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武器朋友》拂晓冉

75、福兮祸兮（1）

　　“柳青是一个很好的人，他……是我第一个搭档。”右手一柄黑刀朴实无华，锋刃沉声嗡鸣，南辰独有的泠淡嗓音直接连入北无怨的神识。

　　北无怨轻轻“嗯”一声，顺手披上朱红外氅，向碧琉青璃再三嘱咐两句。话语中提到“福祸之地”四字，两位护法的脸色登时一片凝重，频频点头。

　　不一会儿，北无怨便全副武装，踏出魔宫大门。

　　一路上，依着他的条件，南辰断断续续说了许多“那个世界”的事。

　　先前据南辰介绍，他的原世界虽亦有鬼怪神话、五行八卦，但尽是些无法驱使灵力的凡人，既不能御剑飞行，也无法千里隔空传话。唯一远超九州的，是一种唤作“科技”的东西。乍一听，北无怨觉得甚是新奇，问他那个世界的人究竟是如何迁移与通信的，结果南辰讲了一堆诸如“飞鸡”啦，“车”啦，“垫画”和“外翻”等等一些词汇，没由得一阵头晕目眩。

　　总而言之，北无怨摸着下巴一言以总概：“没有灵力，智慧来凑。”顿了顿，自言自语道：“倒也不赖。”

　　坏就坏在，一大群麻瓜之中，突然出现了拥有特殊能力的人。有人天生操控风向，有人可以凭空点燃火苗，有人只需专注凝视，则能目视千里。凤毛麟角拥有特异能力的他们，也知“怀璧其罪”，平日埋藏于普通人群之中，大隐于市。直到第一个异能组织出世，一群拥有能力的人聚集互识，才惊愕发现自己并非得天独厚。

　　这些人称呼自己为：异能者。

　　而后来，为了争抢资源，异能组织是如何发展分裂为各个异能公会的、背后关乎各国势力又是如何而来的？种种问题，却是南辰不得而知的了。

　　南辰是在很小时候，被异能探子发现其怀有特殊能力，被接到一个叫做【希望】的异能工会。

　　也是在那里，遇见了柳青。

　　“最初我只是个活在公会最底层的异能者，特殊能力也被认定成偶尔能变成器具来使用的低端异能。而柳青是公会几个王牌之一，他会操控风，身手很强。原本……我们应该毫无交集才对。”

　　见北无怨沉默倾听，南辰继续回忆道：“后来一个偶然，他开发出我变成武器的能力，自那之后，我便随着他上战场了。”

　　黑刀沉甸些许：“他最擅长暗器‘七柳扇’，配合控风的能力，基本上再无敌手。”

　　听到这儿，北无怨将佛絮别在腰间的动作一顿，剑穗上悬挂两枚一金一黑的玻璃小球晃晃荡荡。他心道：“原来是把扇子，难怪南辰与我剑冢初见时，对流苏羽扇那般关心，竟是因为触景生情吗？”

　　“除了公会几个高层知晓我的存在，他从不与人说我的来历，也禁止公会散播这条消息。以前我不懂他这么做的原因，直到他殁了之后，‘长风的七柳宝扇是异能者所化’这件事才被异能界所众知。公会高价把我借给其他异能者，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异能者‘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拉拢我，甚至到最后传出‘得沉者平一界’的说法，导致我被无数人哄抢……那时我才知晓，柳青或许早就预料到把我公之于众的后果，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

　　“长风？”

　　顿了顿，南辰声音渐低道：“长风是柳青的代号。异能界凡是有点名头的，都不真名示人……在与柳青搭档时，我并未有代号，也是在他身陨后，才得了个代号为‘沉’。”

　　北无怨一边听他讲，一边绕着魔宫外围往深处走，以他的步程，不出一炷香，便到了极北之河与北冰洋的交界处。视线越过魔宫的朱红围墙，能清楚看到里头的琉璃宫殿。

　　若是翻墙而入，此处应早早过了通恶井，乃忘川随意园最深处神秘之地了。

　　踢裂一块半人高的冰晶，北无怨传音道：“方才你说，柳青加上你，无人能敌。他又是如何死的呢？”

　　南辰语气略急：“说来奇怪，公会让他去完成一样任务。柳青同我说，是件非常简单的任务，不需要用到我，于是将我留在公会，一个人去了。可是他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北无怨道：“你怀疑其中有蹊跷？”

　　南辰道：“嗯。后来我才知道，哪里是什么简单的任务。去了好几千个异能界排的上号的大能，结果活着回来的，只有二人。”

　　北无怨沉默。捏紧黑刀，抬手间将魔宫最深处围墙外覆盖的坚硬冰块尽数砍碎。

　　轰隆一阵天崩地裂，待冷雾褪散后，一扇朱红色的门完整显露于眼前。

　　照理说，这应当是魔宫的后门了。

　　南辰不知其为何要从外面绕一大段路到这里，从魔宫里走，路过通恶井，岂非更加快捷吗？转念一想，既是北无怨，定有他这么做的道理。

　　后者拢紧一身红衣，往手心呵口热气，咬破左手十指，在门上飞快画着什么符。

　　刚沾上门板的热血，就被极北之海冷冽的的寒气所凝固住。不出半会儿，门面上鲜红冰晶微微一闪，朱色玄门兀重发出吱呀一声。轻轻一推，便开了。

　　只踏进去，一幢巍峨的琉璃宫殿便映入眼帘，四角殿顶上分别悬挂一只风铃，叮叮当当，悠扬且近。

　　北无怨推开琉璃门宇，脚步一顿，道：“那位王兄说，只要入了福祸之地，你就能知道真相？”

　　南辰道：“是的。”

　　北无怨道：“如今你已来至九州，过往云烟皆不负，何必还对那段历史纠缠不清？”

　　黑刀瞬时轻了些许，南辰一字一句道：“有些事，仅仅是想知道而已。”

　　北无怨又问：“知晓之后呢？”

　　沉默片刻，南辰道：“或许……就了了一桩心结罢。”

　　南辰头一次对他坦白了那么多，关于柳青此人，也算是了解了个大致。但他总觉得，在其他地方，自己遗漏了一些重要细节。

　　极北的冷气侵袭周身，北无怨心头一暗，想：“眼下安全前往福祸之地才是正事，此事非同小可，任何的不小心与轻举妄动便会要了小命。王凯楠也说过，去一趟福祸之地便能知晓南辰的事。既如此，专心现下为上策。”

　　不出意料，他的目标，便是这座琉璃宝殿。

　　迈入门槛，琉璃宫殿里头近乎空旷，寒潮凛冽。只是偌大空间，唯独中心处立一口水晶棺材，怪异至极，里头却是空无一人。

　　刀身形态的南辰将神识遍布整个宫殿，自然发现了棺材的异样。

　　首先棺材里并非什么都没有，里面有两截断成一半的刀，刀身漆黑。刀柄花纹单薄，仔细一看，与北无怨右手所握——南辰所化的黑刀，外表极为相似。

　　其次，棺材下方的琉璃地板，隐隐有灵气浮动。

　　北无怨素来脚步极轻，一步一步庄重走至棺材旁，倒也在空旷宝殿内发出渗人的回声。

　　站在水晶棺旁良久，那双桃花眼紧盯此物，良久没有动作。

　　南辰觉得他神情有异，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北无怨嘴唇蠕动一下，差点脱口而出“我将来的坟墓”。猛地惊醒，愣是改口道：“这是我命人给我的刀打造的棺材。”他指了指里头封着的两截断刃，道：“还记得我以前说过，我有把本命宝刀吗？就是这把了。”

　　闻言，南辰才施施然想起，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依稀记得，北无怨是被钟岩所骗，才会弄得刀破人封的下场。

　　思及此，胸中莫名有股堵塞感。看着北无怨小心翼翼将棺口推开，他轻声道：“也难怪，你最擅用的兵器并非剑，而是刀。你不愿我轻易化为刀型，是因为折了这把刀，心中有所惭愧，所以才……”

　　话未说完，自敞开的棺材内，他听见一抹极淡的声音——

　　[原来，是你。]

　　“什么？”南辰一惊。

　　“什么什么？”北无怨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跳。

　　[嘘。我只是一缕苟且残念。]

　　这声音极淡，仿佛风中残烛，下一秒便会消逝。

　　南辰心里清楚得很，这是断刀的器魂所发之声。或者说，只是器魂陨灭之际，留下的最后一丝执念罢了。

　　[你们，终究……是相遇了……]

　　这刀说着让他听不懂的话。反观北无怨，似乎连声音都听不见。

　　不过既然这刀让他“嘘”，意味着它有话不愿意让北无怨听到。

　　[你在，我便放心了。你一定，让他重新想起来了……]

　　南辰心头懵然，却仍旧安安静静听它说完。

　　这刀断了至少有十年，而刀魂却经历如此之久，仍然苟延残喘存活于世，沧海桑田，已属不易。此刻，已然快要撑不住了。

　　[告诉他。老黑……不怪他……]

　　话音渐渐低落，不久，再没了声息。

　　“南辰，怎么了？”北无怨问。

　　“有个刚刚消散的魂魄，让我跟你说，老黑，不怪你。”

　　鼻尖猛然一酸，北无怨五指轻轻抚摸两截断刀，桃花眸中闪闪烁烁。嘴里喃喃道：“老黑……”

　　老黑，怕是这柄刀之名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