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姜重生记》景盐

41、海狗肾

　　赵弈欢眼前全黑，脚下的步子有些虚浮，听了陈宛陟说前方就是羡仙台，他心里的恐惧多过兴奋，话音里已有了一丝颤音：“你让伏姜画的地图里，也没提到这里呀！”

　　陈宛陟却没应，他瞧见前面隐约有一些火光，步子已慢慢停下来了，其余被他牵引的伏姜和赵弈欢也不由自主停下来，问道：“怎么了？”

　　正前方居然站着投宿那家的老爷子，他举着火把，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不该夜里乱跑的，咱们这里世世代代靠着烟罗草为生，还会害你们不成？”

　　“那老汉为何半夜不睡？来找我们回去？”

　　“羡仙台这个地方，只有夜半才开启山门，我就晓得你们不死心，会出来窥探山门。所以再来劝你们一遭，千万莫要擅入。再说了，寻常人进羡仙台，双眼不能视物。你们几人形同瞎子，难道也要如此冒险吗？”

　　伏香客气行了个礼，“多谢老汉关照，但我们身负要紧事，不得不去走一遭，马车和骏马就当作是今夜的食宿费。”

　　赵弈欢有些不乐意了：“你……你知道我那匹马多少金子弄来的？就这么随随便便……”话说到后半截，他突然觉得后颈有些凉意，似乎又是伏香的目光“飞刀”甩过来了，就默默咽下去，不再说话了。

　　老汉道：“若你们执意进山也可，我们烟罗村的规矩，总须要留一些东西，才能走……。”

　　他话没说完，只听“砰”得一声，人已被突然蹿上来的赵弈欢反压在地。“你……你做什么…老婆子…”，刚嘶吼了几声，又被赵弈欢摸索着，将嘴给捂住了。赵弈欢一身匪气，道：“想从本王这里勒索东西的，这当今世上，还没人能干成！”

　　陈宛陟等人几乎也被这一出变故吓坏了，尤其是伏姜和伏香，因为看不到，并不知赵弈欢先下手为强，已将老汉制服了。

　　陈宛陟要上前帮忙，赵弈欢却急了：“你们先走，他喊了人，说不定来一群，我压他一会。”

　　几个人还僵持在那里，“走啊！快走！”赵弈欢已急得冒火气了。

　　远处纷沓而至脚步声已近了，陈宛陟蹲下来，就要，几乎被赵弈欢一把退开：“我双眼看不见，进去也是累赘，表兄，你快带他们走，我好歹是个王爷，普天之下还没人这么大胆……走啊……”

　　伏香当机立断，撒开了伏姜的手：“你们先走，我要跟他一起。”

　　伏姜心急如焚，她看不着，怎么也摸不见姐姐的手，一刹那眼泪都已急出来了：“姐……”

　　陈宛陟却一把拉着她，道：“我们先走……他们不会有事的。”

　　陈宛陟之前来过烟罗村也跟这两位老头老太打过交道，若是坏人的话，早就在饭食里将他们撂倒了。把赵奕欢和伏香留下也行，他虽目力能视，但确实照应不来个人。

　　至于，为何拉着伏姜，他也搞不懂，当下那一刻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似乎伏香要跟赵弈欢留下的那句话，感染到他了：死死生生，也要与这人不离不弃。

　　陈宛陟拉着伏香进了一片游竹林，这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好在陈宛陟的双眼能看透，他紧紧拉着伏姜的手，往竹林里跑，他在前头，挡开乱糟糟的树桠，挥走泱泱乍起的蚊蝇，竭力给身后的伏姜一个平顺的方向。

　　这一次，两人换了位置。原来是伏姜照顾眼盲的陈宛陟，这次轮到了耳聪目明的陈宛陟来照顾双目难视的伏姜。

　　不知跑了多久，紧追不舍的脚步声已渐渐远去，天地万物一片静谧，只剩下，两人“扑通扑通”的心跳之声。

　　陈宛陟将人带到一处隐蔽的山洞里。

　　他的目光游离在她的面上，似乎想把她的面容都刻在心里，等从这里出去，也许就再也看不到她的喜怒哀乐了，不妨趁现在多看几眼。

　　伏姜虽看不见，但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却很灵敏，她似乎觉察到一道目光在打量着她，让她一时之间难以招架，她甚至微微闭上了眼睛。

　　陈宛陟看到她脸上泛起的红晕，自己的目光有些逾规，微微挪了一些视线，尽力不被那饱满的红唇所魅惑。

　　“你冷吗？”

　　虽是盛暑，不过夜半风起，总是有些凉意，但伏姜还是摇了摇头，她身子虽虚弱，性子却要强得狠。

　　陈宛陟已看出她，道：“你坐在此处不要妄动，我去去就回。”

　　伏姜点了点头，在黑昼里果然是无所，她点了点头，面上挤出一丝宽慰的笑：“你去吧，我无妨。”

　　陈宛陟又深深望了她一眼，这才大踏步走出去，他捡了几张芭蕉叶稍稍遮住了洞口，努力不让外物嗅到此处的痕迹。

　　他身上的背囊里有一把匕首，削铁如泥，他连砍带捡，拢了一抱枯枝，沉甸甸地，已足够生火了。

　　怕她口渴，陈宛陟还特意从树上摘了一个碗大的果子揣在怀里。

　　伏姜抱着膝，听到一些窸窸窣窣声音，莫名觉得恐惧，又听出这股熟悉的脚步声，这才放下心来，出声问道：“你回来了？”

　　“对，是我，你莫怕。”陈宛陟知道双目不能视的不便与恐慌，赶忙应了一声。他将手里的干枝枯叶放在地上，麻利地从背囊里拿出打火石，生了一团火，又将削了皮，递到她手里：“这是果子，吃一些润润喉咙。”

　　一切安置好，伏姜肚子里的疑问像豆子一样，开始往外倒：“你的眼睛为何在此处就变好了？而我们却看不见？”

　　陈宛陟很怀念有眼有手能，便动作不停，又开始削竹箭，回道：“我当时跟你们一样，进来之后就失了明。”

　　“那然后呢？”

　　那段腥风血雨的往事，陈宛陟不愿向她过多提及，只淡淡回了一句：“我在山里遇到一个怪人，向他求救。他说救我可以，但得要我一样东西。”

　　“就是你的眼睛？”

　　陈宛陟点了点头，又想她看不见，便道：“我当时身无长物，又命悬一线，也不怕他取舍便一口应下了。岂料，他念了几句奇奇怪怪的咒语之后，我的眼睛就好了。”

　　“怎么你看到他的模样了？”

　　“这倒没有，睁开眼睛，就能清楚看到羡仙台的一切了。不过，等我平安出去，眼睛就再也看不见了。”

　　伏姜琢磨道：“怎么他这一番话，跟烟罗村老汉的说法有些类似呢？你可认得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略带憨气，像个三十开外的汉子，并不是那个老汉。”

　　伏姜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所以你的眼睛，并非是中了烟林瘴，而是中了巫医术？”

　　陈宛陟被这个说法吓了一跳，忍不住停了手上的动作：“绮罗山的巫医术？”他倒不知莲芷、药王府与绮罗山的渊源，一直以为巫医只是以讹传讹的民间说法而已。

　　伏姜迟疑了片刻，她也与绮罗山众巫医素昧平生，还是不打算将这层关系说与陈宛陟。又啃了一口手里的果子，顾左右而言他，道：“这果子倒是很甜。”

　　陈宛陟脸上浮现了一丝宠溺的笑：“你若喜欢，我再去多摘一些。我上次在这个地方，全靠这果子裹腹，才活的下来。”

　　伏姜摆了摆手，忙道：“不用了，这果子里，水液多。吃多了，出恭……有些麻烦。”

　　陈宛陟红了耳根，道：“无妨，我出去即可。”说罢，就要起身。

　　伏姜听到了动静，恨不得自己咬了舌头，真是言多必失，她忙解释道：“不是不是……不是现在。”

　　陈宛陟看着她满脸窘迫的样子，不由暗笑了一声，重新坐定，清咳一声，又讲起了往事。

　　陈宛陟道：“我父本是镇西大将军，一生戎马操劳、戍卫边疆。他风霜一世，最后却战死沙场。我当时只恨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不能与他并肩杀敌。”

　　“因羌族犯境，去年我们被派到西北边塞，没想到却接到了一条密旨，去寻找一种肉苁蓉。”

　　肉苁蓉是由群马交合，滴落精.液入黄土高地，长成的一种稀罕药材，皮如松麟，形体阴柔似肉，唯独只有在边塞荒野才能寻获。

　　伏姜熟读医书，自知此物，两颊不由升一层淡粉色的红晕，她自知这味药材的用处，问道：“何故要找此药？”

　　陈宛陟却不答，回道：“当时我们几人被一群野马追击，损伤了几个兄弟，才摘获了三株肉苁蓉。”

　　“但是对羌族的一次战役，却惨败而归。陛下反而发了嘉奖，赏赐了珠宝玉器，我跪在帐营里，不知道是喜是悲。”

　　“我有些心灰意冷，立志在边塞专心杀敌，再洗身上的屈辱，不料，去年又接到一旨诏书，将我调进了平溪卫。”

　　伏姜有些吃惊，道：“就是那个平溪卫？”

　　陈宛陟点了点头：“本是陛下身边的耳目而已，实在谈不上多么神秘。”

　　“云南蒙贡江有一种肥鱼，叫做，海狗肾，食之可益力助……精……”

　　伏姜点了点头，倒没了先前那么惊奇，道：“你们又去摸鱼了？”

　　陈宛陟点了点头，脸上升起了一股哀伤之气，道：“再后来，我们就被派到了羡仙台，去寻找一味药材，蛤蚧。”

　　这是一种成对出没的偶虫，雄虫为蛤，雌虫为蚧，据说在他们交.合之时，将其捕获，雄虫的还戳在雌虫体内，将这一味药材入药，便能制作媚.药，能强壮阳道。

　　伏姜听他先后讲了几味药材，都有一个共同点，她便想到了一些可能性，小心问道：“陛下难道不.举？”

　　陈宛陟点了点头，“后宫美人不断，但陛下年过四十，仅得两女。国嗣不稳、君心不安，原归结于陛下的身子出了恙。”

　　“所以他才命你从西北、云南到羡仙台，只为让你寻找的药材？”

　　陈宛陟面色一股痛色：“我一心建功立业、奋勇杀敌，却没想到接了这样的任务，乃我一生之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