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姜重生记》景盐

3、铁面香

　　伏姜略略小憩了一会子，早饭只将将饮了一盅红枣肉桂粥，便重新到内室要换一袭裙衫。

　　伏姜吩咐碧荷找出了一只平绸君衫，配了一条群绿色的襦裙，还随手插了一枝堪堪旧的绢花在鬓角。给她换衣的碧荷，和梳发的紫菱皆不解，就连素来大大咧咧乌梅都直摇头，一边嗑瓜子一边点评：“红配绿，呵呵呵。”

　　略略对着铜镜照了一番，伏姜点了点头。碧荷和紫菱两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一向对衣饰很挑剔的伏姜本人倒很满意。

　　碧荷不忍直接搅她兴致，拿出胭脂盒，想给她补一些红腮，伏姜摆了摆手。碧荷有些奇怪，打趣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待会要去药庄挖药呢。”

　　伏姜自是知道这一套衣裙穿起来有些像粗使乡妇，只是她被“药庄”这俩字击中，想起来一些事，面色微怔，问道：“药庄可还是鞠奶奶在管着？”

　　“唷，你还记得鞠奶奶？咱们有五六年没去过庄子了，听说鞠奶奶身子骨可硬朗着呢，不过还是那个脾性，嘿。”碧荷正低头给她整理襦裙子上的浮花，但有一朵似乎丝线都勾破了，任她怎么捋，都无法展平。

　　紫菱索性从妆台上找到了同色的针线，也加入了修整裙子的阵列，她听到“药庄”两个字，也想起来一件事，抬头望了伏姜一眼，道：“前些日子，鞠奶奶还让人捎来一封信给二小姐。”

　　“信呢？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说。”上一世，鞠奶奶舍身成仁，临死前曾经跟她约定，如有来世，两人一定再做师徒。到如今，她还记得鞠奶奶流血的眼眶，难以阖目的眼眸。这一世，鞠奶奶是否跟她一样，重生了呢。伏姜心绪千回百转，难以安定。

　　“那时小姐您还昏睡着呢，王爷读过信，还说鞠奶奶犯了糊涂。人都快不行了，还让你去庄子。”

　　乌梅不懂这些姑娘家的胭脂水粉、钗裙玉镯，她此刻在外间抱着一筐凉果，用力啃吃，猛不丁地插了一嘴：“奶奶说了，等着小姐回信呢。”

　　对呀，乌梅是鞠奶奶的亲孙女！

　　“连你也不早说！”伏姜隐隐动了一层薄怒，她们这三个人啊，合着一起蒙着她呢。看来要事无巨细地跟她们问一遭，到底在自己昏睡的这些日子，外面都发生了何事。

　　乌梅摸了摸乱糟糟的辫子，憨笑了一声：“嘿嘿，我给忘了。”

　　伏姜不再言语，提着裙子就往外走。低头缝线的紫菱一个没留意，差点被裙上的针线哐个趔趄。

　　碧荷赶紧跟着出去，问道：“你这着急忙慌去哪了？”

　　“我去跟父亲要信。”

　　“哎，姑奶奶啊，不是说去待会去三小姐那里吗？再说了，王爷今日到慈善堂坐诊，现下不在府中。”

　　虽然心里着急火燎，但伏姜也心知此事须从长计议，父亲不在府中，小厮不可能让她进书房，也绝计不会把书信还她。伏姜强压了心焦，退步走了回来，向着三个丫头说道：“快点，跟我讲讲庄子的近况。”

　　...

　　紫菱从井里将湃冰的血晶取上来，小心翼翼放进竹篮里，碧荷不放心，仔细叠了一层锦衣覆在上面。紫菱满脸疑惑看着她，碧荷说道：“这物件喜阴，不能见光，得把凉气得蓄在里面。你记得嘱咐楚萍收好，最好放在冰窟里，正好她们院子离得近，取用也方便。”

　　伏茶在三姊妹当中年龄最幼，却是最风流雅致之人，她选了府第西北角的翠汝院独院而住，修了假山，筑了亭台，还蓄了一潭清池，山水有诗意、好生惬意。她令人在窗廊下种了牡丹、芍药、山岚、滇茶、腊梅等花卉各几株，一年四季，次第盛放，还植了几竿青竹，郁郁翠翠。每到夏至节气，此处最为热闹，常常半夜喧琴焚香，丝竹不灭，歌舞相奏，好不热闹。

　　推开雕花的檀香门，伏茶正捧着一只瘦足药坛插花，她穿了一件暖黄色的皓纱交颈衫，同色的镶黄裙，脚上只穿了一双白袜，发丝垂落，蔷薇细柳花簪隐隐可见，虽然年纪尚小，但已现妩媚之态，果真如世人所言，三姐妹当中，伏茶生得最美。

　　屋子里的气味有些淡，正中的黄花梨榫翘头案摆着一只鎏金香炉，浮浮袅袅，竟似未曾闻过的气味。旁边立着几个梨木架格，也摆满了各式的香炉，大小、形制各不相同，没有燃香，也有隐隐的气息传出。

　　伏姜定了定心神，开口打破了房中的寂静：“你倒是雅趣得很，父亲用来滃药的药坛，被你用来插花。”

　　可不是吗，伏茶手中的正是一盏紫釉海棠花盆，是伏重用来酿制百年药果的器具。

　　“二姐姐真是炼药成痴，我只不过用了一只旧药坛，就得了这一段编排。”伏茶见二姐来访，脸上升起喜悦，她伸了伸懒腰，慵懒的声音里有一丝撒娇的意味：“过两天不是你的生辰吗？我原本是侍弄一些吉祥草、玉簪花，从院里剪几卷红罗，妆点一下，但一般的花瓶看着俗艳，为了不被姐姐嫌弃，这才翻出来药坛，增一些别致，没想到还好心竟被狼吃了。”

　　伏姜笑了笑：“我可没有嫌弃，你心灵手巧，摆弄的花姿有态，只是恐这药坛糟践了。父亲酿了二十几年的药果酿，坛里恐怕没剩下，你个小馋猴，倒拿了我当借口。”

　　伏茶起身将她迎进来，笑了笑，“还是姐姐懂我，我原是向父亲讨三只药坛，他倒是有些不舍。我说这是为你做寿礼，他才给了我两坛。你看，我为了给你插花祝寿，连屋子里的香都换上了降真香，恐秽了花气，投姐姐之好。”

　　“我说呢，你一向喜好浓香，怎么今个换了脾性？”

　　“二姐姐才是换了脾性呢，因为我的房里都是浓香，从来不踏入我翠汝院半步，怎么今个就走错了门庭，真是蓬荜生辉。”

　　伏姜拍了拍她的头，宠溺地说道：“你个小不点，还蓬荜生辉。用这个词是想折杀我吗？”

　　楚萍已送过来松软的靠垫，两人坐在藤床上叙话品茗，旁边的香案有一鼎小小的紫檀炉，定窑天青色裂纹长颈花瓶里插着一枝芙蕖，含苞未放，孤净雅致。

　　“说罢，无事不登三宝殿，二姐姐今日过来，做什么？”伏茶转了转漆黑的星眸，朱唇轻启，“话先说在前头，父亲的药果酿已见底了，都在我这里藏着呢。”她挥手拍了拍肚皮，显然是早把药果酿喝光了。

　　“你且安心吧，我不胜酒力，饮不得这个。”

　　“也是，父亲说你去年酿的朱榕醉已大大超过了药果酿，可惜姐姐今年身子不好，没有空闲酿酒，父亲还有些遗憾呢。”

　　“你若是喜欢，赶明儿我给你再酿两坛朱榕醉，不过你可不要贪杯啊。”伏姜心里有些酸涩，上一世，因为酿酒这事，父亲夸奖了伏姜几句，伏茶暗中较劲，想酿一壶绝世孤酿，偷偷把冰窟里珍藏的血晶折断入酒，引得父亲大发雷霆，伏茶也因此心里嫉恨伏姜。所以，这一世，为了姐妹情谊，伏姜主动把血晶送来给她，希望上一世的不合莫要再度重演。

　　“其实我是想来问你要一些铁面香。”

　　“二姐姐你要这香做甚么？”

　　“丹香俱是药石，我只是近日有了一些兴趣，想多研究看看。”伏茶拿出袖帕，轻轻咳了几声，整张粉黛未施的小脸愈显憔悴。

　　伏茶愣了愣，伏姜一向刻苦且谦虚，即使问她，她也推托不是，没想到这次竟大大方方承认了，真让人有些意外。她道：“二姐姐自受暑之后，醒来倒是多了几分正经，先是破例来我翠汝院不说，还研究起丹香，莫不是想抢妹妹饭碗？”

　　虽然是亲生姊妹，伏茶娇憨但是嘴上绝对不饶人，伏香寡言近于冷石，倒是伏姜吃准了妹妹的脾性，抚了抚嘴，掩口而笑，道：“妹妹可是怕我将你的独门绝技学了去，是以如此藏私？”

　　“我就说姐姐变了样，自从清醒了，越发会编排人了。”伏茶佯怒，撅起了红嫩的樱唇，倒更显得肌肤如雪。

　　“妹妹真是个美人儿，连发起怒来都似一只冷梅。”伏姜凝望着伏茶姣好的面庞，由衷夸了一句，接着叹了一口气，道，“我哪里有精力去研究丹香，只是最近身子乏顿，想用铁面香吊吊精神，过些天到了生辰日，我怕倒是身子孱弱连床都下不来，害母亲担忧。”

　　伏茶安慰她道：“我这里也没有多少，这种香虽能吊足精力，但时日长了，体力虚弱，可不是闹着玩的。”

　　姐妹俩说了一会家常，伏茶便吩咐绿掌去库房取了一些铁面香过来。

　　伏姜这才想起来，“噢，对了，我让紫菱带了一块血晶过来。这会子这丫头又不知去哪里玩了。”

　　绿掌笑答：“紫菱姐正和楚萍姐聊天呢，我去喊她。”

　　紫菱听了呼喊赶紧进来回话：“二小姐记性也忒差了，我一直跟在后面。你只顾着跟三小姐叙话，把我给忘了。你放心好了，血晶已交给了楚萍收置。”

　　伏茶伸出摆了摆花盆，状似无心地说道：“二姐姐真是见外，还要带着这么贵重的东西才肯来我这小院子。”

　　“伏茶你呀……”伏姜想辩解一些，一张口却又是一阵轻咳。

　　“好啦，好啦，看来我该送客了，不然你在我这屋子待下去，咳出个好歹，碧荷定会提着刀过来算账。”伏茶开了一句顽笑话，倒是让众人想起碧荷紧张兮兮的样子，俱欢笑了一场。

　　伏姜并紫菱走后，楚萍拎着盛着血晶的篮子过来回话，“小姐，二小姐送来的，您看要不要收到冰窖里？”

　　伏茶毫不介意，道：“父亲送她的东西，她眼巴巴地送过来。我又不是病秧子，哪里用得人家献殷勤，你且往库房里堆着吧。”

　　“这不大好吧，若是被二小姐知道了，免不了心伤气闷。”

　　“她既给了我，便是由我处置。与她何干。”声音到了尾声，已是冷漠至极。

　　楚萍知她的品性，不敢多言，按照吩咐将这物送到了库房去。

　　伏姜回了眠云阁，面色红潮，忍了好久才肯猛咳：“你且去把父亲的五禽戏图谱拿过来。”

　　“二小姐，你这是打算要做甚么？”

　　“从明日起，我要晨起练习五禽戏，再也不要病殃殃的。”

　　“乌梅不是有一些武功底子吗？你且让她跟着你出门就好了，这些气力还是省下来，多睡个安生觉是正经事。”

　　伏姜弹了弹碧荷的脑门，佯怒道：“让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话来怼我？”

　　碧荷只好去库房去给她寻图谱，结果刚走进拐角处，听到几个人正在嚷嚷：“如此大块的血晶，可是上次王爷特意寻来给二小姐续命的？”

　　“啧啧，二小姐真是大方，大雍只得这一块，还送给了三小姐。”

　　“这物件听说精贵着呢，喜阴冷，你放冰窟多好。”

　　“三小姐不喜这个，随处找个角落放着吧。”正是楚萍的声音。

　　碧荷听了之后，手脚冰凉，回去之后，连饭也吃不下，紫菱问她，她捂住被子闷着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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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咸鱼作者单机了很久，也很想上一些好榜单，有一群小天使来讨论剧情、互相聊天，为此渣作者正在很努力地写好，每个字都得反复斟酌。所以更新速度可能会稍微慢一些，下面一个章节卡了一个剧情，所以会多用一点时间，在周二凌晨两点准时更新。所以希望各位小仙女们能够手动收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