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武器朋友》拂晓冉

40、佛絮第二（21）

　　那扇漆着“忘川随忆园”五字的木门随着结界碎裂，歪倒掀翻在泥地里，烂得不成样子。雪白的墙上徒留一个若干人大的空洞，透过镂空门穴，露出树林郁郁葱葱的一角，幽深愈邃。

　　刚一踏过镂空壁洞，目光所及之处满是里里外外被包裹地严严实实的深青色松柏，棵棵苍劲挺立。脚下泥地还很新鲜，不似外头那般潮湿，应是之前北无怨的结界发挥了作用，将雨水尽皆阻拦。如今结界已毁，园内怕是免不了一番雷雨洗劫。

　　“快了！快了！”

　　不知谁喊的一句，语气中夹杂着疯狂与极度向往。

　　树林之间有一条琐碎石子铺陈堆砌的小路，蜿蜿蜒蜒通向林子深处，可谓曲折。

　　走在最前方的青衣修士，看起来一颠一跛，摇摇欲坠，事实上脚步迅捷得惊人。浑身冒着肉眼可见、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黑色魔气，宁愿踩着泥泞软土，也要以最短路途朝那条路的终点方向笔直冲去。

　　“快了！就快了！”魔源背对着他们，光听声音，仿佛就能看到青衣修士痴狂的脸。

　　落在他身后的北无怨差了一大截，动作迟缓，仍然咬紧牙关跟在后面。白色内衫一片红一片黑，血与泥淆成不堪入目的污渍，颇为狼狈。

　　南辰紧随其后，拢了拢身上的红色大衫，很快赶上前面的人。双方短暂对视一眼，默默不言语，扶着一脚深一脚浅的北无怨，加快速度追逐前方的青衣人。

　　谢辞领着2038走在最后，只远远地跟在后面，不敢与前面二人平肩齐驱。

　　许是雨声拍打松柏叶的声响太大太密，2038耳朵一动，稍稍蹙眉，仰头对谢辞道：“宿主，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笑？”

　　“笑？”

　　见他一脸莫名，2038歪了歪脑袋，眉锁更深，道：“许是我听错了……”

　　陡然间，一阵狂风掠过，整片柏树林为之折腰。

　　谢辞握紧2038的手，大抵是怕腿边这个小小的身子被风吹跑，道：“先莫管其他，前方就快到了。”

　　浓密的柏树群随着景色倒退，稀疏了不少，尽头处透出一丝丝浅浅光亮，差不多该穿出树林了。

　　2038抖了抖身体，畏缩在谢辞腿边，道：“突然感觉冷。”

　　“是冷了。”谢辞目光沉了沉。

　　有股寒彻心扉的刺骨感，从树林尽头弥漫至此。

　　见南辰与北无怨二人也顺利走出松柏林，谢辞斟酌片刻，牢牢牵紧小书童的手，走了出去。

　　就在所有人一个挨着一个都出了这片林子后，一抹亮红在漆黑的柏树林里闪逝而过。

　　[嘻嘻，哈哈哈！坏！讨厌的东西！哈哈！打！]

　　若2038还在，大抵又会说自己幻听见了不知哪里来的笑声。

　　柏树林的尽头处，乃一片极其空旷的田野，说是占据了整个魔宫的三分之一也不为过。田野边际更远的另一头，连绵着一座座琉璃石筑成的宫殿群，天空乌云罩日阴郁漆黑，那边却熠熠生辉闪烁琉璃瓦片独有的幽芒，仿佛污浊中的一方净土，与世无争。只是那群宫殿在目光可见的范围内显得格外矮小，说明距离相当遥远。

　　青衣人并未朝那片更远的秘地进发，只是目光死死盯紧田野的中心处——

　　说来也奇怪，偌大宽敞的平野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是中心处，有一口其貌不扬的井。

　　“在这里！找到啦！”青衣修士露出喜悦痴迷的笑容。

　　这口井直径约莫一米多，井壁拔地而起，凸出一圈石壁脚。看起来与普通乡村人家的清水井没什么不同，只是从中散发出惊为天人的暴戾恶气，令人潜意识里想要避它三分。

　　“果然。”北无怨低低喘气，眉目间难掩虚弱，右手却牢牢锁住封魔剑。

　　南辰道：“北公子，那井是什么？有股子寒气，好生冷冽。”

　　“通、恶、井。”

　　几乎是咬牙切齿，北无怨道出了这口井的名字。

　　“通恶井？”

　　“说来话长，这口井，乃天下至邪之物。”他深吸一口气，眯起眼睛道：“别看这井出头矮小，实则极深，不可估量。既然唤他‘通恶井’，必然大逆不道。”

　　“怎么说？”

　　声音渐沉，他指着那井，继续道：”你有所不知，此井的内壁从头到尾镶嵌着的，皆为生人断肢活埋的尸体，碎肉横沫，每一个都死不瞑目。又以千百万计数，怒意滔天、戾气不尽。恶性相吸，恐怕，魔源就是盯上了这个。”

　　听他语气严肃，南辰很想问他，为何魔宫里会有这口井。正巧那边的青衣修士突然有所动作，将他注意吸引了去。

　　魔源高振双臂，以周身黑气凝结一把混沌宝剑，外形轮廓神似封魔剑。

　　直直挥落，竟是朝井口斩下。

　　北无怨眼皮一跳，封魔剑斜划一道红芒梵文，拍打而出。

　　青衣修士撇了撇嘴，歪着脑袋阴森一笑。手里混沌黑剑临时变卦，改变线路，与那红芒撞击在半空，竟是一剑将符文劈得烟消云散。

　　“怎么会？”南辰瞪大眼睛。

　　佛絮不是魔源的克星吗？为何打出的符文连半分也威胁不了它？

　　突然联想起之前种种，佛絮与魔源的关系暧昧不清，现在连魔源手中的剑都是以佛絮为原型凝制的。此二者之间……

　　北无怨则低头瞧了瞧封魔剑，神色平静，并不觉得手感与往常有异。

　　“佛絮！你好狠心啊哈哈哈！”青衣修士大笑着，鼻孔朝天道：“穿越了一个世界，你我都功力受损。哪晓得，你竟然变得那么弱！哈哈哈哈！”

　　[呵呵，蠢货。]

　　陡然间，青衣修士手里的混沌长剑咯啦一声，一分为二，实质散化成气体消弭在雨水中。

　　“佛絮！佛絮！你！”青衣修士目眦尽裂，疯了般狂搅自己的头发，嘴里喃喃：“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我应该更强，这次，应该由我锁住你才是。”

　　[魔源，变聪明了，也变得好弱。]

　　自从那一觉睡醒后，佛絮的口气变得成熟起来，嗓音带着两分慵懒，似是意兴阑珊。

　　[现在这个情况，看样子，倘若能抓住它，全力发动退魔符，说不定能把它直接消灭个干净，也不用多此一举去封印了。]

　　南辰一愣，抛给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立刻将这条信息传达给北无怨。

　　“完全消灭魔源么……”北无怨颔首，微微挺直背，桃花眼迷人地弯起，道：“挺有意思的想法。”

　　那边的谢辞悄悄蹭到这个消息，先是浑身一僵，静静注视着佛絮，不发言语。良久，肩膀渐渐放松，才撇开眸子，喃喃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青衣修士忽而从发狂期沉默下来，恍然道：“原来是这样！佛絮！你乃弑神剑！弑神剑！！沾染了上神的鲜血，所以，能够修复自己的魂魄！对吗？所以你才能这么快恢复以前的实力！”

　　[特么的给老子闭嘴！]

　　佛絮突然之间被戳了某根神经，陡然发怒。

　　剑身自发嗡鸣，弹出一道退魔符气势汹汹朝青衣修士逼去。

　　青衣修士眼见红色符文近身，勾起唇角，邪邪道：“我也忘了。我在人体内，根本吸收不到这口井里的邪祟之气啊。”

　　下一秒，一团凝煞的黑气从青衣修士的后背中剥离开来。那红芒撞上修士身体之际，魔源早已逃之夭夭。

　　“弑神剑……”

　　只三字，却让一旁观望的谢辞整个人为之一怔，双拳颤抖。

　　察觉到宿主的异常，2038投去奇怪的目光，却意外见到面容惨白一片的谢辞。

　　“宿主？”

　　慢慢转过头，望进小书童担忧的眸子，谢辞一时间回过了神，扯出一抹牵强笑容，示意自己无碍。

　　2038默默不言，垂下头。

　　他想知道的是，是什么令演绎经验老道的宿主露出如此剧烈且不可控的反应。但是他也知道——只要这个人什么话都没有，只是单单一笑，那便是怎样都不愿意说了。

　　“喂喂，小子，这井内的冰到底是什么？”魔源黑气离了人体，那青衣修士随即软软瘫下，不知是死是活。它本体的声音介于浑厚阴柔之间，雌雄难辨，倒摆出了架子，朝北无怨发问。

　　通恶井内壁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晶，将绝大多数的戾气封存起来。魔源的目的是想要渡取通恶井内纯粹的邪气，增强自身，因而必要先打碎冰晶，这也是它之前举剑欲斩通恶井的缘由所在，试试看能否将冰粒打碎罢了。

　　“你想得倒美，”北无怨眼珠子滴溜溜转儿，笑道：“告诉你也无妨。古有传说，极北以北有片神海，名谓‘北冰洋’，终年寒雪积融，万年不化。普通人要是靠近了那块地儿，哪怕你仙人下凡，也要浑身结霜、至寒而死。”话音顿了顿，他拿剑端遥遥指向北边天际，挑眉道：“诺，再往魔宫北边二三十里有片海，那便是北冰洋了。”

　　北无怨慢条斯理讲着故事，魔源居然也安安静静倾听。

　　“北冰洋的海神练就一颗天冰寒心，拽得不得了，认为世间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动容他的心。像外头那些烂俗的故事一样，果不其然，这海神后来啪啪打响自己脸——”讲着讲着，颇有股说书人的腔调。南辰担心他身体，但知晓他应有自己的打算，便沉默不作声，也悄悄听起了故事。

　　北无怨引导自己的灵力温润包裹经脉，慢慢修复，脸色已然好转不少。只是心经那片区域毒素又浸染不少，即使有仙丹加持，怕也是撑不过十二个时辰了。

　　魔源见他突然停下来，竟然有些愠怒，道：“继续说呀！后来怎么样了？”

　　黑团子不再吸食井中戾气，反而拿身体靠在井壁上，一阵寒气刺啦冒出，瞬时便将小半个魔源的身体覆上一层浅薄冰霜。魔源似是不觉寒冷，那副模样，活脱脱宛如个乖宝宝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认真听先生讲课似的。

　　北无怨撇撇嘴，继续道：

　　“某天夜里，南极流光受天道指引，划过北空天际，绚烂璀璨美轮美奂，总之，那叫个漂亮！北冰海神在自家的海域中朝天上就这么随意地一瞥，再也移不开眼，心脏竟然扑通扑通狂跳，说好的天冰寒心咔嚓一声出现了裂缝。”北无怨啧啧两声，道：“为了欣赏流光，这北冰海神整整一夜未合眼！直到第二天黎明，南极流光便走了。于是，海神就等啊等，心心念念就想再见一眼极南的风景，想着总有一天这流光还会再来吧？结果等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究是没有等到。他伤心啊、难过啊！然后，就不争气地哭了。”他摊手耸肩，复而指了指脚下：”悲天恸人之际，一滴温泪缓缓而出，引流出一条万米的蜿蜒河流，这条河，便是坐落于我魔宫的极北之河了。”

　　一边说着故事拖延时间，一边暗自从体内调动出一切可以动用的灵力，暗暗积聚于掌心之间。

　　“但是北冰海神强悍至斯，他的温泪，也是寒冷异常。所以不管春夏秋冬，极北之河都是寒凉不暖，却始终不结冰。它的源头是一座冰岛，乃北冰洋的泪腺，寻常人碰不得北冰洋的冰，但若修为足够高深，哦，比如说我，还是可以触碰极北之河的冰的。通恶井内的戾气确实厉害，因此有人想出了拿冰岛的神冰压制他，不过也就堪堪能封住里面的戾气，时间一长，待冰晶寒气褪散了些，就必须要换上新的冰来维持封印了。”

　　手中灵气已然充足，北无怨舒了一口气，现在随时随地，都能灌输给封魔剑。

　　“那便好办了，真是太谢谢你了！”魔源突然哈哈大笑，一屁股离开井壁悬浮在空中，似是耸肩般抖了三抖，道：“既然只是封存，并非整个冻结，说明我只需打开一个缺口，里面的戾气便能从缺口里全数出来。”

　　用黑气幻化出一只手，它指着之前自己落座的位置，竟有一道细小裂缝，冒着汩汩黑烟，道：“所以，谢谢你们啦！多谢款待！”话必，一阵浓烈的腐朽气味顷刻间满载溢出。

　　井中邪物，被放出来了。

　　北无怨脸色顿时一凝。

　　与此同时，南辰亦听到佛絮暴怒的震吼——

　　[魔源你老母！激怒我出退魔符，削弱冰晶的寒气么？！]

　　原本佛絮那道符是打在青衣修士身上的。妙就妙在，激怒了佛絮后，果然佛絮暴怒，不靠持剑人而自发发动符文，只要引导青衣傀儡的身体稍稍向井的方向靠近半分，以佛絮的精准度，定然会条件反射跟着那一动而动，擦边划过井边。

　　作为宿敌，他实在太了解佛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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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北冰洋……嗯，真的不是我想不出名字随便看地图起的……
好的，我为以后出场的某个带系统的人物打下了坚实的伏笔。
稍微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