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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兄长 ...

  •   两行公公匆匆行来,每人手上举着一盏灯笼。

      行在后边的八皇子穿着披风,未曾束发,行走间披风猎猎作响,阴沉着脸,像地狱归来的煞神。四目相对,八皇子目光狠厉,几乎在她身上剜下块肉来。

      苏小幺心往下沉了沉。

      方才她回头挑衅,犯了大错,在场之人只有八皇子清楚——她是自愿跑的。她谎称自己被劫持,能瞒得过金吾卫,却瞒不过他。

      苏小幺扶着墙站直了些,知道今儿讨不了好,倒还希望事情闹大些,只要不一剑要了她的命,爹爹总会出面保她的。

      良久,八皇子回头,朝身侧的久公公使了个眼色。

      久公公一愣,却在瞬间了悟了主子的意思,他往侧旁行了两步,与金吾卫队正低声道:“将军且这边说话。”

      “今夜之事实在难堪,将军听我一言。这小太监乃我家主子跟前的红人,刺客挟持他,意欲要挟主子,如今刺客又逃了,实在是……”

      金吾卫队正神色且惊且疑,心说方才那黑衣刺客身材高大,就不像是面前这个,这小太监方才还一路喊救命,倒真像是被人劫持的。

      他便恭敬地问:“公公的意思是?”

      久公公眼中饱含深意,声音愈加低了。

      “这小太监要是被您交上去,少不了一番责问,殿下自然不高兴,烦请将军替殿下遮掩一二。您放心,陛下本月仁慈,必不会怪罪,经此事,日后华妃必有重赏。”

      “陛下本月仁慈”,这话说得奇怪,金吾卫队正却听懂了——传闻已故太后娘娘忌日就在这月,故每年这个月陛下都吃斋礼佛,心善得很。

      那队正沉思须臾,掂量了一番利害,最后低声说:“末将领命。”

      话落竟带着人走了。

      不过片刻,身旁百余铁甲兵士通通离去,都往东边去追了,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呼喊:“抓刺客——抓刺客——”

      苏小幺看得瞠目结舌,她离得远,不知道几人在这头嘀咕什么,这会儿看人走了,一时竟不知是该惊还是该喜。

      她再回头,见八皇子死死地盯着她,气得狠了,他竟扯唇挤出一个笑来,一挥手。

      “给我绑回去!”

      苏小幺被八皇子手边的几个小公公捆了手脚,一路推推搡搡回了荣来殿,押着她的公公手下没轻重,一把把她推到了地上。

      苏小幺前胸着地,疼得直想叫唤,手脚又被绳子绑住了,连坐起来都不能。

      八皇子蹲在她脚边,阴冷地笑了下,重复她先前的告别话。

      “回见了您?”

      说完这句,他心头火气彻底压不住了,破口大骂:“本殿下真是瞎了眼,好吃好喝供着你,还没让你做真太监,你不领情,居然还想着逃跑!”

      苏小幺也气,却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不敢跟他硬碰硬,只得做小伏低,硬是挤出两滴眼泪来,小声哼哼唧唧。

      “我想我爹娘了,这儿不是我家,我想回家……”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八皇子被噎了一下,仔细去瞧,她眼里竟也有泪光。

      八皇子心一下软了半截,拖了张椅子坐过来,皱眉道:“你……真想家了?”

      心里的委屈一股股地往上冒,苏小幺的悲伤更真了几分:“我骗你做什么。”

      “那你家在哪儿?”

      苏小幺警惕地盯着他,摇头表示不说。

      “怎么不说?”

      苏小幺摇头:“不敢说,您心是黑的,指不定我一说,您立马派人去杀我爹娘了。”

      八皇子又一次被她气笑了,有那么一瞬间真想狠狠地踹她一脚,偏偏脚边这人骨头软,踢不得打不得的。

      他只能愤愤地坐下,自己灌了两杯凉茶消火,赌气似的放狠话:“你爱说不说,以后要是再敢逃,我打断你的狗腿!”

      苏小幺爬不起来,缩在他脚边,面上哭哭啼啼,心里一个劲儿飙脏话,真想掐死他算了。

      小幺引走了大批官兵,沈逸之逃出宫的一路顺畅得很。

      他记着小幺的话,丝毫不敢耽搁,出了宫直奔青龙街上的昌盛武馆。

      那一箭扎得不深,可这一路奔波,血也没止住,等到了地方的时候,沈逸之面色已隐约泛白。

      昌盛武馆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武馆,自从前年出了个武状元之后,这地方便越发红火,在京城开了好几家分馆,连沈逸之这种不闻坊间闲事的都知道。

      有的说这馆子是江湖人开的,有的说他们那功法路数与武当同出一派。传闻颇多,具体哪个是真却不清楚,更不清楚小幺是怎么结识这伙人的。

      沈逸之却也无暇多想,小幺危在旦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清晨天刚蒙蒙亮,武馆已经开了门,远远瞧见有人策马行来。

      门前的武师虎目一凝,认出了人,忙跑到堂中跟里边的少主子打了个招呼:“大公子,城南衙门那位来了。”

      话里的“大公子”正是苏家长子苏承风。

      苏承风猛地起身,差点儿走出门去迎,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妥,怕被这人瞧出端倪,只得强忍心中焦虑坐回了堂中。

      “敢问……”

      沈逸之不知他是谁,进门刚拱了拱手,就被苏承风截断了话:“我已知你来意,长话短说,小幺在何处?”

      沈逸之敏感地觉出座上这人对他不太友善,目光跟刀子似的,瞧着倒像是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将小幺的口信转述了一遍,对方便道:“我等要商量一番对策,沈大人还请先行离开吧。”

      这逐客令下得太快,沈逸之连一口茶都没咽下去,闻言怔住了,问道:“敢问各位如何救人?”

      苏承风冷冷淡淡地瞥他一眼:“这就不需你操心了,三日内,我们必会将小幺救出来。你也别再冒冒失失进宫,省得连累了小幺。”

      这武馆的人态度冷淡,举止也奇怪,听来却叫人有种感觉诡异的安心。沈逸之心下稍安,有心多问几句,不等开口,便觉眼前一黑。

      他连着几日不曾合眼,迷药的劲儿又上来,一晃神,竟栽倒在地上了。

      “晕了?”

      方才还一副冰块脸的苏承风勃然大怒,劈手砸了个茶杯,骂道:“我呸!这窝囊废!软骨头!小幺还没救出来,他就这么晕了!就这德行还想勾引我妹妹!我呸!”

      一旁的暗卫默默无语,要不是小姐还在宫里头受罪,他怕是要笑出声来了。

      外人不知道这昌盛武馆是做什么的,苏小幺却再清楚不过了。

      这些年,她爹官儿做得越来越大,门路也越来越宽。陛下年逾花甲,这人越老呀,耳根子就越软,身边有一群近臣怂恿,动辄就做糊涂事。

      他防着朝中大臣,苏老爷却也防着他——这昌盛武馆便是其中一途。

      武馆里养着的不是普通武师,而是苏老爷豢养的私兵,平时用来探听消息。人不多,几个分馆加一块儿不过百余,可真出事的时候,这些人一个能当十个用,所谓居安思危不外如是。

      苏小幺知道这么个地方,却一直没用过,这还是生平头一回,也是她能想出的最后的办法。

      贾御是外人,小幺传信时不敢跟他说这武馆的位置,怕坑了自家爹爹。只是昨夜危急之时,她在大人面前透了个底儿,自然还是因为她信任大人。

      好在没记错地方,好在沈逸之争气,妥妥地将信儿带到了。

      且不提武馆一番热闹,连着半个月愁眉不展的苏老爷总算有了女儿的消息。

      书房之中,三个儿子在下首惶急望着,苏老爷沉思良久,提笔写了一封密函,让人递进宫里去了。

      今上最忌结党营私,未出宫落府的皇子羽翼未丰,又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待着,平时极少与朝臣走动,如今自然也不会。

      故而这封信去路曲折得很,由御膳房的采买太监夹带进宫,送膳婢女带入内廷,内监避过皇上眼线,才送到了荣来殿。

      等这封信放到八皇子的案头上时,已经过了三日,苏小幺在墙上画的道道又多了三条。

      自八皇子从她这里愤然离去的第二天开始,苏小幺的伙食待遇就差了很多,以前每餐是四菜一汤,现在成了咸菜配花卷。

      这宫里的人捧高踩低已是常态,眼看着她是起不来了,自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苏小幺也不挑拣,粗茶淡饭吃着,别人的冷嘲热讽受着,连与她一同被买进宫的铁柱和何良对她的埋怨都无动于衷,唯独忧心一件事。

      ——那日大人受了伤,箭扎进去那么深,不知道有没有性命之忧。

      就这么闲了两天,苏小幺就又“复宠”了。

      八皇子像往常一样传召她,大概是被她那天逃跑的行径惹恼了,这年纪轻轻的小殿下不像先前那么好说话了,阴阳怪气的。

      苏小幺先前把这小祖宗想得挺坏,寻思着自己落到他手上肯定要受一番盘问。谁知这三天八皇子没问过一句,仿佛那天的事没发生过一样,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

      晚上伺候八皇子用膳,苏小幺还得一边陪他斗蛐蛐。

      蛐蛐罐儿是白玉制的,晶莹剔透,里边的蛐蛐十分显眼。苏小幺拿筷子戳了戳那蛐蛐,手劲使大了,差点儿把它戳死在罐子里。

      虫儿一声惨叫,蓄力一蹦跶,就蹦到八皇子汤碗里去了,在粥水中蹬着腿浮浮沉沉,煞是好看。

      “来人来人!重上一桌!”八皇子暴跳如雷:“这罐子怎么弄的!说过多少回了上面弄个网兜,上回一蹦蹦我脸上了,这回蹦我饭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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