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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来生愿 ...

  •   “那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天厄倚靠在门框上,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东方微微泛起了鱼肚白。
      宋青青也不敢睁眼,只好闭目把这几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天厄。
      “我就知道。”没有迟来的震怒和嘲讽,天厄平静的让宋青青心生狐疑,“傻乎乎的,不然上辈子也不会走这么多冤枉路,真不懂我当初为何会挑了你来帮忙。”
      过河拆桥,得了便宜还卖乖,大概就是天厄这样的了吧。
      他当魏瑾的时候心里什么样,自己没数吗?
      哼,宋青青扭了个身子,拿后背对着天厄,不知怎么又想起来无了那个老和尚,“你说那个高僧到底是什么人,我瞧着还真有些大本事的。”
      “不知道。”天厄的语气硬邦邦。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宋青青好不容易得了话头,也不忘了暗暗刺激他一番,“之前你可是什么都知道的。”
      她侧着耳朵,等待着对方的反驳,等了好久,也不见对方回答,这才小心的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睁开,方才还在室内的人早已没了踪影。
      宋青青趿着绣鞋下床,窗户没有关严,露出细小的缝隙,她伸手去推,在屋外盘旋了许久的清风得了空,带着青草的清新不停地往窗内钻。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宋青青如是想。
      早饭难得随了宋青青的心意,虽不是三鲜馅的馄饨,可是白菜肉她也是极喜欢的,如果没有那道若有似乎投过来的视线,就更好了。
      她瞥了眼不远处的梁山伯,又继续把头埋了下来,专注的吃着面前的小馄饨。
      “世上竟有人会不喜欢山伯这样的男子。”祝英台借着宋青青的眼认真地端详着那个男人,她甚至都能感受到他眼中的善意。却不想那个女人对梁山伯毫无兴趣,还没等祝英台看够,就又把视线投向了眼前的小馄饨。
      真是个没出息的丫头,祝英台呆在宋青青的意识里,看到的全是宋青青喜欢的,她知道了她不喜欢读书,不喜欢习字,每次夫子在上边讲课,祝英台都能感觉到她的困倦,身体时不时的就陷入一场黑暗之中,然后被突然地惊醒。
      除了和马文才走的太近,对梁山伯颇显冷淡外,祝英台倒也没觉得这个女人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困扰。
      “你能不能不要跟在我身后叨叨叨了。”宋青青觉得自己现在耳朵里都快长满了膙子,自从天厄知道她和祝英台视觉共享外,果然不太出现在她眼前了,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喜欢别人跟在她身后唠叨,而她连头都没法回啊。
      “既然祝英台喜欢梁山伯,你便随她去。”音心老早就被宋青青支开,这会儿天厄正背着手跟在宋青青身后。
      “想不到你这么大度,自己绿自己。”宋青青觉得自己名字里的‘青’字,此时更适合天厄。
      “我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天厄步子迈的不大,“我既不知道想从梁山伯哪里得到什么,你又是个假的,倒不如让真正的祝小姐去,既能圆了他二人的心意,也能成全你我,岂不是皆大欢喜,一举两得。”
      天厄总有把歪理邪说说的瞧上去正大光明的本事。
      见宋青青闷着头往前走,没有答话,天厄才继续,“咱们想要离开这里,有的事便不得不做,我记不得很多事情,也不记得这其中到底有多少危险,正如你所言,若是我豁出命都要带你离去,那么长久的逗留,对咱们而言绝不是好事。”
      “嗯。”宋青青闷声应下,之前和无了大师的相见,她越想越觉得奇怪,他能算到她的到来,算到祝小姐的未来,难道算不到祝英台的结局么?肯定是算的到的,可他听到她说化蝶后的疑惑,亦不像作假,这让宋青青心底多少有些不安,她害怕流传千百年的的故事并不一定是真的,或许他们还活着,又或许化蝶只是世人对理想爱情的杜撰,但她不同,无论传说里是真是假,她接触到的都是人,是两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正如无了大师所言,她极有可能改变他们的命数。
      她不想背负这么重的枷锁。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天厄停下脚步,来福见自家公子不在跟着了,才一溜小跑上前。
      “来福。”天厄头也不回,“你知道无了大师么?”
      “当然。”无了大师可是得道高僧,便是皇亲贵胄见了都要礼让三分的,莫说中原,便是番邦,怕也能听到高僧的事迹,至于他家公子,早年不学无术的泡在脂粉堆里,后来虽转了性,但也极少问民间趣事,多半时间都是扎在书堆里,对无了大师不熟悉也情有可原,只往天厄身边又靠了靠才压低声音开口,“传言无了大师是见过佛主真颜的人,但凡他说的事,便没有不灵验的,不过,他也不常开口便是了,世间有幸见到他真容,听他解惑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他们家公子当初半只脚踏进阎王殿的时候,夫人也去拜求过无了大师,可惜的是连面都没见上。
      “听你这么说,公子我倒还真想去瞧瞧。”天厄了结了个大概,没有让来福再讲下去。
      呵呵——来福干笑了几声,已示回应,腹中却忍不住非议,无了大师那是什么人,哪能是他们这些个无名无姓的小辈想见就能见的。
      “我叫宋青青,女,二十……”下笔的手停伫在年龄上,宋青青觉得祝英台应该不是那么喜欢看她的自我介绍,于是又把方才写的话用横线勾掉后,才再度落笔,“我对你没有恶意。”
      宋青青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你的身体里。”
      她的字写的很奇怪,总有些地方缺上几笔,祝英台起身,认真的瞧着眼前的宣纸,上面的字,是宋青青专程写给她看的,这是她们共用身体以来,初次交流。
      对于祝英台,宋青青没什么好奇的地方,该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在她进入到这个身体之后,大脑中保留的记忆统统告诉了她,真要让她写些什么,她还真无从下笔,只好流水账一样的对祝英台展开了单方面尬聊。
      没有回应的对话多难,宋青青这次可算是体会到了,直到她写下今天下午的牛乳有多香醇,隐在宋青青身体里的祝小姐才再度闭上眼,她虽然对这个人充满了好奇,但宋青青透露的信息着实太少了,大多数都是些无用的,她只盼着第二日的太阳早些升起来,能够让她问道一些实在的内容出来。
      今天天气真凉爽啊。
      中午的素炒茄丝很好吃。
      里面很闷吧。
      你心情好不好。
      宋青青基本把世间的无聊话都与祝小姐写了一个遍,直到音心来敲门。
      “小姐,梁公子来了。”
      梁山伯来了,祝小姐又要兴奋了,宋青青把纸张折起来塞到香炉里,等白纸燃为灰烬,又用银片拔了两下和炭灰搅匀,才装作百无聊赖的托着下巴开口,“请山伯兄进来。”
      他穿了身天青色的长袍,配上藏色的佩带,整个人越发显得清爽,看到宋青青的瞬间,原本就柔和的五官又染上了笑意。
      卿本佳人,奈何化蝶啊。
      宋青青心中感慨着,再抬眼,人就已经行到了她身侧。
      “贤弟现在可有时间?”梁山伯背对着窗,阳光落在他的肩膀上,荡起淡淡的光圈,看的宋青青一时有些痴迷。
      与她同样痴了的,还有身体里的祝小姐,她几乎本能的点头,却未料想,宋青青也如她一样,点了点脑袋,这个认知,让祝英台既欢喜又心酸,欢喜的是梁山伯心中有她,哪怕是拿她当男子,也是对别人不同的,心酸的是陪他一起的并不是她,而是装着别人灵魂的躯壳。
      漫步在永辉堂青卵石铺就的小道上,周围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鸟鸣,微风扑在脸庞,格外的清爽。
      “你要带我去哪儿?”宋青青跟在梁山伯身后,看着风吹鼓他的衣袖。
      “马上你就晓得了。”又走了两步,梁山伯才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身笑对着宋青青,“你把眼睛闭上。”
      “路上全是石头。”宋青青踩着脚下的卵石,皱着鼻子不满道,“万一瞧不见,摔了怎么办。”
      “有我在还能摔了你不成?闭上。”梁山伯说着,也没等宋青青同意,一只手掌便覆盖在了她的眼睛上,肌肤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身体先她一步起了本能反应,脸颊羞的通红。
      这身子也太没出息了,瞧瞧上辈子的宋皇妃,天天看活春宫都毫无波动。宋青青暗自唾弃着,可还是乖乖的听话没有睁眼。。
      手腕被人握住,缓缓地拉着她前行,梁山伯力气不大,可就是莫名的让人安心。
      直到停在一排栅栏外,宋青青手指摸着木篱笆,好奇道,“可以睁眼了吗?”
      “当然。”
      “到底是什么,这么……”宋青青用手背揉着眼睛睁开,后边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眼前是一方小花圃,开满了摇曳的黄梅,浅浅的鹅黄色融在墨绿的枝条中,美极了。
      “这是什么?宋青青不是没见过迎春花,但是她在祝英台的记忆力搜索了整整一圈,也不记得永辉堂有这种地方,这才越发的好奇。
      “早些时候贤弟不还与为兄抱怨,说是家里的黄梅开的极好,永辉堂却光秃秃的,好不凄凉。“梁山伯不经意的回应,眼神依旧落在这方小小的花圃上,温柔的黄绿相间,像极了这个柔和的春日。
      她说黄梅是什么时候来着?祝英台抱着膝盖,盯着眼前随风摇摆的黄,那好像是冬天的时候,她约了梁山伯饮酒,红泥小火炉烧的酒暖暖的,她有些喝多了,也忘记了当时想到什么,思家之情骤然升起,她从未那么怀念爹娘,怀念兄长,怀念家,永辉堂太偏僻,也太清冷,没有小桥流水,没有秋千垂柳,也没有初春满园的黄梅。
      她当作发泄,与梁山伯抱怨了许多,却没想过,那个男人把她的抱怨,她的渴求全听到了耳里,记在了心间。
      然后,在这个春日,在永辉堂最为偏远的一角,送了她一方的黄梅。
      不是最贵重的,却是她这些年来,收过的最好的礼物。
      宋青青望着眼前的迎春花,眼睛一眨,便有什么液体抱着春风从眼眶中滚了下来,她忍不住抬手去摸,脸上早已湿了一片,她不想哭,可是却控制不住这副身体,她心里有些慌张,不停的掩袖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怎得哭了?”梁山伯似乎也被她的举动惊到,越发觉得他这个贤弟是位心思敏感的人,伸手帮她拭去腮边的泪珠,笑道,“几株黄梅而已。”
      这种男人,莫说是祝英台,便是她宋青青,也都快想嫁了。
      宋青青擤擤鼻子,再度想起了天厄,这种惨烈的对比,难怪马文才没有机会,本身就不给力,对手还那么强大。
      宋青青靠在篱笆上,鼻息间萦绕着清甜的花香。
      俩人就这样赏着花,直到夕阳余晖洒落,才颔首相互道别。
      “小姐,我瞧着梁公子真心是个值得托付之人。”音心见过的男人不多,却也分得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她口中嘟囔着,“比马家公子靠谱多了。”
      “半日不见,小丫头又在说我坏话。”音心话还没说完,不远处便传来天厄清冷的嗓音,吓得她当场打了一个哆嗦。
      “你来做什么?”宋青青飞快地扫了眼音心,又把目光投在了天厄身上。
      “我不比梁兄,种不出满园的黄黄绿绿。”天厄依旧转着腰间的佩瑶,“却还是想请祝贤弟赏脸,一起对月小酌两杯。”
      “酒呢?”宋青青望着他空空如也的双手。
      “来福”天厄挥挥手,就见他的贴身小厮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手中还拎着竹篮。
      宋青青觉得自己颇像赶庙会的人,马不停蹄的继续着一波又一波。
      “你说现在祝小姐看到你我这么晚还在一起,心中作何感想?”天厄倒了杯酒,指腹摩挲着杯口,并没有喝下去的打算。
      “大概觉得你讨人嫌,而我瞎吧。”依着宋青青对祝小姐的了解,她应当是极不喜欢马文才才是。
      “我明日要回府一趟。”天厄停下手中的动作。
      “去做什么?”宋青青眯起眼。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天厄低头轻笑出声,“你老老实实的呆在尼山书院便是。”
      “你可别乱来啊。”宋青青双手一伸,就拉住了他的袖口,她对现在的天厄,有着一百个一千个的不放心。
      宋青青脸上的严肃神情,祝小姐自然是看不到的,她瞧见的,只是马文才在笑,然后,那个女人便用她的身体扑上去,暧昧的攥住了他的袖口。
      祝英台在身体里气的直跺脚若不是无能为力,她真想冲上去打醒宋青青,知人知面不知心,莫要被眼前的衣冠禽兽骗了去,这可是她的身子,若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出来,她还要不要活了。
      “放心,我自有分寸。”说着,天厄伸手挑起宋青青的下巴,拇指和食指在她脸颊轻轻一捏,原本紧闭的红唇便出现了细小的缝隙,洁白的贝齿整齐的排列其中。
      还没等宋青青反应过来,天厄的杯中酒便如数的倒入了宋青青的口腔,果酒甘甜但也有些杀喉。
      酒杯落在桌面上,天厄也不再多留,起身离去,扭头的瞬间,她听到他说,“我知你心善柔软,但庆幸的是,我非如此。”
      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宋青青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
      许久许久之后,宋青青才明白这句话,可那时候,早已物是人非。
      今夜的风格外大,宋青青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天空偶尔传来几声闷雷,晴了许久的天,终于阴沉下来,空中带着暴风雨前的咆哮。
      “少爷,回家的路要往左行!”来福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换来前方骑马男子的回首。
      “我先去长垣寺等你。”马蹄声急,在这个漆黑的夜中更显清晰。
      “阿弥陀佛。”天刚微微亮,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的往下打,长垣寺门口立着一名小僧,他头戴蓑帽,冲着眼前的男人双手合十,“施主请回罢,师傅未言今日有香客相见。”
      “小师傅不必如此。”天厄撑着油伞,雨水早已打湿他的衣摆,他也不急,只慢悠悠道,“劳烦帮我带句话给无了大师,我与那日的祝小姐从同处来,一咬往同处去。”
      “施主的话,贫僧自会带到。”无了大师见的人不多,而那位祝小姐就是其中一个,小和尚听天厄的语气,便晓得其中利害,只冲天厄点点头,便转身进了寺门。
      雨水不停的拍打着寺庙旁的菩提树,天厄也不着急,莫约一炷香的时间,方才的小僧便快步前来,“无了大师请施主禅房一叙。”
      禅房内燃着香,四周空无一物,只有正中间摆着一张桌,两侧各放一枚蒲团。
      “施主从何处来?”
      “不知。”
      “到何处去?”
      “亦不知。”天厄不客气的盘腿而坐,“听青青说大师晓过去知未来,不如大师帮我算一下。”
      “贫僧若能算到,又岂会让施主在雨中久候。”无了大师端坐在蒲团上,“公子非尘世人,何不离尘世去。”
      “我自然是要离去的,不过,我要从这个里带走些东西。”天厄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咄咄逼人,“不然,我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何物?”
      “不知。”天厄倒没有说谎,他现在是真真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需要祝小姐帮忙一二。”
      以往宋青青附身的,都是已死之物,如今碰到个共用身体的活人,着实有些棘手,老和尚说让青青莫要坏了祝小姐的命数,她便犹豫了,迟疑了,人一旦多了踌躇,通常是办不成事的。
      她既然放不开手,那便让他来,只是,在这之前,他必须要见一眼无了大师,摸清彼此的底线。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无了大师眼皮有些耸拉,眼神却格外清明。
      “有两个村子的人感染了瘟疫,你手中有药,一村只剩一个老人,一村却有上百口人,而你的药只能救一个村子,大师会选哪座村子?”天厄单手撑着太阳穴,“大师该知,我于此地,就如瘟疫于两座村庄,是个极大的变数。”
      “贫僧修的是佛道,佛主慈悲,众生皆平等。”
      “我相信大师能够窥得天机,可惜,您是僧,不是佛。”
      这其中的差别,就如同一个是人,一个是神。
      雨水落在青瓦片,此起彼伏敲起动人的乐章,无了大师盯着天厄瞧了许久,久到天厄都有些疑惑。
      “有变数便要扼杀掉吗?”无了大师忽然开口。
      “自然。”天厄毫不迟疑的点头。
      “那真是太可惜了。”无了大师摇摇头,“于对方或许是好事,但也盼公子不要后悔。”
      等天厄想要在追问,无了大师便轻轻阖上双眼,不再开口说一字,看似对他的妥协,却又固守着自己的骄傲。
      无了大师不留他,天厄也就不再多呆,只闲庭散步般的把长垣寺里里外外逛了个遍,雨中的撞钟,更加的空幽清脆,天厄就这么撑着伞,直到远处传来来福的声音。
      “少……少爷……”来福一手撑着腰,气喘呼呼的爬上台阶。
      “来了。”天厄站在高处,“你这脚程,感情是爬过来的不成?”
      “小的哪能跟少爷您比。”来福好不容易爬上来,边喘气边恭维,“自是要慢上许多。”
      “既然如此。”天厄点头,还没等来福松口气,便把手中的油伞递给他,示意他撑着,“咱们回吧。”
      “啊?”来福傻眼,但还是习惯性的跟上,“您不见无了大师了?”
      “无了大师乃我朝圣僧,岂是你我想见就能见的?”天厄走在前边,锦靴踩在石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那咱们岂不是白来一趟。”来福懊恼道。
      “那倒不是,起码长垣寺的斋饭味道还是极好的。”天厄是个无论在哪都不会亏待自己的人,尤其是和宋青青呆的时间长了,对食物也就多了点兴趣。
      咕噜——
      来福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响起咕噜声,从昨晚到现在连夜赶路,别说吃的,他连一口水都没喝过。
      “拿去。”天厄走在前面头也未回,来福只觉眼前一花,似有什么东西向他砸来,他本能地伸手去接,入掌软绵,竟是一颗白面馒头。
      连夜赶路的疲惫就因这一颗馒头而烟消云散,来福喜滋滋的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忽然觉得,这样的少爷也不错,起码,会心疼人了。
      “还不快点?”天厄的声音打断来福的思考,“没瞧见少爷我差点被雨打到。”
      “好嘞。”来福叼着馒头,往前跟的更紧了一些。
      比起天厄,宋青青这边显然更不好过。
      音心昨夜被天厄吓了一跳又吹了风,今个一早就病倒了,由于雨势越发的大,眼看着没有要止住的意思,秦夫子便大发慈悲,特意放了一日假,让他们休息,原本是极好的事,既能懒散一天,还能照顾下病倒的音心,偏偏遇见的不是宋青青,而是祝小姐,于是,事情的发展便改了路线。
      宋青青被困在身体里,眼巴巴地看着祝小姐就这么冲了出去,眼前是疯狂落下的雨滴,宋青青几乎看不见外面的世界,直到祝小姐停下。
      她还在喘着粗气,入眼的是被雨水打的七零八落的黄梅,这是山伯送给她的礼物,她还没有亲手摸一摸,附身嗅一嗅。
      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祝英台就这么推开篱笆走了进去,泥巴混着雨水脏了她的靴,因着剧烈的奔跑脚踝也在中途不小心扭伤,衣衫湿哒哒的贴在身上,看上去狼狈至极。
      她就这么蹲下身子,抱着满怀的黄梅,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宋青青也被迫感受着雨水打落的疼,脚腕扭到的时候她眼泪差点都要飙下来了,这会儿祝小姐停下,她吊着心才跟着落下,单脚撑地的跳了两步,宋青青无语凝噎,外面的雨这么大,这么淋下去,早晚会感冒吧。
      漂亮女子受伤生病,宋青青自然是不舍得的,但更让她担心的是,她与祝小姐共用一个身体,共享感觉,祝小姐病了,也就意味着她病了,祝小姐难受了,她也要跟着难受了,这么一想,简直悲从中来。
      能不能有点责任心,她这样糟蹋的不只是她一个人啊,还有自己这条被殃及到的池鱼。
      当然,以上只是宋青青这个利益共同体的认知,落在别人的眼里,可就全然不同。
      掉落在身上的雨滴忽然戛然而止,宋青青跟着祝小姐一起抬头去望,就见梁山伯立在她身侧,一把伞几乎都打在了祝英台的头顶,乌黑的发被雨水打的有些凌乱,因为剧烈的奔跑,脸上染了血色,他眉心紧皱,难得敛去了以往的温柔。
      “回去。”语气并不温和,宋青青知道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只在祝小姐的身体里疯狂点头,梁山伯哪里都好,就是太温柔了,有时候,对于任性的小姑娘,就不能全然由着她的性子。
      等祝英台摇晃着起身,也没伸手去扶,平日里耍耍小孩子脾气就算了,如今既开始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万一得了风寒,受苦的不还是她自己吗?他心中虽有些怒气,但撑着伞却一直遮在祝英台头顶。
      见梁山伯要转身,祝小姐到底还是忍不住了,她害怕啊,害怕主宰不了自己的婚事嫁给不喜欢的人,害怕身体里的那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彻底拥有了她的身子,所以,才总是那么敏感那么患得患失。
      雨中的黄梅可不是像极了她,任凭风吹雨打,毫无半分抵抗能力。
      身体快大脑一步,祝英台就这么紧紧地从身后抱住了梁山伯,仿佛这样,她就能变得很安全很安全,她的手臂扣的那么紧,连宋青青都感觉到了疼。
      “英台。”以往祝英台虽然也与他较为亲近,可也从未这般亲密过,梁山伯又感觉到了自己胸腔内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还没等他想办法把狂跳的心压抑下去,就顿感背后一空,原本还在身后拥着他的人儿不知怎么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下一刻,便有一双柔软钩住了他的脖子拉了下去,嘴唇碰上对方唇瓣的瞬间,梁山伯觉得自己脑子忽然轰隆一声,面前的人那么小那么软,她的腰细的仿佛一使劲就能折断,意识告诉他,这是不合礼法,不符伦理的,可落在她腰上的手却怎么也推不出去,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可耻的贪恋这份温存。
      倾盆大雨下,两人相拥而吻,入口的不知是对方的唇舌,还是柔软的雨,直到天空响起一声闷雷,才惊的梁山伯猛然回神。
      “不可。”他挣扎慌乱的手一时失了分寸,推的祝英台一个踉跄,身体本能的想去拉她,却在触碰到她肌肤的瞬间,像被火折子燎了手般,猛然收回。
      “为什么。”祝英台差点跌倒,这会儿勉强站稳,才含着泪,泪眼婆娑的质问,她能感觉到,梁山伯也是喜欢她的,不然他不会那么热情的回应她的吻。
      “你我都是男子,怎么能……怎么能……”后边的话卡在喉咙里,竟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对眼前的人这么迁就,喜欢两个字盘旋在脑海,让他一时无措至极。
      原来不是因为讨厌她,这就好,这便好。祝英台逐渐下沉的心因着梁山伯的这番话又开始鲜活起来。
      她往前迈了两步,等梁山伯反应过来想要后退的时候,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祝英台就这么握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掌缓缓送进了自己衣衫的深处……
      触碰到的,不是男子的平坦,而是属于女子的,特有的柔软,梁山伯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倒流,那团柔软就这么被他握在掌心,一点坚硬直抵他内心深处。
      “山……”没等祝英台说完,下一个字便被眼前的男人吞在了口中,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她的舌,她的一切都深深地吸引着他,让他忍不住想要占有、想要沉沦。
      哪怕是地狱黄泉。
      爱就是如此,一但确定,便是灿烂的绽放,不管不顾。
      当然,如果这一切,宋青青能够不感同身受就更好了。
      虽是人家两个人的事,但是,祝小姐是不是把她这个第三者给忘了?梁山伯不仅仅是摸祝英台一个人啊,她也能感觉到的好吗!
      宋青青又羞又气,几欲暴走。
      幸好俩人还不是那种荒唐无度的,懂得适可而止,只停留在拥吻阶段,没有进行下一步,这点多少让宋青青有那么一丝丝庆幸。
      天厄这个混蛋,到底死去哪里了!需要他的时候神隐,不需要的时候跑的比谁都快,要他何用!配!没用的老妖精!
      宋青青憋得小脸通红,索性把所有的锅推给天厄,从头到尾、从里到外的把他骂了一个遍。
      “我儿可要想清楚,一旦纳成,这婚就是想退怕也是不成了。”守备府内,马大人和马夫人难得聚在一起,原本听闻儿子上进,马夫人多少动了些别的念头,觉得商贾家的女儿配自家嫡子,多少还是委屈儿子了,这才一直没有后续,本想着等儿子回来再做商议,却不料,竟然等到了儿子非祝家小姐不娶的决心。
      “儿子想清楚了,娶妻娶贤,祝家小姐甚好。”天厄前脚刚离开长垣寺,后脚就回了任城郡。
      “既然儿子都这么说了,那便这么定了吧。”马守备操了这么多年心,好不容易能够松快下来,便也就随着他去了,只要不再像之前那么行经荒唐,娶个商户女就商户女吧。
      “那祝家万一……”马夫人还是有点不甘。
      “我马家愿意聘他女儿是看的起他们家,莫说是妻,便是妾,祝家说不定都愿意。”马守备不想再聊下去,“这事也不宜拖太久,尽快吧,届时成了婚,儿子才好把所有精力投到科举上。”
      “罢、罢、罢,听你们父子二人的。”马夫人心里思虑了片刻,“我明日便差人去祝府递个信,早日把婚期给定了。”
      “既然如此,一切就劳烦母亲了。”天厄抱拳弓腰,“明日儿子便启程回尼山书院。”
      “吾儿不在多留几日?”
      “学业重要。”天厄搬出马家夫妇无法拒绝的说辞,转念又道,“这事还望母亲与祝家夫人说两句,莫要让英台知道。”
      “这是为何?”
      “儿子想送她一个惊喜。”惊是肯定会惊的,至于喜嘛,天厄就不确定了。人总要逼到绝路上,才愿意拿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去交换。
      而他想要的东西,无论哪一世,对拥有的人而言,都是心尖上的至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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