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于归》半碗花雕

47、重逢（三）

　　石小清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很有女人缘，虽然他们后来都不喜欢自己，但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对自己似乎都比别人多出一点善意。

　　比如现在，她明明是一个少奶奶，还是一个寡妇，甚至这些老板们都没有人打她的主意，可是竟然有老板的儿媳妇跟她暗送秋波。

　　京城的生意说好做也好做，起码石小清在积累了一些客户之后来到京城发现，这里的生意比别处的其实更好做。

　　刘老板跟王爷家里还有点亲戚，石小清有幸认识了一个真正的郡主。

　　这郡主是刘老板的儿媳妇，年龄跟石小清差不多。

　　也许是因为娶了郡主，他家里又是几代经商，阔绰得很，这刘老板家里比驸马府也不遑多让。

　　那刘老板的儿子想来也是个风流公子，不常在家，这小郡主没事就叫石小清过来说话。
　　今天又在家里摆酒，也叫上石小清。

　　“父亲从南边请来的越剧先生，杨老板品鉴品鉴？”
　　“我连京戏也听不大懂，别说这南边的……叫什么来着？”
　　“越剧，出在吴越之地。”
　　那小郡主说着，将自己撕好了的葡萄递给石小清。

　　她倒是很喜欢跟好看的女孩子玩在一起，可这毕竟是个有夫之妇，她可不想惹上麻烦，赶紧推辞道：
　　“不敢劳烦，我自己来，自己来。”
　　那小郡主叹口气，说道：
　　“我若也能像杨老板一样抛头露面就好了，咱们去戏园子里听去，多少清净自在。”

　　石小清吓得葡萄汁呛进气管，不住咳嗽起来。
　　这小郡主许是胡说，可这种事说出来也够让人吃惊的了，她这是想要跟自己一样成个寡妇？
　　看来自己不要贪这便宜，离这些皇亲国戚远些为好。

　　那小郡主又来拍她后背，嗔怪道：
　　“怎么这样不小心，跟个小孩子似的！”
　　石小清本来已经好些，又吓得她不敢不继续咳嗽，因为她早就懂得一个道理——一个女人嗔怪你傻，多半是想用她的聪明才智拯救你，一个女人若是嗔怪你是个小孩子，多半是想用她的“温柔如水”霸占你。
　　这还不算，石小清咳嗽过了才感觉到，她一手拍着自己背懒洋洋的，另一手抓着自己手腕摩挲着，可是情意绵绵的。。。

　　“没事没事，我想起店里新来的货物要亲自清点，不然，就要被人哄骗了。”

　　石小清说着，赶紧跑了。

　　她想自己只不过跟她说说话，怎么就要上手了？

　　虽然她关外那女朋友也没几下就把自己拐上床了，可她以为京城里的人都是含蓄的？何况她还是人家的妻子！
　　肯定是邓玉书误导了自己，该死该死，幸好自己跑得快，不然非误事不可。

　　可她刚从刘家“逃走”第二天，刘家就出事了！
　　街上都传着，状元郎流连烟花之地，郡主受不得这委屈，要毒杀亲夫呢！

　　石小清虽然听得面不改色，心里却不住打鼓——这小郡主不会跟自己来真的吧？
　　早不毒杀晚不毒杀，偏偏这时候要毒杀，石小清一阵阵后怕，幸好自己走得快，差点就留下把柄了！

　　然而没几天，六扇门就来传唤自己。

　　石小清虽然做贼心虚，可也没有坐实此事，想着一定要义正言辞才行，这种事决不能搅进来，不然自己的名声可就完了！

　　“杨老板，那日可是受少奶奶之邀来到府上？”
　　“正是。”
　　“你跟少奶奶，从前可认识？”
　　“不，我跟刘老板认识，少奶奶因与我年纪相仿，这才偶尔聊几句。”
　　“现在，有人指认你跟少奶奶有奸情，你可承认？”
　　“这位大人，虽然民妇初来此地，可也不容你如此侮辱！民妇守寡五年，向来清白，大人现在如此言论，可是要至民妇与死地？”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也是为了查明案情。”
　　“敢问大人查的什么案？”
　　“咱们郡马大人刚刚将自己吃剩的大半碗茶赏了狗儿，谁知狗儿到底不起，这会郡马也昏迷不醒，郡主的丫鬟说看见你跟郡主有染，我也是一时心急，冒犯了您，给您赔礼了。”
　　“那也不必如此，我这些年也习惯了，只是还请大人对别的妇人宽厚些，那脸皮薄的，可受不得这些话。”
　　“您请您请。”
　　那官儿本来不知来的就是杨小云，杨小云刚来就将这些官员都打点了一遍，她

　　石小清第一次因为没碰见邓玉书而感到庆幸——如果是她，一定看得出自己的心虚吧！

　　然而她正往外走着，就听门外一阵吵嚷，接着，郡马领着一队人就进来了。

　　这时候里面也接到通报，爵爷来了，里面的官儿们跟许多待审的都出来迎接。

　　那官儿一看了卫爵爷，顿时矮了几分。

　　石小清站在人群中，却一眼就看见了邓玉书，还是那身官服，脸上却没有皱纹，而是更加坚硬，比卫爵爷这个男人的脸还要棱角分明。

　　邓玉书无意识的往这边看了一眼，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又看了一眼，可终究没看出自己，石小清只能猜测，她那唯一一个皱眉的表情，是不是因为自己呢？

　　也是，也不是。

　　邓玉书只是习惯性地看一眼人群，人群中有个女人，而这女人也同样看着自己，让她有些诧异。
　　过了一会，邓玉书总觉得那边一束目光吸引着自己，终于走过来。

　　她也不知道过来干嘛，可就是走了过来。

　　石小清不敢看她，是不是多少次相见，都逃不脱这样的敌对关系？而是不是只要是这样的敌对关系，她就会是那样严厉的表情？

　　“卫爵爷，咱们六扇门办案，自有自己的章程，您这样横插一脚，我可难办了。”
　　“楚小子，咱们都一起长大的，你也别跟我打哈哈，这事就算你查出来……”
　　卫爵爷都不用想，就知道这状元郎不信他，不过人家好歹是个官儿，这样驳人家面子总不好，于是打断他说道：
　　“楚大人您也知道我妹夫这个脾气，今儿就算我不来，他也得找别人来跟你说，再说了，谁不知道他的脾气，您又何必计较这个，况且也就这一次，您给个面子，回了六扇门，还不是你说了算？”
　　“卫爵爷，您也知道我的难处，现在连皇上看我都不顺眼，我要是哪天让个女人给我顶了，我还见不见祖宗了？”

　　“这案子一时半会也结不了，我明天还要出城，交给别人吧。”

　　邓玉书说完，也不管别人答不答话，就走了。

　　“嘿，我说……”状元郎千辛万苦把她请来，谁知说走就走，可是邓玉书那气势，显然也是拦不住的。

　　“既然如此，就劳烦大人了。”
　　卫爵爷也被邓玉书的反应吓了一跳，可还是跟那楚大人客套一句，这才追了出去。

　　“怎么了？”
　　“这案子我查不了。”
　　“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不关案子的事，是我自己，对不起了。”

　　石小清一直跟在邓玉书后面，一直又到了城郊，这才轻唤道：
　　“玉书。”

　　“真的是你？”
　　邓玉书不敢相信，这个一身青黑的人，竟然跟那人有着一样的亮晶晶的眼眸。

　　她一定不是，邓玉书想。
　　可她那眼睛总是闪着光，总是像看进自己心里，这眼神，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是我啊。”
　　邓玉书虽然一直没回头，但是石小清感觉得到，这一路上，邓玉书都故意地放慢了马儿走着。

　　邓玉书紧紧握着几次想要开口，又都咽了回去。

　　“我变化太大了。”石小清摸着自己的脸，也有些难过。她因为去除刺青试了太多药物，皮肤老化太快，也怪不得她不认识了。

　　“你……怎么能？”

　　石小清却笑了，说道：
　　“你怎么还是这样古板？他们说你找个小姑娘，我还以为你会开朗一点。”

　　看见她舒展的容颜，邓玉书也笑了，也终于下马，说道：
　　“没被气死就算好了，真是再也不想碰见这样的人。”

　　石小清也慢慢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马儿，想着要说些什么。

　　邓玉书却一把抱住她，紧紧地抱住她。

　　“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是啊，就算他们没有曾经的悸动，有这样一个朋友，也是好的。

　　“我娘还一直惦记你，去我家里坐坐？”
　　“虽然我应该客气一下，但是，我真的挺想坐坐的。”

　　邓玉书扶着石小清先上马，自己再上来。

　　石小清穿着长裙不好骑马，只侧身坐着，邓玉书便伸手扶着她，却发现她抱着手炉，于是问道：
　　“塞外冻坏了吧，这时候就怕冷了？”
　　石小清摸了摸她的手，证明自己并不是怕冷，这才说道：
　　“整天装少奶奶，当然装全套的，还是你的手比较冷。”
　　“小飞贼竟然成了少奶奶，也真是奇闻了。”

　　“不是要去你家？”走了一会，石小清发现已经出了城了，终于问道。
　　“去狩猎，要去么？”
　　“当然要去。”

　　石小清这些年时常感叹自己要步入少妇行列，可今天这样被别人抱着，忽然少女心爆棚，说道：
　　“好久没骑马了，骑快点。”
　　邓玉书就真的催着马儿，跑了起来。

　　到了木屋，邓玉书忙着生火，石小清就在屋子里东看西看。

　　“这里有一套衣服。”
　　“我总不能穿着官服。”
　　“怎么办，我总不能穿着裙子。”
　　“我看你现在娇生惯养的很，明天我去打就好，你就等着吃吧。”

　　邓玉书简直不让她做任何事，也对自己的懒惰没有任何意见，石小清看着走来走去忙个不停地邓玉书，忍不住问道：
　　“我一直在想，你那天那样激动，现在又这么好，是不是你一时疏忽让我被抓的？”

　　邓玉书认真地想了想，回问道：
　　“你想听？”

　　石小清看她仍是这样严肃，倒不忍心，于是说道：
　　“不想，我不听，你就一直内疚着吧。”

　　邓玉书倒不是想故意隐瞒她，只是这种事说出来也无益，自己既然已经放在心里这么多年，干脆就再不要提起的好。

　　终于屋子渐渐暖和起来，外面也落了太阳，两人躺在火炕上，准备睡觉。

　　又是并排躺着，邓玉书问道：
　　“怎么逃出来的？”

　　石小清躺了半天等着机会，这会听她开口，终于转身抱住她——这动作竟然还是那么自然。
　　“我们编成的小队，越来越少人，那天，终于都被杀死了，就剩我和另外一个人，他虽然一直在京城，但是生在塞外，也没有亲人，他要回塞外去做土匪，也不要再在这里当炮灰，于是我俩将本来就面目模糊的尸体肢解了……”
　　石小清说着，停顿一下，邓玉书在她后背摩挲一会，她才继续说道：“本来我俩满身是血，后来一路走，等走到有一点人烟的地方，人家都以为我们穿的兽皮……”
　　石小清笑了两声，算是给回忆的凄惨部分画上句号，接着又说道：“然后我就跟他去采人参，他是个超级老实的人，许多人让他跟着自己收人参就好，但他不干，在松花江边喜欢上一个打渔女，就拿着人参当聘礼，跟人家成亲了。”
　　“你大概做了许多好事，才有这么多人都帮着你。”

　　“你呢，你那么喜欢抓人，怎么不爱在六扇门了？”
　　“待在京城抓来抓去难得碰到几个真正的坏人，大多数都是小偷小摸的，这样跑在外面虽然辛苦，可每次抓到了，就能救下好多人的命了。”
　　“嗯，我说呢。”石小清很满意似的叹了口气，又说道：“你果然好暖和。”

　　“嗯，谁不暖和了？”邓玉书忍不住打趣她。
　　“嘿嘿，你先说，你那小朋友，怎么走了呢？”
　　“碰到了好看的小姑娘呗，谁不喜欢年轻的啊？”
　　“嗯，我不喜欢年轻的。”
　　“因为你老了啊！”
　　“好吧好吧，咱们老年人赶紧睡了，明天还要打猎，起不来饭都没得吃。”

　　抱着邓玉书的感觉踏实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