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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挨打 ...

  •   染坊后边有个荒院,因为旁边挨着条臭水沟,味儿大得很,故而一直没人赁下这院子。

      十来个衙役就窝在里边,把这处当成休憩之所。他们怕人牙子察觉出端倪,不敢点灯,也不敢开火做饭,吃了一整天冷水干粮,夜里没床没铺盖,就这么将就着睡。

      沈逸之也在其中,离得这么近,又是夜深人静之时,染坊后院的动静听得分明。忽然有妇人扯着嗓门喊:“有娃要跑!快来抓啊!”

      “出事了!”

      沈逸之猛地翻身坐起,抬脚就要出门,小六忙不迭抱住他的腰道:“大人您且再等等,里边什么事咱们还不知道呢,再说小幺又没哭没叫,咱们闯进去做什么?”

      旁边的捕头傅山凭借着多年的查案经验,断言:“里边喊的是‘有娃要跑’,小幺怎么会跑呢?再就如小六说的,小幺没哭没喊,就算要跑,肯定会先跟咱们示意,所以要跑的肯定不是小幺——大人您且等等,咱们不能打草惊蛇。”

      一群捕头好说歹说,沈逸之才勉强听进去。

      他挣开小六,吐尽胸中浊气,走到墙边站定,仰着头望着这残破不齐的墙垣。

      矮矮一道院墙,不足丈高,他在这头,小幺被隔在那头。

      虫鸣阵阵,秋风萧瑟,沈逸之心头竟生出一种与她再难相见的错觉,一时间连拆了这院墙的心都有。

      染坊的吵闹声很快止息了,沈逸之却一晚上没能合眼,跟无头苍蝇似的满院子踱步。

      他恍惚之中竟好似真的听到了小幺的哭喊声,问了问旁人,都说他幻听了。

      直到次日天亮,衙役清点信鸽的时候,这才发现昨晚的信还在鸽子腿上那信筒里装着,没能送出去。

      于是衙役慌张来报:“大人,大人,不好啦!”

      沈逸之一瞧这鸽子,未及细思,脑子里各种不好的猜测便往外涌——鸽子飞过了院墙,小幺怎么没收信?她怎么了?难不成昨晚想跑的就是她?她被人欺负了?

      沈逸之抬脚就想朝染坊跑。

      小六苦着脸劝道:“大人哎,您且再等等,咱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你贸然进去岂不是功亏一篑,小幺……”

      他一句话没说完,傻眼了,眼睁睁看着他家大人一个鹞子展翅,跳进那院里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就这么进去了,连夜行衣都没穿,脸都没蒙一下。

      此时正是清晨,日头当空,任是轻功再漂亮,也躲不过旁人的眼。得亏染好的彩布挂了满院,遮天蔽日的,沈逸之这才有了藏身的地儿。

      “小畜生还想着跑?进了我这地方,吃我的喝我的,竟还想着跑?”芳姨站在柴房门口骂骂咧咧。

      而缩在柴房阴影处,抱膝而坐、脑袋埋在腿上的人,分明就是小幺。

      沈逸之心尖揪痛,可柴房光线晦暗,他又离得远,瞧不清小幺究竟伤着没有。

      “我芳姨做了这么多年活,拐子行当上也算是有名的人物了,头回见你这么皮实的小子!芳姨告诉你,你若安安分分的,老娘给你找户好人家,若是惹急了我,老娘把你送南馆去,看你眉清目秀的,那里头多少公子喜欢你这号人物!”

      沈逸之默默咬紧牙关,双手紧握成拳,听得想撕了她的心都有。

      芳姨骂完了,扭着肥胖的身体离开。

      她前脚刚走,沈逸之便飞身而下,顺着靠墙的泡桐树阴影一路攀上柴房的屋顶,脚踩瓦片而无声。

      他倒挂在房檐,在窗框上轻叩两声,压低声唤道:“小幺。”

      柴房只有一扇小窗,开在离地丈余高的地方,沈逸之推开窗的瞬间,正看到小幺仰头望上来,靠着身后的柴火堆。

      她肿着半边脸,眼睛却灼亮。

      沈逸之瞳孔猛地一缩,问道:“她打你了?”

      小幺脸皮白净,右颊上的掌印红得鲜明,赫然入眼,沈逸之心里那根弦一下子就崩断了,牙咬得死紧。

      苏小幺却没掉眼泪,看他来了甚至连诉委屈的念头都没升起来,还挺欢喜:“大人您怎么来啦?买主还没上门呢,我还没摸清芳姨的上下线,您来这么早做什么?”

      她顶着个巴掌印却浑然不觉,脸上还挂着笑说这样的话,直把沈逸之的心扯得生疼。

      他青黑着脸一言不发,仅凭臂力拎起小幺后襟,将她从那小窗中拉出来,飞身就走。

      “大人!”苏小幺大感吃惊,反手抓住他的小臂,压低声音说道:“您干吗呀?咱不在这儿蹲点了吗?”

      沈逸之没看她,只说:“此后事宜与你无关,这次本就不该让你来,是我冒失了。先离开,以后再另作打算。”

      “可是……”

      沈逸之盯了她一眼,苏小幺敏感地察觉自家大人这会儿脾气不大好,于是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她家大人把她提在手中跳过了院墙,到了衙役蹲守的那个荒院中。

      “小幺,你这是怎的了!”守在邻院的几个衙役看到她脸上的红印,好一通安抚。

      “啐,那贼婆娘竟还敢动手打人!幺儿,打疼了没有啊?小六哥给你揉揉。”

      小六的手还没贴上苏小幺的脸颊,就离人八丈远了。沈逸之将小幺拉到自己身后,皱着眉训斥他:“正事还没完成,胡闹什么!”

      小六闭上嘴,转了个话题,去跟小幺唠嗑:“可有探出什么?”

      “院子前后四进,每个院三间屋子,库房在……”

      苏小幺捡起块石头往地上画着,几个捕头站在她边上听得认真。

      “统共十八个看守,领头的叫‘刘叔’;二十三个孩子,全是男娃,有的是叫花子,有的是京郊柳家村、何家庄的,都是被骗来的,从来没走出去过——想来这芳姨是拿这染坊当明面生意,院里孩子多也没人过问,只会把他们当成学徒罢了。”

      待她说完,又将院里的地形图画完整,几个衙役便三三两两压低声音讨论起来。

      苏小幺丢开石子,拍拍手里的灰土,找了杯水喝。

      这时,从后门进来两个衙役,门一开,臭水沟的味儿就飘进来了。他二人神色紧绷,道:“大人,我二人在巷子口放风,此处果然有蹊跷,巷子前后守着不少人,气息深长,似是有内家功夫,看样子是在严守。这些人身形穿戴各有不同,鞋侧却都以红线绣着一只鹰。”

      捕头傅山拊掌道:“这群人牙子当真心思缜密,染坊里守着人,染坊外还留着人放风,一有风吹草动,便可里应外合。不过咱们这两日小心得很,想来没有暴露。”

      沈逸之点点头,交代二人道:“让外边的弟兄注意着些,尤其是鞋侧以红线绣着鹰的那些人。”

      苏小幺听着听着,脸上表情慢慢僵住,寻思着好像哪里不对。

      ——自家暗卫鞋子上绣的是什么来着?好像就是一只鹰啊……

      众衙役愈加严肃了起来,这人牙子团伙有门路,还能请得起武师,怕是水深得很。

      能顺藤摸瓜自然是好,可万一打草惊蛇了,线索断在他们手上,再想抓人就难了。

      两个衙役又道:“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回来问问大人您的意思,要不要与人过两招,先探探虚实。”

      沈逸之还在思考呢,苏小幺忽地插话进来。

      “这不好吧,买主还没上门呢,咱们不能打草惊蛇。原本我逃出宅子,芳姨就必定会提高警惕,这要再出了问题,她肯定会安分一段时间,做些明面生意,咱们还怎么抓人?”

      小六轻轻踢了她鞋尖一下,说道:“大人还没说话呢,咱不能插嘴,这是规矩。”

      “小幺说得有理。”沈逸之点点头:“先不要打草惊蛇,从衙门里再调些人手过来,远远看着这些人,看看他们夜里回何处去。”

      苏小幺默默地想:夜里,夜里肯定是回我爹那里呀……

      这么一想她心里又有点儿打鼓,万一家里的暗卫大哥们不够警惕,真被衙役跟了上去,大人不会以为她爹是人牙子的幕后主使吧?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暗卫大哥们有内力在身,身手远非这些衙役所能及,应该是跟不上的。

      这样想想,她又释然了。

      “大人。”

      沈逸之正蹙着眉头想案子,苏小幺扯扯他袖口,小声叨叨:“大人您把我送回去好不好?这么久了,院子里还没动静,芳姨那伙人应该还不知道我跑了。”

      “不可。”沈逸之神色一冷,从她手心里把自己的袖口一点点扯出来。

      他垂眼之时看到小幺手指上有细小的擦伤,在白嫩嫩的指尖上尤为明显。

      沈逸之的心又疼了一下,愈加觉得自己此行荒唐,连人牙子的底细都没有摸清,就冒冒失失将小幺送了进去,以为周围守着二十多个衙役,便能万无一失了。

      可她被责罚打骂,连信儿都传不出来。那伙人牙子性情暴戾,要是对她下什么狠手……

      沈逸之闭了闭眼,没敢往下想。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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