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蔬途同归》扫女

4、古代游医

　　李二这才回过味来，原来这姑娘竟是要卖宅子，却兜了一大圈儿从他这问出了许多行情，可人家也没说是要买的，他自己想当然这么认为，于是就被绕进去了。

　　买和卖对他们牙行来说可是天差地别，买宅子那可好办，手上便有现成的，带去看个房，满意了三方签字过契，牙行抽走佣金，这桩生意就结了。可卖宅子那就曲折许多，光是等主顾上门就有得耗，接着是来回看房，而且还不能确保主顾能看上眼，这当中诸多环节不能省，更何况还是乡下的宅子。

　　李二看这姑娘依旧笑盈盈的，只得苦着脸道：“原来姑娘是要卖宅子？”

　　林蔬看他反应过来后虽然面露失望，但态度依然和气，这样的生意人倒是让她高看了几分，便道：“李掌柜，我虽然要卖宅子，但也想在镇上赁个宅子，所以前头问你的那些并不是诓你。”

　　李二听林蔬这么解释，心里这才好受些，想他李二在这一行早摸爬滚打成人精了，没想到有天会被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带跑偏，若是东家知道了，还不定怎么训他呢。他正要说点什么，林蔬在一旁早将他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早他一步开口：“李掌柜是觉得这生意没什么赚头吧？”

　　李二心口一噎，抬头看着林蔬，怎么将他的心思猜个正着？忙道：“没有没有，上门都是客，卖宅子自然也是生意……也是生意。”

　　林蔬见时机差不多了，便道：“李掌柜先别发愁，这生意呢我也不一定在你这做，镇上牙行这么多，做生意你情我愿才是个理儿。你说对吧？”

　　李二点点头，却不敢多说话了：“是是是。”

　　林蔬见他一副恨不得把嘴缝上的样子，心中暗笑：“李掌柜先听我说，我家那宅子建成也不过十五年，黑瓦白墙，前后两进的院子，光线敞亮，前门溪水穿行，后院是菜园子。虽然比不得庄子宽大，但胜在精巧干净，权当作小庄子住也是绰绰有余的。”

　　李二耳里听着，心中默默思量。林蔬接着道：“若不是我们打算迁居镇上，这样好的宅子铁定是不卖的。若是李掌柜有兴趣，不妨改日到村里瞧瞧，一进村儿就能瞧见。”

　　也是，这生意并不一定要他们全福牙行做，先去看看也没啥损失。若是实在好，一般是不愁买家的。若是不上相，推了便是。这么一琢磨，李二便点头：“姑娘说的在理，不知道是在哪个村儿？赶明儿我就过去看看。”

　　王大力这才插得上嘴：“李掌柜，我们是大河村的，离镇上也挺近。”

　　吃掮客这碗饭的人，自然熟悉十里八乡每个村儿。李二心下记住，冲着林蔬点头：“行，明儿一早我就去瞧瞧。”

　　林蔬顿了顿，又道：“不知佣金这块儿是怎么抽成？”

　　李二笑了笑：“姑娘也知道，咱们这行赚的就是转手的差价，买卖房产经纪的佣金，便是售价的一成。”

　　王大力还在琢磨佣金一成是什么概念，却见林蔬转了转手中的茶杯，气定神闲地开口了：“李掌柜，我这儿有两种方式任你选，无论哪一种都比你这一成盈利来得划算。”

　　李二一愣，忙道：“哦？不知是哪两种，姑娘请说。”

　　林蔬伸出食指，在空中虚点：“这第一种嘛……若三百两或以上成交，我便支付你们牙行一成五的佣金；若低于三百两，便按行规支付一成的佣金。”

　　一成五……李二抽了抽嘴角，这个佣金倒是可观，只是那宅子有把握能卖到三百两吗？李二咽了咽口水：“姑娘说的第二种是……”

　　林蔬笑了笑，似乎漫不经心地道：“第二种，我只收二百六十两，其余的归你们牙行。”

　　李二面上露出惊愕的神色，他知道这第二种方式的意思，宅子售价多少她一概不管，最后只收二百六十两钱款，其余多的少的都归牙行。无论这两种方式中的哪一种，她都无需出力，只全权托赖给牙行，便能将宅子卖出，坐收一笔可观的钱款；而牙行为了自个儿的利润，自当出十分的努力去奔走推介，宅子便能以最快最赚的价位售出。这姑娘，可谓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林蔬看李二还在考虑，便道：“李掌柜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明儿来村里看看究竟，实地看过才能评估这桩生意值不值得做，你说是吧？”

　　李二低头想了想便点头应了，林蔬和王大力站起来打算告辞，李二亲自送他们到门外：“二位这就要回去了？”

　　林蔬笑了笑：“李掌柜，我可不只是要跟你们牙行谈生意的呢。天色还早，自然是去其他牙行看看，多看看才有对比，你说是吧？”

　　李二听了这话，越发觉得这笔生意值得做，虽然有难度，但是利润可观，其他牙行听了这姑娘的话肯定也是动心的。想着他便笑着道：“姑娘说的是，我们牙行把姑娘这事儿记心上了，明儿一大早就去大河村。”

　　林蔬点头走出铺子，沿街看到许多穿襦衫戴方巾的书生，便转头装作不经意地对李二道：“李掌柜，乡下念书也清净，你说呢？”

　　李二心中一动，却是想到另一件事，或是可行呢？当下却不露声色，只看着林蔬和王大力往下一家牙行走去。

　　直到走出老远，王大力挠挠脑袋：“林蔬妹子，你们打算搬到镇上来？”

　　林蔬一边打量沿街的铺面，一边回答：“嗯，有这打算。不过还得看宅子能不能卖出去呢……”

　　王大力看出她眼底的担忧，便也不多问，领着她去了下一家牙行。等他们从第四家牙行出来，日头已经升得老高，虽然后三家牙行听了都有些动心，但态度反倒不如第一家明朗，只说得空了去瞧瞧，并没给个准话儿。

　　林蔬觉得腹中饥饿，便从小包袱里掏出细棉布包着的玉米饼，自己拿了一张，剩下的都递给王大力：“大力哥，这一早上的饿了吧？你先吃着，我们回去找徐大娘。”

　　王大力哪肯要这么多，只拿了一张饼子咬了两口：“咱们先去办事，不急着回去找我娘，她来前还说有许多物什要添置，办完事一起在城门口会合。”

　　林蔬不顾王大力的推拒，还是把剩下的玉米饼塞给他。既然王大力这么说，林蔬看了看左右两侧的巷子，这条西街虽然安静，但每处宅子都占地不小，想必这条地段的宅子都是偏贵的。于是林蔬问王大力：“大力哥，你知道镇上哪个地段人多但不杂，做小买卖的人也多的么？

　　王大力从小跑惯了双云镇，略一思索便道：“那就是南街那一片了，你跟我来。”

　　两人穿过三条大街，右拐进一条巷子，成片的三角梅蔓延在长长的矮墙上，遮挡住明晃晃的日光。林蔬走得满头满脸的汗，停在花树的阴影下歇息片刻，午后四周一派静谧，偶有几扇木门从里面打开，或是出来洒扫的妇人，或是坐在门后择菜的老太太，见有人经过便投来探询的目光。

　　有一阵若有似无的铃音远远传来，林蔬辨认了一会儿，听不出究竟：“这什么声音？”

　　不待王大力回答，突然整条巷子的门先后打开来，女人小孩纷纷往外探头，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尤为沉不住气，巴着妇人的手臂直摇晃：“娘，来了么来了么？”

　　妇人不耐地抬手给他一下子：“急啥，铁定要往咱门口过的。”

　　林蔬跟着王大力往前走，越往前走，铃音便越清晰，很快林蔬就看到了声音的来源。前方不远的大榕树底下众人将一个男人围着，只见那人手里摇着根削得光滑的细竹，细竹顶上系着长布幡和铃铛，布幡上赫然一个大字——医。

　　王大力开口道：“是游医。”

　　游医？林蔬听说古代是有一种手持串铃四方游走行医的民间医生，只是眼前这位游医舍弃串铃，直接在布幡上系着铃铛，行走间自有铃音。

　　想不通的是，游医居然这么受欢迎，家家户户打开门来不约而同往树下走去，手上都拎着东西，有晒好的莲心、带着土的铜钱草、几只老姜，甚至是一小包乌梅。

　　目光移到树下，树荫的遮挡令人看不清游医的脸，只是被四周人叽叽喳喳地围着，游医却也不疾不徐，耐心地听每个人说话，一一接过大家递来的东西，而后从脚边的药箱里拿出东西作为交换。

　　林蔬好奇心大盛，忙凑过去看，看那药箱不大，里头装的东西倒有许多，有麻纸包好的各种成药，有铁盒封着的药膏，还有一个小包袱。

　　“大夫，给我也来一包去暑气的凉茶。”一位大娘挤到前头，手上是一小包八角，看着像是临时从灶间抓了一把。

　　“大人饮用，还是小儿饮用？”大夫细致地问道，声音清朗开阔，闻之令人神清气爽。林蔬听到声音后抬头，眼前这位大夫穿一身灰色粗布长衫，宽大的袖口被整齐地往上折了三折，露出一双修长匀称而又骨节分明的手，视线上移落到脸上，光洁的脸庞上有一撇八字胡，令人看不清真实年纪。

　　“大夫，我弟弟想吃糖，给你这个……”一个小姑娘拉着她的弟弟怯怯地开口，手里捏着一叠裁得方方正正的麻纸。

　　大夫接过后笑着夸赞：“裁得不错。”说着便打开药箱里的小包袱，从里头拿出一块糯米纸包好的饴糖。那小包袱里除了几块饴糖，还有针头线脑，以及一包晒干的药草……

　　林蔬看到包袱里那包药草，声音极小地说道：“咦，佛耳草。”

　　大夫的手在空中一顿，抬头看了林蔬一眼。转头摸摸小男娃的脑袋，冲他比了比食指节大小：“糖只能白日吃，吃完要记得漱口。夜里吃糖，牙齿里能长出这么大的虫哦。”

　　小男娃原本看到饴糖笑得露出满嘴蛀牙，听到大夫的话吓得一把捂住嘴，引得周围一通大笑。

　　这游医倒是让人印象深刻，小户人家遇到头疼脑热等小症状，往往都舍不得花钱去就诊。他却采用了以物易物的法子，用去暑凉茶等成药跟大家交换些日常能入药的东西，甚至自己准备了小孩喜爱的饴糖和妇人需要的针线，既保证了自己行医需要的药物，也提高了大家看诊防病的积极性。

　　王大力见时候不早了，便对林蔬道：“前面巷口过去就是南街，这一带都是普通百姓居住的生活区，皆是做小买卖小生意的营生，想必赁个宅子住也便宜。”

　　林蔬点点头：“今天就先去瞧瞧，早些回大河村。”

　　两人打定主意往前走，有道视线却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