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武器朋友》拂晓冉

76、福兮祸兮（2）

　　鲜红的身影孑立于水晶棺旁，缄默垂头，凝视那两截断刃。

　　南辰并不询问，北无怨也无多解释。

　　有些事情，心知肚明，何必再揭伤疤？

　　静寂良久。北无怨伸手从棺椁中取出断刀，手指轻抚依然光滑的刃身，自嘲般勾起唇角：“原本只是为了南辰小子去一趟那鬼地方，现在，自己倒也有理由去了。”

　　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块白净丝绸，小心将断刀包起，叠得方方正正，收入怀中。右腿往前大步而扎，左腿蓄势待发，轰地一声将水晶棺材踢得移了位。

　　棺椁底下，正是一副蕴藏灵力的传送阵。

　　北无怨祭出一滴鲜血，脚边韬光养晦数年的灵力阵法陡然蓝芒大作，只一瞬间，琉璃殿内唯一的人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着痕迹。

　　强光刺眼，待能辨清周围事物之时，只觉得睫毛前梢轻轻拂过一枚火红事物。定睛一看，竟是枚红叶旋转悠落。

　　看来那法阵，将他传至一片红火迭徊的枫林。

　　北无怨下意识眯眼寻顾四周，冷不丁的，头顶蓦地一凉——

　　“噗——咳咳咳咳！！北离小儿？”

　　听到熟悉的吆喝嗓门，北无怨紧握刀柄的手略微松懈。紧接着脸色一黑，卷起袖口，抹去了浇灌满头散发酒味的液体，桃花眼睨向头端上方的枫树。

　　粗壮树干上拎着酒葫芦、翘着二郎腿的，正是华剑门的杨清绝老儿。

　　北无怨擦干净后，仰头道：“三清剑君？”

　　杨清绝用掌心邋遢抹掉嘴边喷出的酒水，看清底下凭空出现的人确实是北无怨后，惊愕的脸逐渐舒展开，咧笑道：“哟呵，你这小子怎地找到这地方来？”

　　“这里是？”

　　老小撑起身子，换成盘腿的姿势坐于树躯干上，怀里捧着心爱的酒葫芦，脖子倒伸得老长。嘿嘿道：“华剑门三里远的无名小枫林，景色颇优，鲜有人知。我常来这儿喝酒……”说着，还真打了个饱嗝。

　　北无怨眉头一跳，幸灾乐祸道：“那可真不巧，您老以后可能没有清净地方喝酒了。”

　　杨清绝砸了咂嘴，道：“何意？”

　　前者掏出怀中托放断刃的丝绸方巾，里头已经滚烫一片，想必已与这块空间发生共鸣。

　　他诚实道：“我要借用一下此地开启福祸之地，待会儿附近景物定会被吸个精光。”

　　“咚隆”一声。三清剑君的酒葫芦咕噜噜滚到地上，里头的酿液洒遍泥地。

　　“福、福祸之地？！”两抹白须不禁抖了三抖，随即大嚷道：“北离小儿你疯了！福祸之地是什么地方你怎会不知道？你怎能开启它？！你真当你……”正此时，北无怨的正后方，倏地出现了一个拇指大的小黑点，混沌不堪，并且无法遏制地逐渐扩大。杨清绝登时闭口缄言，倒吸一口冷气。

　　“以剑君的实力，现在走还来得及。哦对了，记得跟万仙盟说一声，福祸之地开了。待之后安全了，再来捡里头倾倒出的法宝吧。”

　　“你这小儿！你！你去福祸之地干甚？！”杨清绝气得脸色通红，一把从树上跃下。

　　北无怨搓了搓刀柄，道：“哈哈哈，想去就去咯。”

　　三清剑君也注意到，对方手中常用的那把名为“离妻”的白玉长剑，不知为何替换成一柄细黑长刀。可此时已来不及详问，那混沌的黑点如枯枝生长蔓延，朝北无怨怀中捧着的方巾丝绸而去。

　　“三清！”三清剑君低喝一声，手心中赫然出现一柄灵气周正之剑，不用看便知道是三清姑娘了。北无怨以为他要御剑走，却不料下一秒，老道食指中指合并，朝天外一点，灵力运腹，命道：“去！禀报万仙盟——”

　　三清剑长鸣一声，朝他指点之方向呼啸而去。

　　北无怨愕然。这三清剑君已经错过逃走的最好时机，难道这老道儿是想同他一块儿去福祸之地？可光瞧他平时显露的功力，决计无法在那“不归渊”存活。

　　方想开口，只觉黑色混沌瞬间笼罩周身。再也顾不得杨清绝，北无怨迅速从怀里掏出一根红线，一头绑在黑刀柄上，一头系在腕上。紧接着祭出佛絮，左手剑右手刀，桃花眼凝重注视劈面而来的黑暗。

　　紧接而来的，是与四十年前如出一辙的，令人绝望的空间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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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再有亮光时，北无怨已至一片冰蓝的世界。

　　可能是拼命护住脸的关系，北无怨浑身剧痛，尤其背后可谓血肉模糊，但愣是一张脸白白净净，风韵犹存，瞧着什么伤都没有。

　　“咳咳，服了，这次进来，威力比起四十年前，只增不减啊。”北无怨虽嘴上如此抱怨，心里倒松了一口气。以他如今的功力，将一身灵气全副运尽，再加上两把传世武器，堪堪躲过这次“入门关卡”。四十年前他也曾落到过不归渊，但那时的空间混沌程度，可远远不及如今。若是稍加轻视，不做万全准备，刚刚那会儿，自己便足以丢了千万条小命。

　　动了动手骨，腕上红线还在，红线另一头的黑刀还在，这才不轻不重吐出一口气。

　　“南辰，可还安好？”

　　那厢，神识中却久久未传来南辰的声音。

　　北无怨有些急了：“南辰？”

　　黑刀猛然一阵强烈抖动。南辰声音似乎极为虚弱：“无碍。”

　　北无怨摸了摸刀身，低声道：“那空间撕裂太厉害，你若有不适，变成人形即可，我替你疗伤。”

　　“无碍……”南辰的声音略缓，突然道：“佛絮呢？”

　　“呃这。”北无怨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左手，随即挠头道：“好像是丢了。”

　　方才空间混沌太过剧烈，原始混乱中所有感官近乎被夺去。何时松手、何时丢了剑，连北无怨本人都控制不了。南辰能完好留在身边，也是多亏了那根作祟红线，才让北无怨想出“牵线”的做法。

　　下决定去福祸之地的当天，他便特地仿照那红线的模样，制作了根稍加短小的绳子，短时间内布下层层防御禁制，为的就是能在空间混沌中牵住自己与南辰。

　　而佛絮，显然来不及为他作绳。

　　“丢了？那该……”忽地停顿片刻，南辰长长叹了口气。

　　随着这声叹息，北无怨冥冥中感觉到自己神识气海的某处一下子明亮开阔。

　　[行了，赶紧挪步，我在你脚底。]

　　哦，是佛絮的声音。

　　看来应是南辰开通“观感共享”了。

　　北无怨环顾四周，如同四十年前那般，依旧一片冰蓝白交错的皑皑雪地。蹲下身子，双手扒开脚底厚重深雪，果然找到一柄银白长剑。

　　运气极好，一个没丢。

　　“杨老儿……唉罢了。事不宜迟，先离开此地。”

　　武器形态的南辰和本为兵器的佛絮或许并无察觉到不适，但北无怨凡胎肉身，感受可清楚得很，此地的寒气慢慢汇聚到他身上，体内的灵力便如同受了外界冰气的邪一般，将经络血海一并冻结。

　　再多待下去，怕是又重蹈四十年前，变成一座冰雕了。

　　浑身一哆嗦，他运起体内仅剩的一抹灵力，足尖重踏于雪地之上，朝南方快速移动。

　　“北无怨，身体如何？”

　　闻言，后者捏了捏刀柄：“咦，你在关心我？”

　　南辰道：“自然是关心的。”

　　北无怨哦了一声，故作疑惑问：“冉生兄为何关心我？”

　　听到他口吻客气，南辰先是一顿，语气尽量温淡道：“你我为搭档，关心乃理所当然。”

　　“既然关心，你还让我来‘不归渊’这种十死零生的地方？”

　　这是自北无怨向他表心之后，第一次用这种嘲讽口吻对自己。南辰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北无怨接着道：“还是你以为，我能从这里活着回来一次，就有办法活着回来第二次？”

　　南辰不语。北无怨也就没继续说再重的话。

　　诡异的沉默中，佛絮突然啧啧插话：[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委屈。]

　　北无怨：“……”

　　南辰：“…………”

　　雪地的尽头是条温流，而温流的另一边，却是蒸汽腾腾的火熔之地。

　　一方白皑，一方黑红，中间仅隔区区温流作为界限。但如若踏至任何一方，便是温差截反的寒气与热流。

　　北无怨抵达温流时，已经将所有灵力消耗殆尽了。将黑刀与佛絮立于不冷不热的温流之间，自己翻了个身，精疲力尽横卧在火熔之地。

　　肩膀处浮现的大块结晶，尽数融化成液体，不一会儿便蒸腾成烟气。

　　心底知晓此处安全，紧绷的神经总算缓和下来。北无怨只觉得眼皮沉重，声音渐轻，含糊道：“这儿的火灵远比九州浓烈，此次驱寒，应能消除大半冰|毒。也算是福吧。”

　　一冷一热，加之灵力耗尽，对北无怨的身体造成极大的负担。意识昏昏沉沉之际，仿佛听见耳边有个极近的声音道：“在这里睡着会被烤熟的。”

　　北无怨口齿不清道：“唔不会……我五行属火……纯阳的，最多就是……热一点……”逞强完没多久，又唔嗯呢喃不知说了些什么，不多会儿气息便绵长起来。

　　变回人形的南辰抹了一脖子热汗，等着北无怨身上的冰晶连水都蒸干后，将他搬至温流岸边较舒适的地方。

　　实在太热，便将自己上衣脱了精光。见北无怨亦是满身汗，犹豫许久，终究是动手，将他上衣敞开。

　　“唔……南辰……热。”

　　听见他说梦话，南辰一愣，坐在地上，将他的脑袋搁置在自己大腿上。确认他睡得死沉，揉揉他的长发，轻声道：“你不是纯阳的吗，怎么会怕热。”

　　“嗯……”大抵触碰到柔软的东西，北无怨支支吾吾地说着梦话，将脸蹭在他的腿上，直到贴近南辰的腿根，窝在最舒服的位置，才餍足地停下小动作。

　　南辰手指微微蜷曲，手指挑了挑他的睫毛，痒痒的。鬼使神差地，低下头，轻轻在他面颊落下一吻。

　　另一厢，温流内。

　　玻璃球中的小黑快活地蹦跳，朝佛絮剑靠拢。

　　佛絮嘶了一声：[不去不去，岸上太热。]认真看了一眼岸上两人，骂道：[太热了！]

　　停顿两秒，佛絮似是发现什么：[004呢？]

　　佛絮剑剑穗绑着的另一颗圆形玻璃内，一片澄澈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