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武器朋友》拂晓冉

69、鲛人与花（2）

　　稍作歇息驻足于岸边的柳青也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袭标志耀眼的红衣蓦然现身，丝毫不怜香惜玉，将未设防备的鲛人打得猝不及防。

　　南辰为让北无怨看得见他，站在岸边等着他，免不了与柳青正面相对。

　　“阁下……可是北宫主的门内徒？”柳青何等聪明，即使未前赴收徒大典，也知晓传闻中魔宫宫主的徒儿乃气质出尘、谪仙般的人，一头短发更是直接出卖了南辰。

　　南辰眼眸微闪，深刻望进他的脸，半晌不言不语。

　　那厢，正激斗的北无怨一个锋芒陡转，剑气偏侧滑向两人的方向，激起一抹小浪花，独独打湿了柳青的衣裳。

　　明眼人皆知，这是故意的。

　　南辰唇角一抿，朝神色微愣的柳青稍稍作揖，道：“正是在下。”

　　师傅不知礼数，徒儿倒谦恭温雅。柳青识得大体，立刻转而笑道：“果真如传闻所言，出尘不染。”

　　南辰报以微笑，道：“兄台见笑。”

　　北无怨恰巧回头看见这一幕，气得七窍生烟！

　　自个在这儿，跟人不人鱼不鱼的东西纠缠相抗半天，那边倒好，才正式见了一面，南辰竟然就对着这个野男人笑！当下气得一抹剑风飘了过去，扬起的水花直接将岸边两人全都打湿成落汤鸡。

　　柳青抹掉脸上水渍，了然道：“我还以为北宫主方才是故意的，如今看来，确实是战况激烈，一不小心的。”

　　南辰：“……”

　　见他分心，鲛人得了空隙，三叉戟直接捅入红衣人的要害。北无怨来不及完全闪躲，整整齐齐划开三道口子，中间那道最深，渗出丝丝鲜血。抹了把腰间的血，心中愤懑郁结，道：“佛絮，你说得对，这把三叉戟，直接毁了好。”

　　剑法愈发凌厉，泄愤般落在鲛人坚硬的鳞片上，闪烁的鱼鳞纷纷散落在泉水里，随水势逆流而上。那鲛人自知不敌，美眸横瞪，秀发轻撩，三叉戟头端倒入泉水中再度拎起时，引起大片翻腾清水。

　　被突如其来的大量瀑布水近距离灌了眼睛，北无怨下意识闭目，那鲛人在水中犹如活鱼，身手比在空气中不知迅捷多少倍，这一击下去，必然能将他捅个对穿。

　　[杀了他，你的小花才能活下去！]

　　佛絮一急，自发剑气劈开水流，却仍是晚了半步。

　　南辰显然也意识到泉中央的突变，顾不得其他，大喊：“北无怨！”柳青见状，提剑而上。

　　千钧一发之时，系在封魔剑上的黑色玻璃珠幽光微现，鲛人即将刺下的动作堪堪停住。一双原本疯狂狷染的眸子逐渐清明，瞳孔倒映着陌生红衣男子的模样，嗓音温柔，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紧接着，便低头望向泉中央凸起的石块，那朵蔚蓝海色的花朵被方才自己卷起的水浪打湿，奄奄一息耷拉萎靡耷拉着，楚楚可怜。心中一痛，漂亮的鱼尾大幅度横甩，扔下三叉戟便朝那边游去。

　　前脚刚游至石块边缘，胸前陡然绽开一抹血花。

　　柳青踏水而来，站在她身后，一手持剑，刺入少女鲛人的被北无怨刮去鱼鳞的裸露胸膛，轻叹道：“邪祟，到此为止罢。”

　　北无怨将眼睛揉了清明，才看见这一幕，愣了愣。

　　少女鲛人未有动作，只是看着自己流出的血溅染了那朵蔚蓝色的小花，蒙上一层猩红，那花被一滴一滴它所不能承受的滚烫液体一点一点打弯了花枝，不知为何，细微咔嚓一声，花折了。

　　豆大的深蓝色眼泪不受控住倾泻而出，少女鲛人悲恸哭泣，柳青也愣住，反手将渐渐失去生息的她抱住。

　　“花儿……小花儿……我们一起去大海……带你看看我美丽的故乡……”话音落，少女的脸颊满是深蓝色的泪渍，眸中生息寂然。

　　鲛人猩红的血液随着泉水沾上那柄三叉戟，似是愠怒般，那三叉戟悲愤而鸣，四处瀑布不受控制聚拢而来，掀起巨大波浪狂澜，霎那间淹没肉眼可见的一切事物。眼见周围一圈树被浩瀚流动的瀑布水齐根折断，北无怨心头一惊，急忙转头，眼瞳骤然紧缩，高喊：“南辰！”

　　南辰原来站着的地方，只剩高高浮起的水面，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南辰！——”

　　北无怨只能唤他名字，不敢用佛絮劈开水流，万一南辰也在水里，剑气砍到他该怎么办？

　　大抵是神仙显灵，水面“哗啦”蹿出一个脑袋，短发狼狈贴在脸上，南辰将喉咙里的水咳了出来，略微高声回应道：“我会游泳。”

　　“万幸……”北无怨略微安心，踏着不安分的浪花，劫后余生道：“早知道我该先教你如何踏水……”

　　还未等他庆幸完，那三叉戟又开始兴风作浪，此次应召而起的水流，比之方才有过之而无不及，整块区域变成一锅搅乱的沸汤。

　　南辰再次被冲远，甩了两下头，又奋力朝北无怨游了过去。北无怨亦朝他方向靠近，每每两人即将鹊桥相会之时，水浪总会再次将两人分开。

　　一来二去，北无怨怒了。抄起手里的剑，也不管佛絮是否会被伤到，注入大量灵力，挥手将瀚水三叉戟砍成两半。

　　下一秒，南辰脑海里响起机械的声音：“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毁坏目录兵器【瀚水三叉戟】。获得积分：10,000。”

　　南辰问：“怎么不是004？”

　　那机械声音回复：“探查到004武器回收系统不在宿主身边，故由临时系统……”

　　并未听清楚全貌，陡然一阵尖锐的刺耳声音直冲神识，下一刻，他便晕了过去。密密麻麻的记忆，伴随三叉戟悲壮的呐喊，传递给同样身为武器的他。

　　……

　　少女鲛人惊恐地捡起卡在水岩之间的金光闪闪的武器，摸了摸中间那根最长的刺，并没有流血，美眸略微安心，柔声道：“以后就靠你了，我有危险，就靠你保护我了……”

　　不知随波漂泊了多久，少女鲛人在这座巨大的迷宫里往返反复，始终找不到出去的路。她坐在岸边，扇形鱼尾有一下没一下打着泉水，带着哭腔道：“我想回家。我想回西域的深海。”

　　“别拍了，你溅起的水花都把我打湿了！”身后突然站了一个少年，鲛人少女惊惧之余，整条身子逃也似地钻入水面，猛地又激起一片水花，将岸边抱胸的少年弄得浑身湿透。

　　没入水下的鲛人少女听见没有动静，半晌，只露出两只眼睛，手里藏着三叉戟，准备随时给对方来上一下。

　　“你来自西域？”刚探头，却见少年嘻嘻笑道：“巧了，我也是啊！你是西域鲛人吧？叫什么名字啊？”

　　闻言，手中兵器微微松懈，她怯生生道：“我叫迦娜。你也来自西域？”

　　“是啊，”少年似乎极为高兴，指着岸边那株半羞沾染泉水的花朵，道：“喏，你瞧，那是我的本体，我是花精。”说着，又愤懑地哼哼道：“你的尾巴，刚刚把水都溅到我本体上了！”

　　迦娜先是诺诺道了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小声道：“噬灵花？”

　　“对！”他乡遇故知，少年兴奋地手一拂，那花便开了。随后，又似乎想起什么，萎靡地收缩，他表情懊恼道：“虽然我来自西域，但从没见过西域的风景。我还是花籽的时候，便被人种在这里了，那人只告诉我我是噬灵花，天天喂我吃灵力，后来，那个人也走了……我只想看看西域的风景，哪怕一眼也好，可是我没办法移动，等到我与本体达到合二为一的境界，不知要到何时了……”

　　迦娜也染上他的忧郁的情感，探出头，怀念道：“西域可漂亮啦！九州最珍奇的生物都在那里。西域深海比天空更蓝！姐姐说，我们西域鲛人被九州的修士奉为‘深海宝物’，可崇拜我们啦！哪天等我找到回家的路，一定会回来带你去看看我的故乡，看看西域的风景！”

　　一花一鲛从此打下革命的友谊。

　　相见恨晚，时常聚在一起瞎闹腾。

　　奈何花鸟迷地鬼祟，迦娜有时顺着河流顺逆好几圈，才能找到噬灵花，一看见就会亲切喊他“小花儿”。喂他一些灵力，噬灵花便开心地绽放花骨朵，花瓣都会变成少女最喜欢的深蓝色，像海的颜色。

　　小花教她如何辨识花草，迦娜教他水里游泳；摸着尚未开智的鱼，尝百花新酿的甘美露水，采集五颜六色的叶子，拼出几副幼稚却有趣的图画。日子倒也过得乐哉。

　　那天，花精爬上树，摘几个香甜脆口的果子，扔向迦娜，把她差点砸晕过去，乐呵着捧腹大笑。而迦娜心里一横，也扔了样东西给他，花精眼睛一晃，顺手接住，一片五彩闪耀的鳞片躺在手心中，蕴藏世间极致的流彩。他嘻嘻一笑，说以后倘若能出土，一定带着这枚鳞片周游世界。

　　迦娜始终找不到出去的路，经由小花介绍，她才知道原来这里叫“花鸟迷地”，是一个迷宫，许多厉害的修士都有来无回。少女痛恨自己不听姐姐的话早早回家，被危险地带的海浪浪潮卷走，一路靠第六感游遍山川河流，直到来到这个鬼地方。她曾夜里独自眺望星空，想起家人而潸然落泪，或许自己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但是，又不得不庆幸，如果没有来到这里，与小花在一起的经历，就算做梦也无法如此美好。

　　瀚水三叉戟擅长蛊惑人心，但它污染不了少女纯粹的善心，直到有一天——

　　迦娜找了许多天，终于找到小花，却远远看见两个修士正踩在那朵蔚蓝的花朵上，肆意践踏。

　　她美眸怒睁，呵斥道：“你们做什么！”

　　鲛人无腿，只能匍匐在泥土上，挣扎着靠近那被踩得稀巴烂的花朵。那两个修士大抵没去过西域，也不知道什么鲛人，更被这花鸟迷地折磨地身心俱疲，看见长着个鱼尾的女子面目狰狞靠近他们，吓得连施几道法术，仓皇逃窜。

　　三叉戟趁虚而入，对话她道：“迦娜，杀了他们，他们杀了你的朋友。”

　　少女轻而易举地被污染了，高举手中从未动用的兵器，招来瀑布泉水，活活将几个修士淹死了。

　　迦娜小心翼翼捧起烂成一团的小花，哭得梨花带雨，深蓝色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残破的花瓣上。那花似是有感应似的，耗尽最后一口气，从花蕊中吐出一粒花籽。

　　是完好无损的花籽。

　　少女似乎找到了希望，她将花籽埋在一出泉水中央凸起的石块上，盖上最新鲜的泥土，日日夜夜守护着它。这样一来，无论花鸟迷地如何乾坤挪移，只要她寸步不离守在石块旁，就不会失了小花的踪影。

　　直至它长出嫩芽，开出花朵。

　　新生的噬灵花，生来便是蔚蓝色的，如同大海最深处的风景。

　　她相信，再过没多久，小花便能重新生出花精，重新与她见面。

　　可是噬灵花没有告诉她，他吞噬种他之人的醇厚灵力，迅速生出花精，也花了足足十二载。迦娜灵力虽纯净，但浓郁不足，苦等两年，小花被人践踏的景象每每都会浮现在脑海里，鲛人生来的澄澈心灵早已被三叉戟腐蚀殆尽。

　　“你快醒来好不好？花儿……我还要带你去看西域的风景，看看故乡的深海……”

　　只要有生物靠近，尤其是人类修士，她便会在三叉戟的诱导下，不分青红皂白，片甲不留地将其杀死。

　　直到，某个来自位面的邪祟，将少女鲛人内心的阴暗尽数吸取，她才重新恢复善良。

　　殊不知，这次正是她的暴走，亲手葬送了自己的朋友。

　　……

　　南辰再度醒来的时候，周围已经荒无一人。

　　“北无怨？”他揉了揉眉心，还沉浸在三叉戟的记忆中，有点分不清现状。

　　“北无怨……”

　　他又唤了两声，迟迟没有回复，才确信，两人被瀑布冲散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鲛人篇结束，啪啪啪鼓掌。
我突然发现，先写回忆再写现状是不是会好一点……
问题来了，十四年前，那个闲的没事干、种了噬灵花的人究竟是谁←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