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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来生愿 ...

  •   茶香四溢,阳光打在紧闭的门窗上,透过窗纸落下交错的阴影。天厄稳稳地坐在交椅上,轻吹着浮在茶水上的碎叶,茶味虽好,却远不及他上辈子品过的。
      面前的人不开口,他便也不开口,只偶尔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坐在对面的二人。
      宋青青垂下头,乖巧的不像话,周围的环境令她不安,亦无可奈何,劝说?无用的,她自认没有说服天厄的能力。
      手指被人忽然攥住,宋青青抬头,就瞧见梁山伯冲她微微颔首,似乎再告诉她:莫怕。
      “文才兄。”梁山伯开口,因着彻夜赶路的疲乏,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话到了口边,又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只道,“还望成全我二人。”
      他毕竟是个古人,还是个儒生。宋青青想,若不是遇到祝英台,若不是马家非娶她不可,依着梁山伯的性子,怕是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成全”二字。
      “哦?”天厄身子斜靠在交椅上,手上的动作确是停了下来,神色依旧不改,“我与祝姑娘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梁兄若要求得成全,也理应去祝府,而非我马家。”
      “你明对我无意,又知我与山伯的感情。”宋青青感觉自己心底泛出一阵酸楚,她不知道,这份心酸是她的,还是那个目睹一切的祝姑娘的,明明是他们二人的到来,破坏了原本属于别人的姻缘,天厄为何还能如此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她准备了许久的心理防线终于崩塌了,很多事情,你以为的是一回事,当真正发生时,做不做得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棒打鸳鸯,殉情而亡。
      而这,居然是她一手造成的,宋青青觉得,自己真的办不到,她的心,还是没有那么狠,那么冷。
      也不顾天厄忽然变得晦暗的眼神,只抬了头质问他,却是话中有话,“这事,当真在无回旋余地了么?”
      “回旋?余地?”天厄似笑非笑,模样像极了上辈子的九千岁,他踱步到梁山伯面前,“我若成全你,那你能用何物交换我的成全?”
      “你想要什么?”梁山伯握着宋青青的手,宋青青感觉到了他手心的湿濡,“我能给的,皆可给。”
      “悔婚对我而言,并非难事,左右我声名狼藉,便是悔婚也算不得什么,可是……”天厄啧啧出声,“祝小姐的声誉怕也是要被踩进泥土里了。”
      “我不在乎。”梁山伯知道,在这个世道,女子活的极其不易,名声更是看的比命还重,若是被夫家退了婚,怕是没有那户正儿八经的人家愿意去迎娶。
      可他不同,他不在乎,所有的闲言碎语他都不在乎,因为他知道,英台是多么好的一个人。
      “可祝家在乎。”天厄这个人,最喜欢在别人充满希望的时候,狠狠的戳破幻想的美好。
      “在下自然不会委屈英台。”梁山伯语气坚定,“定会登门求娶。”
      “既然这般,我也不是那等不饶人的,不过……”天厄手指捻着腰间佩瑶垂下的穗子,眉眼低垂,遮住了他的眼神,“我这强行退婚,聘礼却是无脸再要回来,可若真让我家折这么些银子进去,怕是我父亲也不会答应。”
      少爷说的这倒是实话。来福低着头,却是把几人的对话全听到了耳朵里,这会儿只守在书房外,赞同的暗暗点头,断没有舍着马家的银子给祝家小姐充聘礼的,亲可以退,银钱却不能不拿回来,尤其,还是一笔及大的聘礼。
      “白银五千两,商铺六间,茶园百亩,苏锦二十匹。”其实这聘礼对马家而言算得上体面,可在天厄眼中,那是断然不能跟魏瑾那时候比的,但对梁山伯,这怕是他想都无法想象的数字,对着梁山伯逐渐变得苍白的面容,天厄继续道,“至于那老酒海味、聘饼三牲、油麻茶礼之类的,我便大度些不与你二人计较。”
      梁山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马府,他的脑子一片混沌,百无一用是书生,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自己是何等的渺小,渺小到连心爱的女子都护不住,银钱,这种他一向视为粪土的存在,如今却斩断着他所有的期望。
      “不如……算了吧……”宋青青闷闷出声,她实在不忍心看梁山伯这副落魄模样,他原本是个多么自信儒雅的男子,她相信,只要假以时日,他必定会成为家族的骄傲,为了这段爱情,赔上一切,或许太不值得,她劝不住天厄,他一步步,走的极好,把梁山伯和祝英台彻底的困在了棋局里,进不得,退不得,宋青青相信,这只是一个开始,依着天厄谨慎小心的性格,之后必定还有十步百步在等着他们。
      以往话本里荡气回肠的爱情,当真实的出现在宋青青眼前时,她宁愿希望这部剧平淡收场,不需要什么经典,不需要什么回味,只要好好活着,世上哪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呢?
      爱情,那是在活着的时候才存在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英台。”手指被人反手握在,宋青青对上梁山伯的眼睛,就见里面只映着自己的声影,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我去求你母亲。”
      剧情毫无偏离的沿着传说的轨迹进行着,宋青青多想否决它,可她只说了一个“不”字,便没了后续,所有的声音都被莫名的吞噬掉,那些影响到结局的理由,竟是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无力感,彻头彻尾的无力感。她不过是个过客,现实再度无情的给了她两个耳光。
      梁山伯见她只开了个头,便张着嘴没了声响,只当她心中难过异常,忙安慰道,“莫怕,有我。”
      今夜的天,没有星星,黑的像团墨。
      宋青青开着窗户,她在等那个人的到来。
      “你倒是个聪明的,知道我会来。”身后传来开门声,接着,一袭墨蓝色的锦袍闪进了房间,木门再度被带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宋青青没有回头,只像先前一样,胳膊撑在窗户上,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天空,“不能换个方法吗?”
      宋青青也觉得这个问题烦躁,她心底明白的很,哪怕再问一遍,十遍,乃至百遍千遍,答案也都是一样的。
      “青青为何要表现的如此不了解我?”天厄缓缓地踱到宋青青身侧,和她一样,把手扶在栏杆上,白玉般的手指在乌黑的木纹下显得格外扎眼,“我向来是个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而不择手段的。”
      “那可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啊。”一想到那个结局,宋青青就觉得自己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侩子手,如果不是他们的到来,马文才早死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跟天厄透漏秘密,他也不可能把所有的视线集中在梁山伯身上;如果没有他俩,梁祝说不定会有着另一个结局,一个圆满的结局,可这一切,都因为他们的到来,而飞快地被谱写成悲剧。
      “那你和我就不是两条人命了?”天厄并不生气,他只是有些恨铁不成钢,“说出秘密的人是你,提出疑问的人是你,而今,我步步算计着把所有的路都铺好了,你却说那是两条人命?让我放过他们,另寻办法,这是何等的笑话。”
      “可是……”
      “你若有办法,尽管提出来,若没有,便闭嘴做你的哑巴。”不等宋青青开口,她的话便被天厄无情的打断,他的指尖划过宋青青的耳边的发,最后落在她的下巴上,似无意的画着圈圈,“不是他是就是我亡,我当然选择成全自己。”
      这是一场死局,无解。
      “你的自私真是展现的赤-裸-裸。”宋青青抬头,“原本的你,再是冷眼旁观,也不会这般。”
      “人之初,性本恶,或许这才是真实的我。”天厄回应道。
      “不会的。”宋青青摇摇头,感觉心力交瘁,“你救过我。”
      “若……”后边的话嘎然而止,天厄几乎脱口而出,若我救你也是算计好的呢?
      他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会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差点本能的问出来,心下顿时一惊,似有什么东西大量的涌入脑海……
      细密的网笼,清爽的女孩,突如其来的碰撞,漫天的红洒下,以及不知道谁在对他不停的呼喊:找到它们,活着,一定要活着。
      珠子。
      白色的光芒闪过天厄的脑海他忽然间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
      是珠子,与他相互感应的珠子。
      天亮了。
      宋青青一夜无眠,等她再度眨眼的时候,人已经沉在了祝英台身体的深处。
      她感受着祝小姐的心酸,体会着她的悲切,她一定哭了好久好久,久到宋青青都觉得眼睛发烫。
      祝家,到底是没应下任何,面对梁山伯与自己女儿的这段情,他们的惊诧发自心底的耻辱,终究比不过对马家权势的惧怕,对家族前途的不安,事情走到这一步,无论死活,这个女儿,都得从他们祝府的大门红红火火的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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