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天吃药没[重生]》鹿无一

2、初见

　　“阿祁。”晏清睡眼惺忪地起身，揉了揉眼角，迷糊道：“现在辰时刚过，你又要去抄书了？”

　　尚子祁双手鞠了一把缸中雨水，将脸上洗净，仔细地整理好衣领：“是啊，喻老爷说，今日有贵客拜访，让我把自己收拾干净些。”

　　“还不是那个喻溱天天把你往土里按！”晏清眼睛都睁不开，身子却一跃而起，张牙舞爪道：“若那个堂少爷再欺负你，我就帮你打他！大不了咱不去他家抄书！”

　　尚子祁手间动作一顿，继而伸手刮了刮少年鼻尖，嘴角微扬：“傻小子，这方圆十里，就属他们家给的工钱最多，况且喻老爷人又好，我若是因为一个纨绔子弟丢了这份详实工作，以后哪来的钱给你买羊肉包子？”

　　晏清鼻子一皱，腮帮子鼓成包子脸：“大不了…大不了我以后吃菜包子！”

　　“行啦。”尚子祁一脚跨出木门，蓦地想起了什么，回首叮嘱道：“记得要将门锁好啊。”

　　“知道啦！”

　　江南喻家，是附近一带妇孺皆知的书香门第，朱门高墙内，水榭外有青松翠柏环绕，寒亭旁有香梅雅兰点缀，移步换景之际，处处别致淡雅，名副其实的知书世家。

　　尚子祁轻车熟路地在假山怪石中穿行，不到半刻钟便来到一方宽敞庭院。

　　不远处传来几声嘈杂，他别头看去，便见一年轻男子背影长身玉立于庭院另一头，柔顺的墨发被一根白玉簪松松绾起，披于脑后，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映在其一尘不染的白衣之上。

　　“苏少爷，老爷命奴婢来接待你去正厅。”

　　是东院的丫头素娥。想起对方以往对自己冷若冰霜不屑一顾的模样，再对比如今含羞浅笑、满面通红的怀春少女，尚子祁嘴角扬起，忍不住笑出声。

　　“阿祁！”远处一黑脸少年匆匆跑来，是与他同为短工书童的沈青。

　　一把拉起他袖子，沈青转身急急向西院跑去：“你怎来得如此晚？堂少爷又要骂我们了！”

　　面上诚惶诚恐地应下，尚子祁在跑步过程中回首望向院中，果不其然，素娥正瞪着一双杏眸狠狠看着自己，想来是听见自己刚刚的嗤笑声，记恨在心。

　　他眯眼观察少女一张一合的口型——“敢告诉堂少爷你就死定了！”

　　尚子祁一言不发，只是嘴角弯起别有深意的笑意，看得素娥牙痒痒。

　　眼见刚刚还温柔可人的贤惠丫鬟，现如今正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身后，男子好奇转身，却只看到空荡荡的院落，不禁撇眉问道：“素娥姑娘？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素娥猛地一怔，脸上绯色更深，埋首向东院走去，嗓音越来越轻：“让您…见笑了，苏少爷请往这边来。”

　　尚子祁跟着沈青向东院内走去，果不其然，又见到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景象，不禁头疼扶额，开始后悔起当初来到喻家做工的决定来。

　　他当初选择这家，一来是因为月钱多，二来是因为这家的主人喻高湛。

　　喻高湛身为礼部侍郎，为人谦和有礼，为官清廉高洁，言为士则，行为世范，是朝中革新派的代表大臣。更重要的是，若是不出差错，此人会在大半个月后，身着官服带着大轿，恭恭敬敬地奉着当朝右相苏煜生的命令，来迎接自己回宫。

　　这便是最根本的原因——喻高湛便是革新派代表之首苏煜生的左右手。

　　尚子祁重生后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规划自苏煜生的手下开始，逐个击破。现下他还是乞丐孤儿的身份，趁着还没有引起对方警觉之际，自己必须抓尽一切可能抓紧时间寻到对方的漏洞。

　　只是他没想到，这家人的少爷小姐都不是省事的人，自己唯恐避之不及。

　　“阿祁！”喻初雪手上还握着盛满墨汁的砚台，似乎正欲泼向被她踏于脚下的小厮。见到尚子祁的瞬间，她就脱手将砚台丢下，从小厮身上跳起，惊惶无措道：“我…我就是想帮他磨墨。”

　　足有两斤重的砚台重重砸地，乌黑的墨汁溅起，直直向喻初雪的眼眸袭去。

　　“大小姐小心！”尚子祁足下用力，飞扑过去将喻初雪凌空抱起，一个转身，大片墨汁全部泼在了自己身上和脸上。

　　“阿…阿祁…”喻初雪吓得不轻，待到望入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眸才反应过来，双颊瞬时浮上红云，环住尚子祁脖颈的手臂却不肯放松：“谢谢…”

　　一旁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喻溱冷笑道：“奸夫淫/妇。”

　　尚子祁轻轻将喻初雪放下，面不改色地整理自己衣衫：“堂少爷若是能下点功夫在自己课业上，就不至于总用错词语，让人看笑话。”

　　“你！”喻溱眯着眼看向尚子祁，正欲一巴掌抽上去，却被喻初雪狠狠瞪住，咬牙道：“奴才，你够种啊，昨天才被揍到吃土，今天敢这么说你主子？不就是个小白脸，也就喻初雪这个蠢丫头才会被你迷住。”

　　“喻溱你给我闭嘴！你若嘴巴再不干净，信不信我去向大伯告状！”喻初雪耳根涨得通红，挡在尚子祁面前，见对面人忌惮得狠色渐收，才转身面有愧色地扯住尚子祁衣角：“你别听他胡说！抱歉…阿祁，你的脸和衣服被我弄脏了…”

　　“不就一块破布料子，也不知穿了多久，都发霉了。”喻溱嗤之以鼻，鼻孔朝天地看向喻初雪：“至于那张脸，要饭的叫花子你也能喜欢，我真是服了你的口味。”

　　尚子祁避开喻初雪动作，装作无意道：“大小姐是金枝玉叶，怎会看上我一个抄书书童，都说主仆相似，既然素娥姑娘的眼光不差，大小姐的眼光自然会更好。”

　　此言一出，周围小厮皆是怔愣于尚子祁难得的狗腿。

　　谁不知道堂少爷喻溱自住在喻府的第一天起，便和东院的丫头素娥好上了，两人夜夜腻歪，得亏喻高湛忙于政务，不理杂事，对此事一无所知，不然非得气歪鼻子不可。

　　喻溱神色一滞，转身悠然坐下，施施然拿起一盏茶品了起来，继而面带得色道：“你小子偶尔还是挺会说话的嘛，既如此，我就不追究你一个短工敢如此八卦主子的过错了。”

　　尚子祁听闻猛地抬头，神色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原来大家都知道啊，我以为就我发现素娥姑娘钟情于今日来府上做客的那位少爷呢。”

　　“啪！”

　　陶瓷碎裂时的脆响蓦地划破周遭错愕氛围，沈青脸都白了，慌乱地向对面招手，示意尚子祁不要再说下去。

　　尚子祁后知后觉地捂嘴，将嘴角勾起的弧度遮住，眨眼惊讶道：“啊，我是不是不该说？”

　　“为什么不能说？！给我说清楚！”

　　喻溱狠狠地向四周扫了一眼，众人顿时大气也不敢出，唯有喻初雪得意地抱臂讥讽道：“呵，还要怎么说清楚？苏怀瑜本就是实至名归的邺都三公子之一，你也好意思和他比？你也莫怪素娥，任何女的见了那般风姿，都会忘了你这张睚眦必报游手好闲的刻薄脸罢！”

　　“混蛋！”又一盏茶壶被摔碎，喻溱眸中划过阴狠，甩袖向东院走去。

　　喻初雪笑话看够，回身正欲与尚子祁说话，就见对方目光空洞地望着喻溱离去的方向，一言不发地站着。

　　“阿祁？”她伸手在尚子祁面前挥挥，却被猛地拽住手腕向回拧去。

　　“——疼！”听到呼痛声，尚子祁才清醒过来，眼见少女面色惨白，一旁的沈青就差跑过来将他手指掰开，不禁瞬时松手，恍然道：“大小姐恕罪！都怪我一时注意力不集中，伤到你了！”

　　他也顾不上礼仪，只是轻轻拉过少女皓腕，细细检查一番后才松了口气，跪下行礼道：“奴才该死，求大小姐惩罚。”

　　喻初雪早被他刚刚温和牵住自己掌心的动作激得小鹿乱撞，只是别过头抿唇道：“阿祁…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神思宗恍惚，实在难受的话今日可以请假，要不我让爹给你找个客房，在府上好好休养…”

　　话音未落，尚子祁再拜行礼道：“多谢大小姐！实际上是我的弟弟今日生病了，我急着回去照顾他，才一时失神，大小姐此言可谓是雪中送炭啊！”

　　言罢，他头也不抬地行了一礼，转身便向庭院走去。

　　“哎…你…”喻初雪懊恼地跺跺脚，转念想起对方刚刚心焦地检查自己伤口时一举一动，嘴角又不禁扬起：“呆子。”

　　阳光正好，鎏金色悄无声息地溢满真个院落，远处的东院也不知在闹腾什么，偶尔传来几声喻溱的咆哮。尚子祁与周身美景擦身而过，看都不看一眼，面不改色地疾步行走，垂在身侧的手却止不住地发抖。

　　来喻府做客的士族少爷，竟然是苏怀瑜。

　　尚子祁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甚至不如说刻骨铭心。

　　身为仇人之子，多多少少会参与其父苏煜生的造反计划也是正常，尚子祁本以为苏怀瑜与其父相同，是个利欲熏心、苛求权力的人，然而对方身为年仅弱冠的双科状元，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被太傅付卿之曾称赞是“有无双才识之人”。

　　就在满朝文武都以为苏怀瑜要继承苏煜生衣钵之际，苏怀瑜却做了一件令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事。

　　他放弃了自己亲手批下的上任文书，反而又去参加了太医院试，并一跃成了御医。前世的自己还为这不开窍的人气得头疼，现在想来，只觉得奇怪，苏怀瑜难道真没有干涉苏煜生的计划？那为何身为太医的他，在后期越来越与朝政有所牵连？

　　尚子祁回忆被行刑前某御医向自己投来的复杂目光，蓦地觉得胸口堵得厉害，甚至有几分心悸恐惧之感。

　　此人说不定比他爹还要懂得隐藏自己的野心。尚子祁前世对太医身份的对方有多信任，现下就有多忌惮。在回到皇宫确认自己身份之前，还是与其不要贸然相见为好。

　　眼看着就要出了院门，尚子祁尽量压抑自己因回忆而澎湃而声的情感，却猛然听到那对嘈杂声中远远隔着半个院子向他直指而来。

　　“老爷你听我说，其实是阿祁偷的！”素娥一张俏脸上还挂着泪珠，歇斯底里地朝尚子祁的方向跪爬而来。

　　“真的吗？”喻高湛沉声喊了一句：“阿祁，你不陪着小姐抄书，来这作甚？还不快转身？”

　　尚子祁踌躇片刻，却听得喻高湛又喊了一声，嗓音不大，却清晰而不是威严：“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顿足片刻，他咬了咬下唇，下定决心缓缓转身，行礼道：“老爷，我不知你们在说什么。”

　　抬头的刹那，喻高湛身侧坐着的年轻人本淡然无物的眼神向这边扫视而来，当视线触及地上书童的乌眸，脑中绷紧的那根弦登时断了。

　　眉如墨画，目含流光，如玉的面庞明眸善睐，精致五官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几分冷然仙气，苏怀瑜的面容比上前世的映像中还要青涩几分，却挡不住那绝世的风华。

　　果然丝毫未变，无论是刑罚场还是这里，那双勾人的凤眸泛起圈圈涟漪，心思情绪复杂到让人看不透。

　　尚子祁对视良久，蓦地释然，只是低头不再看苏怀瑜那张漂亮得有些过分的脸庞。

　　害怕到心悸？尚子祁捂住了微微颤抖的心脏。

　　并不是。是遇到同类的兴奋。

　　上一世自己一心想做明君，除了读书学习便是专注于朝政奏折，哪会注意过自己手下臣子的想法，天真地以为那些人全部效忠于自己，自然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无欲无求？淡然无物？别开玩笑了，你与我相同，都被深沉的欲望掩埋，被无边的野心支配。

　　嘴角弯起，尚子祁双手叠起，举手加额向喻高湛行了一礼：“求老爷明鉴，今日有外人在此，老爷也不想丢面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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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攻是个美人，注定要被受那个无赖调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