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武器朋友》拂晓冉

41、佛絮第二（22）

　　冰晶覆盖的井面，一寸微小细致的划痕，却是整个通恶井焕然复苏的源头。

　　以千万计数的冤魂发出滔天的哀嚎哭鸣，极阴极纯的戾气宛如圈在渔网中的鱼群，一旦某处漏出缝隙，便不计后果地争先恐后逃逸而出。

　　“乌山……好恨哪……”

　　“好疼啊，我的手断了，脚断了，手指也被剁碎了……”

　　“头呢？我的头去哪儿了？”

　　“地仙！……乌山！统统得死！”

　　“……”

　　一道道阴魂的回音自井内幽幽传出，带着浓厚的恨意，愈积愈多、久久不散。听得人头皮发麻。

　　那狭缝被一股子黑气撑开、皲裂。咔嚓两声，隙痕蔓延、破碎，直到密密麻麻的罅隙布满成莲蓬一般大的洞，整个通恶井突然之间沉寂下来——

　　魔源已将血盆大口对准缝隙，一点一滴咀嚼起来。

　　一声自地底发出叹息，缓缓传至井头，无奈却又悲哀。

　　北无怨猛地抬头，眸中显露焦急，手中红光大盛，一道退魔符妄图封堵住那枚洞口。

　　正在享受戾气盛宴的魔源自然不会让他得逞，黑色魔息随手打出。比起之前，如今的邪气已然更盛几分，轻轻松松抵消了退魔符的干扰。

　　“哈哈！还没够呢！接下来才是正餐！”

　　魔源尝到了甜头，毫不餮足地大笑。整个黑团球包裹在细小的划痕口上，富有规律地一张一缩，仿佛婴孩在吮吸美味的乳汁。

　　北无怨心下一沉，眼见一切的发生，却没有半点法子可行制止。唯一能做的，便是全力挥舞封魔剑，将红色退魔符文发挥至极致。兴许，这样可以减弱魔源吸食的劲头？

　　“北公子，这样下去，你坚持不了多久的。”

　　他的状态清晰落在南辰眼里，十足的强弩之末，摒着一口气，把能调动的灵力宛如不要钱一般统统挥洒出去。

　　可这些灵力用完了该如何？

　　是不是，该轮到那些压制毒素的灵力了？

　　思及此，南辰觉得心脏倏地抽搐，原本就浮现淡淡忧色的眸子，更加焦灼，盯着这白衣污浊的人，道：“稍微歇一会儿罢……魔源吸食通恶井的邪气，恐怕已然不可避免。不能将他及时消灭，大不了，再按照原本方法，设法将其封印就是了。”

　　北无怨充耳不闻，视线紧紧落在那团黑雾上，睁眼说瞎话道：“放心，我灵力尚且充裕。”

　　“这井有那么重要吗？”南辰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道：“比你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闻言，手上稍稍一顿，侧目望着小心翼翼拉扯着自己衣袖的人儿，凝重面容忽若逢春融化，一双桃花眼笑睨起，打趣道：“你这是在关心我？”

　　南辰蹙眉，不晓得这人为何能在这种时候还能侃侃而谈，怒火顿上心头，又掺杂三分担忧，不禁反问：“你说呢？”

　　北无怨耸了耸肩，目光中悄悄收敛起几分顽劣，以剑端指向那口井，轻声道：“你可知，这井的另一头，连通的是何方吗？”

　　南辰一愣，不明白他为何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于是顺着他话茬疑惑道：“何方？”

　　“地灵妙域——地仙诞生的源地。”

　　得到这个答案，南辰眸中划过一丝震惊。

　　在九州半月有余，他早早便知晓地仙的大名。每每提到地仙，九州的人往往便会自然而然联系上眼前的这个男人，一边赞叹他是如何如何意气风发将地仙逼退，一边又啐骂他这个魔修是怎么怎么做尽天底恶事。

　　也算是某种程度上对此人又爱又恨，千般道理都说不清楚了。

　　只是为何，他的魔宫里会有这么一口井，竟然连通着地仙的生存地？

　　“这些邪祟，原本就是为了堵住井口，不让地仙从此通道入侵九州。但是，此井过于阴祟，甚至残害九州百姓，故有贤人搬运极北之河的冰岛之冰至此处，将其封印。”

　　简简单单的阐述，让南辰恍然大悟——

　　所以，倘若魔源吸食了井内的阴祟，井内无威胁，地仙便能顺利通过此井来到九州。

　　到时候，九州便要再次经历一场水深火热了。

　　思绪到这，南辰蹙紧眉头，心道：“可是，冰晶已碎，恐怕失去束缚的井内妖魔，也会为九州带来一场浩劫罢？这样的话，阻止魔源吸食邪祟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北无怨自然隐瞒了一些陈年往事，譬如当年将生人切碎丢入井中的，便是乌山北氏一族。然而天道好轮回，这使命如今竟然落到他头上，却被魔源钻了空子，心绪如同乱麻，只想走一步是一步。默默握紧封魔剑，注入灵力，试图酝酿一波大招，阻断魔源的吸食。

　　然，灵力刚入剑内，封魔剑陡然剧烈一抖，竟自己发出剑气，弹开了北无怨！

　　佛絮再也忍不住低喝一声。

　　[唔嗯……]

　　南辰脸色一变，道：“佛絮受不了你的灵力了！”

　　封魔剑剑魂本就有伤，饶是异世界的传奇兵器，也承受不了武器终结者北无怨的暴虐灵力。

　　虎口被震出一道血口，鲜红血滴迅速被雨水冲刷。他咬牙，复而弯腰捡起叮啷掉在剑上的银剑，喘气道：“再来一次，我们再来一次！”

　　无论如何，通恶井必须维持原貌！

　　佛絮亦对封印魔源一事有所执念，故而安安静静，任由这个男人拿起他。

　　“你们都够了。”南辰再也看不下去了，闭上眼静默两秒，再睁开眼，眸中沉静一片，冷声分析道：“有意思吗？发动退魔符需要醇厚灵力，佛絮又承受不了你的灵力，两败俱伤罢了。”

　　北无怨沉默。

　　他吐出一口气，纤细孱弱的身体慢腾腾地靠近这个有点失去冷静的男人。伸手触碰到对方握紧剑柄的手，轻轻安抚，在他耳边低声道：“还在等什么？一把绝世之兵抱恙，你还有另一把。”

　　另一把，指的便是他自己了。

　　见北无怨如静止般巍然不动，南辰蹙眉道：“不相信我？”

　　佛絮的退魔符确实在性质上克制魔源，但平常的剑气，就损伤不了魔源半分了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若除了佛絮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能威胁到魔源，那岂不是只要搞定了佛絮，它就可以立于万物之上？这等一绝邪祟，令世间生灵涂炭绝不在话下，无论哪个世界，天道都不会允许出现这样差别巨大的法则。

　　普通的攻击手段对魔源定是有效果，只不过没有佛絮来得直接深刻罢了。

　　北无怨摇头，道：“自然不是。”

　　之前在忘川随忆园正门口，见玉灵子与陈子轩便知，他们醒来后，发狂那段时间的记忆皆无损漏，只是对自己发狂的行为表示惊疑与愕然。

　　这么说来，被微小分|身附身的傀儡应当皆是如此——有完整记忆，但讲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暴怒。

　　若真的起了念头动用南辰，待那群修士清醒来，记起宫主的小徒弟就是他的绝世神剑，南辰会被他们如何肖想？

　　——北无怨绝对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但此时此刻，全场只有谢辞一个外人加一个系统，就算暴露，也方便处理。

　　想起谢辞之前所作的一切，北无怨杀意渐起。

　　大不了，让谢辞去死一死。

　　“好罢，你……”他终是点头，踟蹰道：“你还没有完全适应我的灵力，切勿小心。”

　　南辰从未想过，自己竟沦落到主动提出变成武器，却依然一波二折。遥想以前，不过化身兵刃，人人抢得头破血流、巴不得如此，哪有现在这般艰难？

　　静静注视着眼前白衣污泥的血人，他眉目间温温淡淡，放心似得应了一声：“嗯。”

　　顿了一下，南辰脱下身上北无怨托给他暖身的骚气红衣，踮起脚尖，披在原主人的肩上，目光扫过他左肩处溃烂的血洞，轻声说了一句：“物归原主。”

　　话毕。北无怨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容，完好套上红衫，那衣裳早已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只是还点点滴滴挂着水串儿，沉甸甸的，看模样挤一挤能盛满一面盆。

　　摇了摇头，将封魔剑径直|插于泥地。右手捞起青年的左手，十指相扣，紧紧相缠。

　　淡然对上促狭，四目相望之际，一道强烈的白光在阴郁的平野上发出绚烂的光泽。

　　谢辞沉默地注视着一切，嘴巴张得老大，却是不知发生了何事。

　　陡然，脑海间传来主系统雌雄难辨的声音——

　　【恭喜2038号关键配角系统的宿主，完成隐藏任务——‘让九州魔宫宫主北无怨知晓004号武器回收系统相关的所有事项’，以及‘让九州魔宫宫主北无怨，使用占卜者预言中的绝世之兵’。
　　期间确认2038号系统对此二任务不知内情。
　　两项任务成功奖励：主系统再不干涉2038号关键配角系统本身，承认其拥有独立灵魂，并颁发独立证书。】

　　一连串的提示音刚落，停顿了两秒，还未等谢辞反应过来，又传至一个陌生的温柔女音：

　　【你好，我是001号“系统独立人格灵魂公正”系统。依照主系统的吩咐，颁发给2038号关键配角系统荣誉证书。
　　2038号之前被删除的记忆即将以数据的方式全部返还，届时请签收。
　　从此往后，2038号将被承认为拥有灵魂、性格的个体，除了能履行责任系统的指责外，将与普通人类别无差异。
　　另外，由于2038号系统是所有频道的系统中，首个被承认拥有独立灵魂的例子，主系统为其修改的宇宙法则中可能会出点小小的bug，后期将会持续观察二位的状况，以便全面实施“系统灵魂独立”的政策。
　　以上。】

　　仔仔细细听完一切，谢辞握住2038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一股喜悦如海水填满溢上心头。

　　终于——

　　这个该死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他伸长脖子远远瞧了瞧一人一剑，怅然之色顷刻扫过，徒留惊讶与欣喜若狂。

　　谁知道……谁知道！？

　　——南辰这个武器回收系统的宿主，竟然也是一把武器！是真正预言的绝世之兵！

　　脸上绷不住狂喜的表情，谢辞蹲下身，到处揉弄小书童的脸，问：“怎么样了？现在怎么样了？”

　　2038脸上莫名，问：“什么怎么样……阿嚏！”

　　一个突如其来的喷嚏，小小的脑袋瓜一阵发麻，脑海里蓦地被塞进了很多东西。

　　望着谢辞的脸，眼前也随之一片模糊，记忆如潮水般孜孜不倦涌现。

　　仿佛过了很久，2038蠕动嘴唇，一滴清泪划过脸庞，喃喃道：“宿主，我……我想起来了！我……”

　　浑身僵硬地看着谢辞，一幕一幕被“发烧”所遗忘的记忆涌出心头，温暖而涩意。

　　谢辞亲亲他的脸，似是要与他一起分享这些已然忘记却又重拾的心情。

　　形形|色|色至终，某个最初回忆的片段悠悠浮现。

　　眼眶蓦地一红，小书童泪流满面，咬牙指着驻足于地面的封魔剑，对谢辞恶狠狠道：“宿主，是佛絮！快去！”

　　谢辞抱了抱他，将他深深埋在自己怀里。垂眸呵笑，仿佛用尽一切力气，轻声说了三个字——

　　“我不配。”

　　远处，一道沉锋至极的剑气以海浪汹涌之势蔓延开来。

　　“这是什么？哈哈哈哈！人变成了武器？有意思！有意思！！”魔源嗤笑，黑雾身体不闪不躲，对着白玉长剑的发出冷嘲热讽。

　　剑气穿透时，黑色本体如烛影轻轻摇晃，消弭了半点雾色，又瞬间重新填满。

　　“不错不错！哈哈！就是还差点火候！要不要，再接再厉啊？哈哈哈哈！”

　　魔源干脆停下吸食通恶井的戾气，黑雾幻化成两只手，鼓掌般交替打开，再交替打开，发出“啪啪啪”诡异的浑浊响声。

　　“此方法可行。”北无怨微微松可一口气，不用灵力的状态下，使出白玉长剑能有如此效果，已是在意料之外了。

　　“南辰，”斟酌半晌，他叹了一口气，道：“变成黑刀罢。”

　　脑海中传来青年不紧不慢的声音，他道：“我以为你这种时候还要逞强，坚持用剑呢。如今看来，真是太好不过了。”

　　这话语气虽然平平淡淡，可愣是怎么听怎么有股戏谑感。北无怨砸吧两下嘴，心道：“我堂堂魔宫宫主竟然被自己的兵器兼徒儿调笑了？”

　　白玉长剑的流光剑身陡然覆盖上一层宛若影子的黑幕，严严实实包裹之后，整块黑色的影子凝缩成了更为细窄的长条，渐渐显露出铁质般的横纹。

　　无声无息间，黑刀便成型了。

　　北无怨不用试，只是握在手里，便能感觉到手中兵器的重量、宽窄、长短等一切因素，皆幻为自己顶顶擅长的模样。

　　连这份沉寂却暗藏绝杀的气息，也如此符合自己偏好的气质。

　　“诶呀！这兵器还能随便变来变去？有意思！多变几个让我瞧瞧啊？哈哈哈！”魔源吸了一大口通恶井内的邪气，打了个饱嗝，更加不留情调侃起来。

　　雨水淅淅沥沥灌浇在土地上，从未停歇的势头。

　　只是天际一道道肆意暴虐的雷霆，却在此时销声匿迹。

　　北无怨挑了挑眉，光明正大的截了一小抹细微的殷红灵力，注入黑刀之内。那明亮的红色宛如小蛇一般沿着刀柄一路向下，扩散成肉眼看不见的灵气，被漆黑刀身所吞没。

　　扬手随性一挥，沉寂至极的刀气平平稳稳砍了出去。

　　速度不快不慢，刚好卡在魔源思索着要不要避开时，打上了黑团的邪祟本体。

　　只一刹那，狂风飓乱，雨丝被卷入刀气中尽数芜杂倾斜。一道前所未见的暴雷自无声处惊世乍现，响彻九州，一瞬间内点亮整片漆暗天际。

　　黑团子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法相本体竟然被破。轱辘一声，来不及反应，自黑色邪气密集处落下了一个全身赤|裸的七、八岁的男童，脸上懵懂迷茫，仿佛不知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男童的脸上划过震惊，紧接着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疯狂之色：“不可能！我的法相本体怎么可能会被一道垃圾的刀气破了？！”

　　他双目通红指着一袭红衣绰然的北无怨，继而瞪着他手中的黑刀，恶狠狠道：“难道、难道你也是位面的至尊？为何、为何现在才露出原型？打破我的全盘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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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赶，待会还会再修！先发小改上来【捂脸】
接下来，封魔篇又要改名了哦~哈哈哈！
后面，会讲谢辞与佛絮之间的故事，还有魔源小可爱的变异经过~以谢辞的视角，不作番外，穿插在正文里。
揭秘大时刻到~
最后，谢辞不背锅，主系统背锅←大BOSS在这里嘛。
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