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 重返人间》终已不顾

2、瑞德-恩斯特

　　1981年的巴尔干半岛正是风雨之秋。

　　这块素来有欧洲火（）药桶之称的地区从未真正平静下来，而对位于半岛西南部的阿尔巴尼亚而言，平静下正孕育着不亚于布拉格之春的暗流。
　　一年前刚举行过的庆祝斯大林诞辰100周年的活动丝毫不能挽救糟糕的经济和日益下降的政府公信力，反而加剧了不安与骚动。宗教、共产主义和经济困顿交替而生的窘境让领袖和国民都焦头烂额。
　　对局势观察敏锐的人可以大胆预测，在不远的将来，这个国家僵化的政体将走向重组或崩溃。

　　然而这都是麻瓜们的事情。对巫师而言，政局的动荡一旦与黑巫师无关系，那就大可抛诸脑后。阿尔巴尼亚潮湿闷热的丛林和林中危险的魔法生物才真正吸引着巫师们来到这个可以称之为贫瘠的国家。

　　在阿尔巴尼亚遇到一个巫师？那么你最好小心点，他不是一个不要命的探险家，就是某个在欧洲各国被通缉的黑巫师。

　　作为目前被通缉的黑巫师里最名声响亮，恶行累累的那一个——考虑到格林德沃已经待在纽蒙迦德很多年，他的恐怖被淡化了不少——汤姆-里德尔，或者说伏地魔选择这里作为自己的藏身之处显然经过了一番考量。不够方便，但足够保险。

　　但无论这决定经过了怎样的深思熟虑，此时附身在一只长吻松鼠身上的里德尔都想为此破口大骂从前——抑或说未来——的自己。

　　一下子从霍格沃兹的学生变成一只啮齿类动物可不是什么令人心驰神往的体验。
　　而死神该死的绝不拖泥带水，在做出选择的下一秒，他就已经处在这样一种无力而卑微的状态里了。
　　忽然转变的视角让他只能看见面前厚厚的一层腐殖质和落叶，汤姆-里德尔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汹涌而来的记忆就席卷了他。随之而来的还有灵魂被翻搅的疼痛，像一柄尖刀扎碎一个破破烂烂的麻袋那样毫不留情。
　　松鼠浑身的毛都炸开了，僵硬地抽搐两下之后，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万幸这期间没有任何松貂或猫头鹰经过，否则可怜的里德尔先生醒来之后恐怕会发现自己更加虚弱而且需要一个新的附身对象。
　　一个晚上过去了，在清晨的太阳升起之前，汤姆-里德尔醒了过来，然后——
　　吐出了被自己含在嘴里一个晚上，嚼到一半的蝼蛄。

　　他真想为此给自己一个不可饶恕咒。

　　松鼠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暴戾的红光，很快又被压制下去。事已至此，再多的愤怒都于事无补。在阴暗的丛林里幻想重生和那之后如何惩处叛徒和散播恐怖的细节或许是一个把自己切成七片的黑魔王会做的事情，但十七岁的里德尔对此兴致缺缺。
　　不仅仅是因为大部分理智的回归，更因为说实在的，他甚至还不认识那些个背叛者呢。
　　当务之急是他需要离开这片森林，还需要一具新的身体——一具可以自由使用魔法的身体。

　　*****

　　四年后。
　　英伦的三月温和而湿润。恩斯特一家搬进查令十字街的时候正是一个雨过天晴的午后。日光带着一点慵懒苍白的温暖，优雅地拂过鸢尾草修长的叶片。蓝冠山雀停在山楂树的枝头，好奇地歪着小脑袋打量着刚从车上下来的一家人。

　　格雷恩斯特先生提着他们唯一的一只箱子，黑色的皮箱样式相当老旧，非常整洁，滑轮磨损平整，一如这位先生的仪表。深邃的面部轮廓和单边眼镜下锐利的灰眼睛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名学者。然而这称号事实上属于他的夫人——米娅-恩斯特，一名体态修长，仪容大方的女士，她穿着紫色的裙装，没戴帽子，黑色的长发在胸前松松地打着卷儿，正低头和他们唯一的儿子说话。
　　“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瑞德？”她轻快低柔地问道。

　　男孩没有看她，他继承了恩斯特夫妇的好相貌，但面容苍白，身形瘦削，即便在一身裁剪合身的套装里依然显得过于单薄。他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从街道的一头到另一头，甚至在每家书店的招牌上略作停留，最后才把目光收回到自家的大门上。

　　“当然，米娅。这里很不错。”以麻瓜的标准来看，他在心里补充。

　　恩斯特夫人露出一个笑容，“我假设你知道，沉迷书籍也是有限度的？”

　　瑞德-恩斯特，或者说汤姆-里德尔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他终于重新拥有了可以自由活动的人类的身体，在两年多漫长而又痛苦的折磨之后。

　　当他孤注一掷决心进入一个刚刚死去的两岁孩童的身体里时料到这些了吗？

　　不。只是时机太诱人，而他再也不能等待下去了。
　　里德尔明白等待的后果，他亲眼见到了，并且不认为自己会比一个黑魔王做得更好。十多年的等待和蛰伏足够把人逼疯，事实上他觉得在他看到的未来里，回归的伏地魔就像是个被压抑了太久的疯子。
　　里德尔没打算挑战自己的忍耐力，更何况他面临的问题更多，更复杂。

　　藏身麻瓜界是数十年后的黑魔王鄙薄憎恨到绝不会考虑的事，但里德尔觉得这是个比逼疯自己好得多的选项。他需要置身人群中，至少要能感觉到自己还是人类的一员而不是什么卑微渺小，虚弱到随时可以被人一脚踩死的生物。

　　因此他离开了阿尔巴尼亚，附在一只老鼠身上，辗转来到了法国。当德国和英国都经历着对黑魔法或多或少的恐慌之时，法国是一片相对自由宽松的土地。

　　寻找机会，借助巫师或麻瓜之手，附着在炼金产物上，在慢慢考虑身体的事情，里德尔本来是这么打算的，直到他在一家医院附近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和相应的吸引力。

　　在他占据这个本该死去的男婴的身体之时，他再度听见了死神的声音，有些惊讶，同时带着一点被冒犯的恼火，但终归允许了他的行为。“投机取巧的家伙。但是——好吧，我可以给你这个。”死神有些不悦地哼了一声，“没有下次了。”他冰冷地说道，带走了男婴的灵魂。

　　里德尔确实堪称幸运。因为尽管瑞德-恩斯特的父母都是货真价实的麻瓜，他本人却是一名巫师。这一潜能对一个挣扎在心肺功能衰竭边缘的婴儿而言毫无用处，却让里德尔狂喜。如果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真正复活，那么退而求其次的接受一个新的身份是不错的备选项。一个出生在法国麻瓜家庭的巫师，哈，法国还没出过黑魔王呢。

　　与孱弱无力的身体不同，里德尔的思维总是急速运转着，他无法迅速回到魔法界，除了这具身体本身太过幼小之外，还因为尽管他已经计划用伏地魔来称呼自己并正朝着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黑巫师奋斗，他与一个黑魔王之间仍存在着相当大的差距。无论是性格，阅历，还是更重要的——能力。

　　他的确得到了几十年的记忆，但那更像是被抽取出来，放在冥想盆里阅读的东西，而不是身临其境，亲身经历。这意味着那些对黑魔王来说信手拈来的高深魔法对他来说仍是纸上谈兵，要想重新掌握它们需要再次学习和演练。三十多年的记忆太长了，他有意识地处理并压缩了它们，一次只专注于一部分，避免它们在脑子里乱窜，扰乱思考和逻辑。这些都意味着从各种意义上，他都更接近十七岁的汤姆-里德尔，而不是五十多岁的伏地魔。

　　这并不意味着他放弃了伏地魔的身份。客观来说，他挺满意在杀死哈利-波特一家的那个夜晚之前的一切。强大的力量，黑魔王的名声，可能征服魔法界的趋势，也许有些急躁但无伤大雅，他几乎能看见自己踏出的每一步。汤姆-里德尔得承认，一开始死神之所以能如此快取信他，除了他本人对魂器事故后果的认识之外，也因为他确实相信那些他看到的未来。然而以戈德里克山谷的那个夜晚为转折点，那些一股脑儿爆发出的矛盾和几乎可以称之为糟糕的应对让他不禁怀疑起很多事情。不仅仅是之后的，还有之前的。

　　他到底败给了什么？

　　莉莉-波特的那个咒语？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不，那不能解释食死徒的背叛，也不能解释他在哈利-波特身上接连犯下的错误。

　　如果不是他知道了原本会发生什么他绝不会相信自己将一而再再而三的败在救世主手上。一个连不可饶恕咒都用不出来的男孩，大脑封闭术烂地像纸糊出来的，最终决战时还在试着叫他忏悔。

　　很好，他咬牙切齿地想着，难怪邓布利多会喜欢波特。这完全就是他自己的反面，看看他是怎么对待孤儿院的孩子们，再看看救世主对他麻瓜姨夫一家的态度，邓布利多当然会感到欣慰。

　　两年多的时间里他一而再地想到这些，因为他根本干不了别的。还有许多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包包含在被思考，又或者仅仅被阅读的范畴内，当疼痛让他神智恍惚的时候他甚至在半昏迷中想到过梅洛普，直到米娅-恩斯特轻柔的歌声把他带回现实。□□与灵魂磨合带来无休止的钝痛，那是把灵魂一点点磨碎的感受，无处不在避无可避，当这种痛苦剧烈到无法忍受时他往往失去意识，那期间失控的魔力暴动能掀翻病房里的所有东西，让被单自燃，或是让屋内气温骤降。
　　如果格雷-恩斯特先生没有富裕到足以为他破坏的三台呼吸机付钱的话，那么他或许会死于麻瓜的疾病——心肺功能衰竭。

　　这是另一个值得庆幸的地方——恩斯特夫妇并非普通麻瓜。他们对魔力暴动接受良好，表露出的紧张远大于惊讶，保护远多于恐惧。里德尔猜测他们知道魔法界，小瑞德-恩斯特之所以会死于心肺功能衰竭，就是因为恩斯特夫人在孕期接触到了黑魔法物品，把诅咒传递给了她腹中的孩子，而她本人并非没有察觉。
　　无怪他们觉得紧张，而且迫切地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瑞德-恩斯特坐在二楼的落地窗前，从这里可以俯瞰街头。他无意关注自己麻瓜父母的保护欲或是别的什么——这些都无关紧要——只是贪婪地注视着春日的伦敦，阳光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洒下一丝暖意。

　　英国，伦敦，魔法界！
　　他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