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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公公 ...

  •   清晨天儿还不怎么明,院子里站了十几个孩子,都洗干净了手脸,听着刘叔训话。

      苏小幺也站在里头,转着眼睛四处探看,重点关注了房檐下、树梢上等这些个地方。要是真有衙役藏在里边,该能瞧得出端倪才对,偏偏她什么都看不到。

      苏小幺有点儿心焦,买主都要上门了,大人他们知不知道啊?

      院子里有口井,平时不见芳姨他们用。这时,从后院的井下却蓦地钻出个大汉来,恭恭敬敬地给身后人让路,低声说了句。

      “后边没人跟着,贵人尽管放心。”

      他骤然冒头,直把一群孩子吓了一跳。

      苏小幺却猛地一惊,一颗心沉到了底——买主不是从正门进来的,竟是从井底下走出来的!

      井口宽敞,底下似有一条通道,爬上来五个人,一个年长的,四个年轻少年,其中一个少年皱眉道:“这什么破地儿,没得让咱瑞爷爷的腿受累!”

      “哎唷这生意不好做,您多担待。”芳姨忙掏出一锭银子来,往那少年手里塞,人家却没瞧上,手都没伸一下。

      院里摆了张椅子,年长的买主被人扶着坐下。

      芳姨往旁边让了让,把身后的孩子露出来,撑起个笑:“我这儿的孩子呀,都是好孩子,您瞧瞧这皮薄肉嫩的,平时好吃好喝养着,当真是跟自己亲儿子一样疼。”

      她做过许多单生意,换作往常,客人总会附和两声。可今日这伙客人不一样,脸色都不变一下的,方才那给了她个没脸的奴才还嫌恶地瞪了她一眼,低声斥了句:“聒噪。”

      芳姨心里骂了声,不说话了,她心中好奇,遂仔细瞧着他们的动作。

      那瑞老爷从头到尾都不动声色,端坐如山跟尊佛陀似的,几个奴才弯下腰将孩子们的五官仔细打量,过了一会儿说。

      “这个不行,这个眼神躲闪,看得烦人。

      “这个倒是模样不错,可惜下巴上有个豁儿,面容有损,一生无福。

      “这个耳朵招风,一旦得势变成厉害人物,气运盖主,不好不好。”

      那细致劲儿,鸡蛋里挑骨头似的。

      芳姨听得一脸黑线,心下狐疑,也跟着人瞧了瞧,心说真有这么邪乎?

      苏小幺却听得仔细,她跟着瞎老道待的时间不短,心知这相面的学问大着呢,等闲不可轻视。这群人看着不像是随口胡诌的。

      等轮到苏小幺时,那奴才眼皮儿一掀,没怎么细看就略过了她,口中直道:“眼神太机灵,不好。”

      苏小幺被他噎了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心间念头转得飞快,想着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摸清芳姨的上下线,这要是自己没被挑走,那还如何能摸清?

      她想归想,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把自己卖出去。

      十个孩子挑挑拣拣,最后只留了两个,买主对剩下的明显不大满意。两个奴才又把人从头筛选了一遍,最后恭恭敬敬地询问那瑞老爷:“老爷,差一个,您看?”

      白面无须的瑞老爷低低“嗯”了一声,此时日头晃眼,他眯缝着眼,视线从一群孩子身上掠过,最后漫不经心地指着苏小幺道:“就这个吧,瞧着机灵。”

      苏小幺哭笑不得,一会儿嫌她机灵,这会儿又看上她机灵了。

      直到看见一个奴才掏银票,她才猛地打了个激灵,这伙人这就要把他们买走了?大人呢,大人怎么还没来?该不会是大人没有发现吧?

      小幺惴惴不安,又怕真如自己所想,寻思着自己得跟大人提个醒。

      念及此处,她忽然用力挣扎起来,用尽力气喊:“别卖我!别卖我!爹——娘——”

      她喊出声又是一惊——一整天滴水未进,嗓子干涩,喊出来的声音不大。

      “乱叫什么!”芳姨气得仰倒,一个巴掌呼过来,苏小幺又是一阵眼前发花,听到芳姨骂:“给我堵了她的嘴!”

      染坊所在的这条街是条巷子,周边住的人不少,清晨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灶台鼓风声,婆媳吵架声,骂孩子的声音,门前拉着板车行过的声音,卖包子油条的声音,乱糟糟的。

      “混账!”

      领头的那小厮脸色一变,比芳姨更怒:“咱爷爷挑好的人,谁允许你动手的!把人脸打花了,你可担得起这罪过!”

      芳姨做了多少年生意,还是头回被人这样吆喝,蒙了片刻,忙挤出个笑脸来:“贵人说得是,说得是。”

      苏小幺没空听他们瞎闹,只朝着院门方向看。

      半晌没等着回音,更没人破门进来救她,苏小幺脸都白了。

      被堵住嘴、缚住手脚带走之前,苏小幺往院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真希望沈大人听到了她的那声呼救,这会儿能带着衙役从天而降。

      信上还说什么“若有异动,只需大声呼救”。

      ——骗子!苏小幺愤愤地想。

      井道深长,底下的空气却是流通的,一点也不逼仄。

      买她的那伙人带她走的时候十分凶恶,出了这地方却换了一个样子,说话不那么阴阳怪气的了,还会笑,笑着问她“饿不饿”。

      同行的两个孩子受宠若惊,苏小幺却更谨慎了。

      她怕引人注目,话不多不少,不笑也不闹,把平时的活泼劲儿都藏了起来。

      他们出了地道,又入地道,这回走得久一些。这条隧洞不像芳姨那边那条井水道,而像是一条真正的密道了,修得精细,两壁上嵌着珠子照明。

      刚拐了个弯,身后的那奴才就扯住了她的衣襟。

      苏小幺停下步子,敛去眼中光彩,做出一副憨样问道:“哥,怎么啦?”

      “哎哟嘿,这都多少年没人喊过我哥了,呵呵呵呵,你这小嘴可真甜。”那奴才跷了个兰花指,笑得直捂嘴,话音一转。

      “不过呀,咱得按规矩来。”

      说完,他往苏小幺眼睛上绑了块布条。

      布条挺厚实,本来隧洞里光线就暗,如此一来,她看不清路了,只是借着隧洞壁上嵌着的灯,虚虚的光能透过一点儿来。

      “行了,接着走。”

      瑞老爷发话了,一行人接着向前走。虽然小幺眼睛不能视物,这条隧洞却十分平坦,地上连个砖缝都没有,前后又有人牵着绳子,万万不会让她撞了墙的。

      隧洞像是有很多岔道,一路七拐八折地走。最开始苏小幺还记着个“左右右左左”,待转过的弯多了,全忘了个干净。

      她就开始想别的,想前面这几个年岁相当的少年。

      她常在市井走动,这个年纪的少年见得多了,却总觉得面前这几个怎么看怎么古怪——十五六岁的少年,言行举止却跟大姑娘似的,有种刻意装出来的矫揉造作,看得人难受。

      这一走,大概走了半个时辰。

      苏小幺估算着自己的步子,因为眼睛看不到,步子迈得小,每步只有一尺长短,她以此估算着自己走了多远,越发觉得不寻常。

      苏小幺心揪得紧紧的,却不胡言乱语,说话更谨慎了。

      “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那奴才回头瞧她一眼,脸上笑得有些冰凉:“进了这地方呀,年纪小不是事儿,就是得懂规矩,不该问的别问。”

      他眼里藏着深意,暗淡光线之下看着有点儿瘆人,苏小幺蒙着眼睛看不到。

      半个时辰后,路到头了,成了一条斜坡。他们斜斜上了坡之后,身后吱呀一声,原先的隧洞就被关上了。

      “抬脚,抬高些,地上有道门槛,别磕着碰着了。”

      苏小幺应声抬脚,感觉自己进了个院子,跨过好几道门槛之后,进了一间屋子。

      前头跟她提醒的那奴才笑了声:“行了,到地方了,一会儿会有人送上吃食来。你们在这儿歇两天,以后的日子过成什么样,就得看你们各自的造化了,将来若是得了贵人赏识,可莫要忘了哥哥们的提携。”

      他这话说得奇怪,内里却饱含深意,苏小幺一字不漏地记下。

      直到屋门被关上,才有人给他们摘下缠眼的布条。身旁守着的人不再是先前的四个奴才了,而是另外几个面生的少年。

      他们是统一的装扮——蓝底衣裳,红帽,马蹄袖。

      苏小幺心下一沉:这样的装束,必是太监无疑。

      这一路隧道,难不成是进宫了?这就进宫了?买他们进宫做什么?

      她满脑子疑问没人答。

      旁边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公笑道:“乱瞅什么呢?咱这地方叫杂事院,说是杂事,其实也没什么事,平时闲得很,不在贵人前头走动,也没什么大规矩,你们慢慢就懂了。”

      小公公说得含糊,挨个儿往他们三人的左手腕上系了根黄绳,笑眯眯地叮嘱道:“这绳儿可不能随随便便摘,摘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俩孩子脖子一缩,连连点头。

      苏小幺面上看起来跟他俩一样呆,脑子却转开了,直盯着手腕瞧。

      ——不知这黄绳有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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