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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来生愿 ...

  •   明明是个好日子,宋青青却感觉不到一点的欢喜。
      大红色的绸布挂了满屋,礼炮声大的差点震破耳膜,随着朝阳的升起,祝小姐再一次取代了宋青青,仿佛注定这是她的婚礼,外人代替不得。
      每一次,祝小姐都努力了,可是努力不一定会有结果。
      宋青青借着祝英台的眼睛看向外面的世界,祝夫人笑的很是勉强,铅粉都遮盖不住垂到嘴角的黑眼圈,宋青青知道,这些日子,祝家几乎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她,生怕她出丁点意外。
      而祝小姐,却在他们万全准备下,安静的仿佛不存在。
      这种状态,宋青青称之为‘麻木’。
      绣着鸳鸯的红盖头落下,遮住了祝小姐的眼睛,也遮住了宋青青的视线。她感觉有只手轻轻地抚向自己的胸口,感受到的,是心脏平和的跳动。
      宋青青想,除了自己,怕是所有人都不曾注意,祝小姐松垮的广袖里,除了价值连城的翠玉镯子,还有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宋青青坐在大团的迷雾中,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告诉祝小姐,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比活着更总要,她历经了那么多的诡异事件,好几次,都跟阎王擦肩而过,可她从来没想着主动寻死,哪怕有微弱的机会,她都不愿放过,她总是在想,想回到属于她的那个世界。
      这种感觉,日益强烈。
      “可是……”祝小姐开口,声音沙哑,“这是我面临的所有选择中,最好的一个。”
      相思。
      等待。
      遗忘。
      这些对拥有过美好的她而言,太过残忍,她选择不了如何活着,至少,她还能选择死。
      留下一个真正的自己,死亡时还拥有着世上最好的爱人。
      居然,有点幸福。
      祝英台靠在柔软的靠垫上,感受着花轿外喜气洋洋的鞭炮声。
      “你可会好好待她?”身后传来不停的咳嗽声,好似要把五脏六腑给咳出来。
      青衫素衣,举手投足间依旧带着读书人的风骨,只可惜,他的眼神太破碎,嘴唇太苍白,他病了大概多久,连他自己怕是都不记得了,好似他被人乱棍打出祝府的那日起,他的日子便变得浑浑噩噩,一病就是好久,久到大夫请了一个又一个,久到鬓发花白的老大夫冲着他微微摇头。
      是啊,他病了,病的很严重,严重到他一睁眼就能看见英台对他笑,温柔的讲话,可明明,身边什么都没有。
      梁山伯拉回思绪,微微抬眼,对面的男人衣着依旧华贵,捏着杯盏坐在他面前,原本应该在马府迎娶新妇的新郎官,此刻却不在府中,而是出现在他栖身的这个郊外客栈,这令梁山伯越发的不安。
      他捧在手心里的姑娘,最后,却是遇不到良人。
      “不会。”天厄说的斩钉截铁,他比之前更清瘦了些,这些日子,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回忆闯进他的脑海,那仿佛是他的过往,又仿佛不是,惊醒后,徒留一片空虚。
      额角的青筋隐隐浮现,梁山伯把心底的怒火压了又压,努力挤出一句平和的话语,“为什么。”
      他如今身体康健,文才斐然,又有家族做凭靠,理应娶得更好的女子,祝家的家世予自己而言或许高不可攀,可是对马文才来说,即便祝家家财万贯,商户女也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我从没说过娶她是因为钟情于她。”更何况,天厄有些失神,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不仅仅是宋青青口中的那个天厄,他似乎隐瞒了很多很多,他没有承担起哪怕一丝一毫别人人生的信心,跟魏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自我保护不同,他此时此刻的拒绝,是听从于内心的召唤。
      “我从未见过马公子这般无耻之人。”这算是梁山伯生来说过最重的话了,他一向是个斯文人,偏生他最宝贝的,却是别人眼中的草芥,手指指向天厄的鼻尖,一股腥甜冲向嗓子眼,他费了许久的力气,才努力把它压下去,“你到底想要如何?”
      他想要如何?这个问题着实难住了天厄,他盯着梁山伯,随着记忆的闪现,他与梁山伯靠的越近,他对珠子的感应就越强烈、越渴望,仿佛那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不停的召唤他。
      而梁山伯身上,他已经差人翻遍,空空如也。
      那么,可能性便只剩最后一个,东西,在他的身体里。若是身外物,他得到了,自然可以放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条生路,任凭他们恩爱美满,可偏偏,现实是这般的残忍。
      手指抵着梁山伯的心口,指尖传来滚烫的热,这种温度,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类,天厄张张嘴,“我想要山伯兄的这颗心脏。”
      如果这句话落到宋青青二中,她一定会觉得自己是个恶毒的人吧。天厄想,可那又能怎么办呢?这是他的东西,如果丢了、没了,他也会死的。
      死,这个字眼,近些时日在他的认知里越发的沉重。
      错愕。
      疑惑。
      恍然。
      梁山伯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他是不解的,是茫然的,他与马文才无冤无仇,何苦让这样一位豪门贵子费这么些功夫来要自己的一条命?
      “你做的所有,只为了这个?”梁山伯捂着胸口,手掌下,是心脏有规律的跳动。
      天厄点点头,算是默认。
      为什么?梁山伯很想问,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即便他问了,对方也不会回答他,这么久的接触,眼前的人就像一团迷雾,不是同窗口中那个一脚踏进鬼门关的病秧子,不是传闻中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亦不是英台口中流连红楼小妾成群的浪荡子,马文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他也不知道,梁山伯苦笑出声,又仿佛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冲着他来,起码,英台还是安全的,他缓缓坐下,顺手倒了杯水给自己,如狂风巨浪拍砸过的心忽然平静下来。
      人就是这样,一旦真的看到了生命的终点,便什么也都不怕了。
      “什么时候开始?”梁山伯记忆中,马文才也不是一开始就想要他的性命,甚至他能感受到对方有意无意的示好。
      “大概是做了一场梦。”天厄撩袍坐在梁山伯对面,壶中的茶水已变得冰凉,半真实半玩笑,“梦中有个姑娘告诉我,我需要你的心来救命。”
      虽然这并不是一场梦,宋青青也没说要他的心。但是事情一环扣一环,走到现在,只能得到这么个结果。
      “所以你信了?”梁山伯知道对方有意欺瞒,可马文才的表情那么真实,恍惚间让这个不可理喻的理由平白多了那么一点可信度。
      “深信不疑。”
      “我母亲年纪大了,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梁山伯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个苦苦把他拉扯大的妇人,那是他唯一的血亲,也是他这些年奋发的一切原由。
      “我知道,五十亩良田,三家商铺,千两白银,以及一名年幼聪慧的孤童,这是我的诚意。”天厄平静的看着梁山伯,他准备好了所有的补偿。
      “马公子果真备了后手。”梁山伯失笑,他准备的那么完善,没有这一次,也该有下一次的。
      “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势在必得。”茶水入喉,冰的人心悸,天厄放下手中的杯盏,“亲眼看着重视的东西一点点失去,才是世界上最诛心的手段,我不想这样,也希望你我之间还有最后的体面。”
      体面?他哪里给过他体面。
      梁山伯双手垂放在膝上,指尖苍白到失了血色,双眸微闭,提出了他最后一个心愿,“我想再看一眼英台。”
      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红袍喜盖下的她一定比洛阳的牡丹还要美上几分,梁山伯嘴角微微上挑,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却让人越看越觉得凄凉。
      “好。”天厄没有拒绝,他也找不到拒绝梁山伯的理由,“临别之际,我送你一场大婚。”
      “马公子。”梁山伯睁开眼睛,与眼前的人对视,他看的出对方此刻的真诚,可就是这份真诚,却更凸显了残忍,死在婚礼之下,在最幸福的顶点终结,没有未来,没有之后,饮鸩止渴的瞬间,这是何等的绝望,“你到底还是不懂。”
      不懂得到底何为爱。
      “或许。”天厄没有回避梁山伯的视线,曾经,当他还是魏瑾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懂过,后来现实给了他狠狠的一巴掌,告诉他,那些只是梦。后来面对宋青青的时候,他也以为自己懂过,那是个与他命运相连的女人,可回忆的闪现他又不确定了,他隐约觉得,未遗忘之前的那个天厄,似乎只真心实意地爱着自己。
      感情,他也许真的不懂。
      “走吧。”天厄觉得自己很累,累到不愿多想,他起身背对着梁山伯,“还有一刻钟,花轿就要到郊外竹林了。”
      今天的风真大啊,天厄紧了紧衣袍,没有看身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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