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戏若浮生》季桃初

52、思春记

　　马蹄声敲击着青石铺就得到路面，宋青青坐在车内，她伸手勾起帘幕，露出狭小的缝隙，寒风吹进温暖的马车内，惹得宋青青本能的打了个冷颤，视线落在皇宫逐渐远去的琉璃瓦上，她知道，这次一别，她再也不用回来了。
　　“娘娘，吃块珍珠糕吧。”杨梅手里捧着木色漆盒，两块点缀着红蕊的珍珠糕安稳的落在白透的瓷碟中，努力的扯出一个微笑。
　　俩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宋青青知道，荔枝和杨梅心里也是没底的，她这辈子，当过贵族小姐，做过帝王宠妃，进过冷宫，去过豹房，临了还被世人口中阴狠毒辣权倾朝野的大太监金屋藏娇，带入自己的私苑。
　　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这么一想，她也算是个传奇了。
　　“你们也不用担心，走一步算一步吧，已经这样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况且，魏瑾既然把她接出来，就意味着他对她做了让步，未来的日子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宋青青放下帘幕，搓搓手，捏起了面前的珍珠糕，入口软糯香甜。
　　人人都到豹房奢侈，碧瓦朱台，飞阁流丹。可真看到昌华山庄，才知道什么叫穷工极巧迷人目，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不是皇帝，堪比皇帝啊。”宋青青啧啧出声。
　　“娘娘。”荔枝用袖口掩住嘴巴摇摇头，这里可不比宫内，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多说多错。”
　　小心谨慎地模样，宋青青看着都心疼，这俩小丫头的年纪，搁到她的时代，也就刚刚踏入大学校园，正是挥霍青春的好年岁，哪像现在，步步为营，生怕走错路、说错话，摊上个万劫不复。
　　魏瑾比宋青青想象中来的还要快，室内通着地龙，她十指交扣撑在下巴上，就见伺候丫鬟熟练的帮魏瑾换下外袍。
　　在宋青青印象里，魏瑾一向喜欢穿色彩浓厚的衣服，极少像这般，只套了件清爽的月白色锦袍，她心里这么想着，便也这么问了。
　　“我掌管东厂，做的可都是刀口舔血的活计，衣袍深重些，便是染了血，别人也瞧不出来。”魏瑾撩袍坐在宋青青身侧，不必开口，就立刻有人上前斟茶，茶汤不多不少，刚刚七分满。
　　“我以为只有东厂杀别人的份，没想到你也会受伤。”宋青青望着他，话说的真诚。
　　“卿卿误会了。”魏瑾端着茶盏送到唇边，他开心的时候，舒坦的时候，放松的时候，都会唤她卿卿，开始，宋青青还以为是叫她的名字，直到有次魏瑾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下‘卿卿’二字，她才恍然。轻抿口茶水，魏瑾笑道，“咱家是怕染了别人的血被看出来。”
　　好吧，她就不该问的，宋青青郁闷了，又再度趴回桌子上，空茶杯倒扣在桌案上被她用指尖戳着滑来滑去。
　　“卿卿这是在做什么？”魏瑾有些好奇。
　　“玩。”宋青青准备一个字打发掉他。
　　没想到魏瑾那么没有眼色，他侧过身子，单手撑住太阳穴，瞧着眼前恹恹的人儿，“杯子有什么好玩的？”
　　杯子不好玩，难道他以为她不知道吗？她从一大早来到昌华山庄，就被关在这间屋子里，鞋子还没踏出门，就有唰唰唰几排人冒出来，左边是禁地去不得，右边是书房不能进，花苑没有厂公的话不得开，宋青青想起来就生气，她把杯子一股脑地推给魏瑾，“你这昌华山庄看管的那么严实，连只苍蝇都飞不动，我再不找点东西解闷，就快要憋死了。”
　　“哈哈……”宋青青的愤怒很好的取悦到了魏瑾，他指腹捻着杯口，笑得开怀，等他在宋青青不满的眼神中笑够了，才拍了两下手掌。
　　小魏公公立刻上前，“干爹有何吩咐？”
　　“去把方才带进来的戏子叫过来，给我的卿卿唱几嗓子解解闷。”戏子是魏瑾早就差人备好的，宋青青是个闲不住的，偏他的昌华山庄早被规整的安静森严，连个敢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
　　宋青青不太能听得懂戏，可是再听不懂，也比跟个哑巴似的呆在屋子里头强，于是，她的关注点逐渐从台上人在唱什么，变成了他们的衣服好像很好看，胭脂瞧上去似乎也不错的样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探着身子跟魏瑾唠嗑。
　　“咱家之前不晓得，卿卿既然这般话多。”魏瑾并没因宋青青打断他听戏感到不悦。
　　“大半天啊，没有八个时辰，也得有七时辰，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不是我看丫头小厮都候着，还真以为整个山庄就我和荔枝杨梅三个人。”她的这两个贴身丫鬟又是小心谨慎的，别人不敢说话，她们自然也不敢放肆，每每宋青青开口，都能瞧见她们紧张的冲她摇头，简直比住在冷宫还煎熬。
　　自由！她需要自由！能高声说话聊天唠嗑的自由！
　　不知道是允帝死后他心里没了复仇的石头压着，还是昨日宋青青那个拥抱改变了他的态度，倒是通融了许多，“以后除了我的书房，别的地方你爱去哪去哪，爱干嘛干嘛。”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宋青青拉起他的胳膊，飞速的和他击了三下掌，“君子一诺。”
　　“我瞧卿卿这模样，倒像是心里有什么主意。”魏瑾手指圈成圈，轻敲着桌面。
　　他没开口问，但每一个表情都写满了‘我不问，但你要说’的意思。
　　“我瞧我院里的那颗大梧桐树生的挺好。”宋青青抬手指着不远处的梧桐，“拴上两根绳子，再添个木板，做成秋千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给你这么好的机会，你就只想着搭个秋千？”魏瑾眯着眼，视线落向手中的茶杯。
　　“不然呢？”宋青青边问边端起茶壶为魏瑾添茶，有时候连宋青青都会陷入自我怀疑，是不是她穿越的时候出了偏差，凭她察言观色的本事，做个讨人喜欢的狗腿子可比做个死了丈夫的宫妃强多了。
　　“我若是卿卿，必定夷平这株梧桐，平地起高阁，画台朱楼，鸿图华构，好不气派。”魏瑾说的轻巧，仿佛在他心里盖座阁楼跟切个西瓜一样简单。
　　之后，俩人又不咸不淡的聊了几句，在婉转的戏腔和皎洁的月色下吃完了晚膳。酒足饭饱后，最是入眠时。宋青青如今的这副身子，哪怕生生被她吃粗了几寸腰，也算不上胖，她也没什么减肥的心思，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卿卿可是困了？”魏瑾起身，对着她伸出手。
　　“有点。”指尖落入魏瑾的手心，宋青青借着他的力气站起来，“今日醒的太早了。”
　　天还没亮，她让被小魏公公从秋阳苑‘请’了出来，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就坐上了来昌华山庄的马车，这会儿话也说够了，肚子也填饱了，可不得悠哉游哉的去与周公约会。
　　“那便去休息吧。” 魏瑾衣袖一挥，原本还在台上唱戏的戏子立刻噤声，垂眼下台。
　　等人走的差不多，宋青青才开口送客，她眨眨眼，“既然天色已晚，我也就不送厂公了。”
　　“醉园是我的苑子，卿卿哪有把主人往外赶的道理。”魏瑾扬起下巴点了点宋青青身后，“你睡这，咱家睡哪？”
　　这句话什么意思？宋青青满脑袋雾水，她视线落在小魏公公身上，仿佛质问：你怎么把我往魏瑾屋里带？
　　魏瑾是个什么人啊，一言不合就能扭断对方的脑袋，宋青青虽然知道魏瑾如今不会杀她，可她也不敢得寸进尺的霸占他的卧室他的床啊。
　　“不过我看卿卿模样，似乎舍不得咱家的醉园。”魏瑾牵着宋青青的手迈开步子，“罢了罢了，咱家便委屈下，与你共睡一榻吧。”
　　“我……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宋青青眼睛的滴溜圆，疯狂的摇头，她想把手指从魏瑾手心里挣出来，谁料他握的那么紧，宋青青使了吃奶的劲，楞是没拽出来。
　　如果反抗有用的话，还要东厂干嘛？
　　宋青青乖巧的缩在被窝里，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看上去像极了寿终正寝。
　　睡意早在身边人躺下来的那一刻就烟消云散，她都数到一百只羊了，周公大哥说什么也不肯入梦与她扑蝶。
　　昨日还恨不得杀了她，只不过最后轻轻抱了下，魏瑾今日就像忽然间转了性子一样。
　　男人真是个难以琢磨的群体……不对……宋青青摇摇头，太监心才是海底针，看不懂啊看不懂，不明白啊不明白。
　　“你一个人在那嘀嘀咕咕什么呢？”魏瑾翻了个身，脸正对着宋青青，屋内熄了烛火，只有月色透过窗户洒入，荡起朦胧的白。
　　“我在想……”想你昨日不是还想杀了我么，宋青青张张嘴，到底没敢把实话说出来，“我在想明天早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魏瑾双手抱胸，他弯着身体，额头抵在宋青青肩膀上，语气带着困倦。
　　“三鲜包，蟹黄包，水晶包，红豆包，还有青瓜小菜，最好再配上一碗热热的白粥……”每天晚上睡觉前，畅想一下第二天早上吃什么，简直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身边的人没有回应，宋青青扭头，小心的用食指戳了戳他的手臂，只换来了对方的一声轻哼。
　　“唉……”他倒是睡的着，徒留她一人纠结，宋青青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她的数羊大业，她就不信，周公躲得了她一时，能躲得了她一夜，“一百零一只羊，一百零二只羊，一百零……”
　　宋青青闭着眼睛，数到最后，模模糊糊间就看到周公小老弟冲着她挥手，声音渐渐小下去，呼吸变得平稳起来。
　　而身边原本沉睡的人，忽然睁开了双眼，眼眸中没有丝毫的困意。
　　月色真美啊。
　　魏年抱着手炉坐在屋外的长廊栏杆上，不久，只听屋门发出细微的吱扭声，他才连忙站起来，把手炉送到来人手里，声音压得极低，“干爹。”
　　“倒是我多心了。”魏瑾抚着手炉，回眸看了眼身后紧闭的屋门，才迈开步子向书房行去。
　　“儿子接人的时候并没给她们主仆三人留下归整包裹的世间，故而什么物件都没带。”魏年跟在他身后，“若是真想带些什么进来，唯有贴身配着，娘娘身边的两个丫鬟，儿子已经找别的借口让咱们的人好好查过了。”
　　“我总以为她父亲因我而死，她理当憎我、恨我才对。”就如同他对允帝一般，小心翼翼地蛰伏示好，不过是为了打消允帝对他的防备，所以这次面对宋青青，他才以身犯险，故意把自己最脆弱，最毫无保留地地方展现给她，宋青青能杀他的机会不多，等的越久越危险，今夜，是最好的时机。
　　偏偏那个女人，只知道紧张的数羊，一度让他忍不住想笑，这才有了后来他与她的一段对话。
　　“或许……”魏年低头看着自己的步伐，不是每个人都像魏瑾一般固执，有的人被生活磨怕了，棱角磨没了，便只想懦弱的自己活着，“娘娘这两年看透了世态炎凉，想要依附着干爹活下去。”
　　脚步渐行渐远，月光照下，只听魏瑾的声音在寂静的长廊内再度响起，“明早让厨子蒸些包子再熬上锅白粥。”
　　“干爹想吃什么馅的？”小魏公公疑问到。
　　“随便吧。”宋青青点了一大堆，他也没怎么听，只记得她身子抱起来软软的，令他安心，“弄上十种八种便是。”
　　……
　　干爹，真是越发的难伺候了。魏年挠挠鼻头，之前好歹还能说出个食材，如今，竟是要让厨子凭空心领神会。
　　“小姐，小姐……醒醒……”身边传来女子的声音，小姐？宋青青睡得迷迷糊糊，她不是娘娘吗？怎么又变成小姐了？难道，她终于离开这个世界了？脑中灵光骤闪，宋青青睡意顿时烟消云散，她骨碌一声爬起来，正准备迎接她的新身份时，一扭头，荔枝的脸就这么活生生的闯入她的眼睛里……
　　大清早，宋青青就被迫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
　　“你这一改称呼，我还以为自个穿越了呢。”身边的人早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宋青青也不在意，只伸个懒腰，接过荔枝递上来的手帕，胡乱的抹了把脸。
　　荔枝不知道宋青青口中的穿越什么意思，自从小姐大病初愈后，总是爱说一些她和杨梅听不懂的话，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娘……小姐，魏厂公说您如今不再是宫妃，不好再唤娘娘，便叫奴婢们改了称呼。”
　　他还在乎这个？宋青青撇撇嘴，就差凭空翻几个大白眼给魏瑾。
　　“荔枝，我想吃包子。”这是她昨晚就想好的，宋青青坐在床上翘着腿，“热腾腾的肉包子。”
　　“都备好了。”荔枝扶她起身，笑道，“今一大早，奴婢路过小厨房，就闻到了香味，厨子说天刚擦亮，小魏公公就过去交代了。”
　　桌子上满满当当摆了一堆的小蒸笼，还热腾的冒着白烟，透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麻油香。宋青青咬下第一口的瞬间还在想，魏瑾那个时候，到底睡没睡着。
　　算了，管他呢。
　　宋青青又咬了口肉包，顿觉，能吃到自己喜欢食物的人生，是那么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