当然是等你啊。”宋青青用着金角大王的身子,显得十分的人高马大,她把手臂搭在天厄肩膀上,刻意压低声音道,“咱们都在这儿呆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该想办法离开了?”

      妙妙走了,宋青青当山大王的日子也过够了,人一闲下来,就琢磨着该怎么找到珠子,进入下一个世界,或者回家,都行啊,总比在这里白白浪费生命来的好。

      “不过说实话,当妖王还真的是有点美滋滋。”阳光刺眼,宋青青说着,忍不住眯起眼睛,“比起前几世在阎王殿边边上打转,这次还真算是滋润。”

      想来也是上天觉得对她太残忍,这才腾出个休息时间给她吧,宋青青想,如果能快点找到珠子,那就更好了,作为一个普通人类,宋青青还是对当妖精没有太多的兴趣。

      天厄一边听宋青青在自己耳边唠叨,一边抬手在空中划了道金线,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飘过几片云彩,堆叠在头顶,遮住烈日,投下小小的阴影,还不忘了解释,“我有点晒。”

      “果然不是人。”宋青青感慨道,“遇到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术法。”

      不像她,遇到曝晒的太阳,第一个念头就是到大树下乘凉。

      “这叫智慧。”天厄点点自己的太阳穴,继而又恍然大悟,装模作样的自言自语,“忘了,你没有。”

      “你想挨打是不是。”宋青青提起胳膊佯装要打架的样子,毕竟她现在可是黑山头的山大王,但转念又想到天厄如今的身份,顿时又像泄了气的的皮球。她是山大王没错,可人家是齐天大圣啊,她一个原身是看炼丹炉的,能跟一个原身去闹天宫戏玉帝的比么?只好悻悻收回手臂,换到她最关注的话题上,“你最近有没有感觉到珠子的异动?”

      “没有。”天厄脚步不停,云遮住了太阳,阴影落在他脸上,让人有些看不真切天厄此时的表情。

      “为什么会感觉不到呢?”宋青青狐疑,全然没在意身旁人,只一手摸着下巴,给天厄出主意,“你之前是怎么感觉到的?会不会这次咱们离得比较远?要不找个机会,你丢下师傅师弟,我丢下干娘小弟,咱们一起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

      “再说吧。”天厄回应道,“该来的自然会来,躲也躲不掉。”

      难不成这副齐天大圣的身子如此之好,竟然让天厄这种急性子,恨不得立刻找到离开的人都产生停留的想法?不过人家主人都不急,她一个外人再急能有什么用,边想,宋青青边伸手摸了把天厄身上的猴毛,入手绵软,舒服极了,一时之间竟舍不得松手。

      “你好歹是个姑娘,怎么能在一个男人身上摸来摸去。”

      “你又不是人,你原本不是只鸡精吗?”

      “你才是鸡精。”天厄见宋青青的手又要从他的后脖颈摸过来,身子一晃动,就从宋青青眼皮子底下消失,出现在距离她十几米的地方,“男女授受不亲。”

      随之带走的,还有一直遮挡在俩人上方的那片云。

      “你跑就跑,好歹把云彩留下呐。”宋青青一跺脚,人就追了上去,“这样我会被晒黑的。”

      “宋青青,你不如到小河边照照。”天厄见她追过来,反倒来了兴致,溜着她又多跑了两圈,“瞧瞧你现在五大三粗的模样,都已经这样,也别再怕开水烫了。”

      “你才是猪!”宋青青不待天厄说完,顿时就从话语间理解了他的意思,立刻反唇相讥,“你上辈子,上上辈子都是猪!”

      两条身影在林间穿梭而过,远处高高的杉树上,母狐狸孤独的坐在上面,她轻咬着下嘴唇,自从她能看到他们真实的长相后,便越发觉得刺眼。

      若那只猴子是被夺舍,那金角……母狐狸的贝齿咬的嘴唇发白,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游走,难怪这次相见后,一向敬她、顺她的金角变得与她多了几分疏离,在她和妙妙之间,会偏心妙妙,原来,壳子还是那个壳子,里面的芯却换了。

      “我的儿。”一阵青烟飘过,绿衣女子幻化成了一只三尾红狐,她眼睛眯起缝隙,锋利的爪子缓缓地摩擦着树干,落下道道爪痕,眼眶中积攒的泪珠就这么生生砸了下来。

      它是一只狐狸,一只知道别人秘密的狐狸。

      宋青青再次见到母狐狸,是在她晕乎乎的从唐僧那听完佛理出来,几天下来,唐僧肉不见长,唠叨的本事却是有增无减,为了打住他的唠叨,宋青青只得带着一众小妖去他那,听他讲佛。

      许是小妖们道行浅,没见过什么世面,竟真被唐僧带去了佛说的世界,一个个抬着脑袋,虔诚的听他讲佛,宋青青实在受不了了,才悄摸的从里面溜出来,谁料刚出门,就撞上了看上去心思重重的母狐狸。

      要说她这个便宜干娘,宋青青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饶是亲妈,也极少见这么护犊子的,当下就换上一张笑脸,上前一步拱手拜道,“干娘。”

      “你莫要拜我。”母狐狸冷眼瞧着她,不乐意的侧侧身子,“我儿可不是个娇滴滴的姑娘。”

      宋青青的动作就这么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意因为母狐狸突如其来的话而滞在脸上,半响,才结巴道,“干娘说什么?”

      “我说,我没有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女儿。”说着,还不忘了瞪她两眼。

      “你看得到我?”宋青青眼里盛着好奇,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能看到她的真身。

      “这也多亏了紫金红葫芦。”母狐狸不咸不淡,“出来后,就平白得了这么双眼睛。”

      见母狐狸对她态度不善,宋青青顿时想起来什么,慌忙对母狐狸解释,“我一醒来就变成这样,金角大王他……”

      “好了。”不等宋青青接下来的话,母狐狸就飞速的打断她,“我儿命薄,既然你得了这副身子,便代替他活下去吧。”

      宋青青抬眼不留痕迹的打量着母狐狸,她整个瞧上去,既悲伤又颓靡。

      “节哀顺变。”宋青青绷了半响,才开口。

      母狐狸幽幽的看着她,许久才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牵着宋青青走到自己暂住的山洞中,山洞里面打扫的很干净,母狐狸随便点了下地面,方才空旷的地方,便忽然多了两把椅子,她示意宋青青坐,还顺手倒了杯茶水给她。

      这是宋青青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母狐狸交谈,与其说是交谈,不如说是母狐狸讲,她听,讲的全是金角大王银角大王这些年来跟她相依为命的故事,故事里的金角大王着实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也正是这份担当,才让母狐狸这么一只小小的红狐,能够在弱肉强食的妖界存活。

      母狐狸偶尔讲累了,也会停下来发发呆。

      直到夕阳西下,宋青青怀里还抱着茶碗,心口忽然一紧,这个前奏如今宋青青已经习惯了,下一步,就是该象征性的疼几下,她也由一开始的紧张,变得麻木,只当是当年跟银角比武留下的病根。

      宋青青抬手,轻轻的在胸口揉了两下,试图缓解疼痛。

      “怎么了?”母狐狸望着她,声音里并没有多少真情实感的关心。

      “没事。”宋青青开口。

      “我记得之前妙妙跟我争吵时曾说过,你时常心口疼。”母狐狸继续道。

      “老毛病了。”

      “你们啊,真是……”母狐狸摇摇头,“一个两个,怎么都有这毛病。”

      宋青青敏锐的捕捉到了母狐狸话中的信息,她手掌还放在胸口上,“我们是指谁?”

      “还能有谁,那个同样活在齐天大圣身子里的人呗。”母狐狸又喝了口茶水,在宋青青的注视下,一字一句道,“我曾偶然瞧见他心痛的模样,整个人都是扭曲的,恨不得钻到地底下,之前我还当他先天不足,现在看来,怕是后天带来的毛病……”

      之后的话,宋青青没有听进去,心脏的地方微微发烫,第六感告诉她,天厄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而且,一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宋青青起身,刚走了两步,又停下,她扭头回看母狐狸,就见她依旧安稳的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口地引着茶水,“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我只是在说实话罢了。”母狐狸手上的动作停下,茶碗往旁边的空气中一放,便立即消失不见,她起身走到宋青青身边,从头到脚的打量着她,“你若是我儿,有些话说与不说,便无所谓,偏偏你不是。”

      “你还知道些什么?”宋青青觉得,母狐狸把她带到只有她们二人的山洞中,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想告诉她的,一定不仅限于此。

      “他说,你要杀他。”母狐狸指尖划过宋青青的脸庞,落在她的后颈处,细长锋利的指甲从手指中伸出,却只摩挲了两下,又收了回去,“我虽不喜妙妙,但是,她说的话也不一定全是假的,我与她,或许都只是不小心听到或者看到一部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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