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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抹药 ...

  •   他不看小幺,也不乐意听她说话,还把头转向了门口。

      苏小幺急忙挪了个方向,拖着条凳子坐到他这头,接着劝:“大人您看,我人小鬼大嘴甜还机灵,苗头不对我就立马撤!真的!”

      沈逸之冷冷地瞪她一眼:“机灵?机灵还挨了人巴掌?这就是机灵?”

      “喀,其实我挨巴掌不是因为这个挨的。”苏小幺摸摸自己脸上的巴掌印,芳姨手劲没收敛,这会儿还有点儿疼。

      她难得有点儿局促,红着脸解释。

      “我挨巴掌是因为芳姨要扒我衣裳,说我穿得破旧,得换身干净衣裳才能被买主看上。我外衫里边是中衣,再里边一圈圈布条裹着,怎么能让她扒呢?……唔唔?”

      沈逸之默默捂上她的嘴。

      他最怕她讲故事,苏小幺讲故事的天分有多高,沈逸之头回在酒楼见她时就领教过了,当真是活灵活现,讲什么像什么。

      她在这头讲,沈逸之脑袋里就随着她的描述勾勒出画面了——外衫,中衣,再里边是布条裹着的那什么,那什么呢?

      沈逸之拍了拍脑门,把旖旎的画面从脑海中拍出去,复归于理智。

      他沉声道:“你家里人送你进这衙门,本就是对本府的信任,你与小六他们不同,若是男儿受些委屈也无妨,可你不同,若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府如何向你爹娘交代?”

      他说这话没对着苏小幺的眼,而是对着她脸上的巴掌印说的,那一片微微隆起的肿痕,当真刺得人眼睛疼。

      “大人。”

      苏小幺注视着他的眼睛,神情再不能更坚定。

      她说:“这两个晚上我躺在地上,屋子是脏的,被子是脏的,吃的喝的也都不好。我待了两天都觉得受不了,可在这院里待得最久的已经有四年了。”

      “四年了,那孩子从七岁被拐进这地方,一直没能出去过。因为他脸上有个瘊子,不好看,没能卖出去,所以就一直留在染坊做工,现在他连自己的爹娘什么样都快忘了。

      “当时我心里可不是滋味,我就想,世上有山匪强盗那样大奸大恶之人,也有像芳姨这样面上和善实则污了心灵的奸人,有像院中守卫一样助纣为虐的坏人,也有明知人牙子可恶、却不闻不问漠然处之的路人——却少有像大人您这样的。”

      沈逸之眸色渐深。

      苏小幺在衙门里待了一个多月,她的歪理多得不可计数,像这样发人深省的话却是少有。他转过脸来仔细听小幺说话。

      苏小幺小心地瞧了瞧他的神色,接着往下讲:“我娘以前跟我说,女子活一世,不是生来要做男人附庸的,当像男人一样行善举,守大义,不为名声,守住本心才为正理。”

      她提起母亲时,眼中似有泪光一闪而逝,神色却异常坚定。

      沈逸之听她接着道。

      “大人我知道您的顾虑,可就算芳姨恼我,顶多再挨她两巴掌罢了,也没什么的。她要欺负我欺负得狠了,我立马嚎一嗓子,外头的衙役大哥会翻墙冲进去救我的——大人您就让我回去,好不好?”

      沈逸之眉尖紧紧地拧了一会儿,艰难地点了点头。

      苏小幺刚一乐,就被沈逸之摁着肩膀重新坐了下来。

      “大人?”

      沈逸之一声不吭,从衣兜里掏出个随身带着的小匣子。

      他时常跟着衙役一起出门探案,衙役大大咧咧,唯独他心细如发,总是随身带着治跌打损伤、消肿化瘀的药膏,谁伤着了、撞着了,就借过去用用。

      这会儿,沈逸之把消肿化瘀的那个小药罐揭开,膏体清香似薄荷味儿,他从药罐边沿抠了一块出来,一只手托起小幺下巴,将药膏在她脸上的巴掌印上抹开,一点点涂匀。

      “哎哎,大人我自己来!”

      沈逸之盯她一眼,苏小幺就又不敢吭声了,被他托着脸,不能动作,便眨巴着眼睛说:“大人您对我真好。”

      沈逸之觉得自己是病了,小幺被掴了耳光,他难受;小幺要回染坊继续当探子,他难受。

      连她感慨一句“大人真好”,都叫他双眼灼痛。

      看着她脸上的笑,还有那肿起的巴掌印,沈逸之心中不只是酸楚,还泛着甜——她一向行事无度,能掏心挖肺说出这一番话来,着实不易。

      脸上的膏药渐渐涂匀了,沈逸之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眸色深沉地思量半晌。

      “你这脸……”

      自初遇起,沈逸之一直觉得小幺气色不大好,脸色微微发黄,和这个年纪的姑娘白里透红的脸色不大一样。

      他却又自己给出了个合理的解释,譬如什么人家会让女儿养家?必是蓬门荜户,吃喝跟不上,又天天风吹日晒的,脸黄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而现在,被他抹开膏药的那地方,分明变白了许多,露出少女该有的白嫩肌肤来。

      “嗯?怎么了?”

      苏小幺刚问出口,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捂着左半边脸不给他看,笑道:“没什么没什么,这里长着块白斑,平时拿点儿颜色遮住,免得吓到人。大人您快别看我,我这白斑太难看了。”

      她全身寒毛竖着,心也扑通扑通地跳,生怕大人还会问出别的什么。

      她这脸上自然是有蹊跷的,爹娘都容貌出众,苏小幺更是出落得如花似玉,平时为了遮掩容貌,总要把脸涂黄些,这会儿药膏一抹,就露馅儿了。

      沈逸之却没接话,遂了她的意转开视线,心里却是有了思量。

      ——脸上有白斑,涂了东西?

      可他看着,分明像是赤脚郎中惯用的易容术了。拿黄色的不知什么东西捣成汁水,涂在脸上,便能遮挡原本的肤色。

      这个念头转过,沈逸之记在心里,没多问。

      等小幺涂好药,他像先前一样一只手抓住她后襟,施展轻功回了院墙那头的染坊,又像先前一样掀开窗子,倒悬在房檐上将她送进柴房里。

      苏小幺猫着腰落了地,警惕地听了听动静,蹑手蹑脚地跑到门边推了推柴房的门,照旧推不动,是从外边锁上的。

      想来她被大人带走的这一个时辰里,并没有人发觉异常。

      小幺放下了心,回头再看,她家大人还在窗口倒悬着,一张脸哪怕这样倒着看,都不掩他容貌俊美的事实。

      苏小幺咧嘴笑了下,冲沈逸之挥了挥手,这意思是让他放心离去。

      “机灵点儿,有事就喊。”沈逸之道,声音轻得几乎是气音,话落也不拖拉,关上柴房的窗,折身离去了。

      唉,苏小幺揉揉肚子,其实她刚才没怎么吃饱,这会儿后悔了,心说回来前应该带俩肉包子。

      闷不透风的柴房,满屋子泥灰,再加上肚子还没吃饱,这就有点儿糟心了。

      身陷牢笼,她还有闲情逸致在柴房里绕圈走动,这边摸摸那边看看。柴房里像是关过不少人,墙上有不同笔迹刻下的字,写着自己的名字,或是家住何方,甚至还有“救命”的字样。

      大多笔迹稚嫩,刻的字连笔画整齐都做不到,想来他们应是没读过多少书,是农户人家的孩子。

      苏小幺心中更沉重了。

      芳姨他们做的是昧良心的生意,要是只拐乞儿,对这些三餐不继的小叫花来说,卖得好了,可能还算是个好去处。可要是对有爹生有娘养的孩子下手,那真是该千刀万剐了。

      苏小幺收到的第二封信是黎明时到的,照旧是一张小字条。

      “小幺,我等已在宅子外设下天罗地网,若有异动,只需大声呼救。芳姨性恶,慎言。”

      信的内容是沈逸之一贯的风格,言简意赅,苏小幺看着却有些迷糊:这都是她回来前大人交代过好几遍的东西了,还用得着这么三番五次反反复复地说吗?

      瞧不出来,大人还挺啰嗦的。

      苏小幺没忍住腹诽了两句。

      她哪知道宅子外的沈逸之紧张成什么样子,每一刻都在担忧着她的安危,有心想进来问问,又怕来的趟数多了被小六他们笑话,遂拿旧话反反复复地说。

      手里捏着这张小字条,苏小幺抿着嘴笑了会儿,把短短一行字看了两遍,想撕成碎片丢掉,又有点儿舍不得。

      她看得有点儿走了神,柴房外却忽然传来芳姨说话的声音。

      苏小幺看信的工夫,芳姨就已经走到柴房门口了,“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姨我可告诉你!”

      苏小幺猛地一惊,忙把信纸捏成团抓进手心里,借着芳姨开门的空当,她往后噔噔几步退到了墙角,做出一副惧怕的样子。

      趁着没人注意,把手心里的纸团子丢进柴火堆里去了。

      芳姨没瞧出什么异常,冲着苏小幺冷笑一声:“今儿来的可是个贵人老爷,原本不想把你带过去的,偏偏那老爷要十个孩子,院里好看的孩子不够,正好少一个数——你不是不喜欢我这地方么,正好芳姨也不待见你,能不能抓住机会,就全看你的能耐了。”

      苏小幺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这是买主来了!

      她一颗心怦怦直跳,紧张得声音都有点儿抖:“芳姨,您可知道那人是做什么行当的?”

      芳姨见她神色有异,警惕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小幺强笑道:“我穷人家出身,也早早没了爹娘,要真是被发卖了,还是想着卖给个生意人当儿子好。”

      “想得还挺美!”芳姨啐了一声,催着她出去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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