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花》陌中

7、她成了一个外人

　　匀台上仙的衣袖往身后一挥，将众生剑撤回来，淡淡地道：“你的太上清心之道，应该不止于此。”

　　“那接下来沬漓就出全力了，请上仙莫怪。”

　　沬漓双手之间仙气缭绕，随着双手打开，仙气慢慢凝结成一柄细长的剑，现在主攻的人成了沬漓，匀台成了防守的一方。

　　“去。”

　　剑上缠绕着仙气，飞速盘旋向匀台刺去。匀台脚尖轻点，直往后退，同时一只手画圈，圈快速旋转，带着一股吸力，牢牢地吸住了剑，剑再也不能刺进一寸。

　　沬漓的衣袖里再次飘出来两条洁白的丝带，一条丝带缠住她的剑柄，一股仙力顺着丝带输出去，剑顿时有了更强的锋芒，匀台画的那个圈隐隐有被攻破的趋势，另一条丝带则迅速缠上匀台的腰，将他牢牢地束缚住。

　　匀台上仙以左手为刃，把腰上的丝带斩断，以右手为盾，破解了剑的攻势。

　　沬漓双手不断变换手势，顿时从四面八方又出现几十柄细长的剑，同时向匀台刺过去。而沬漓脚尖一点，腾空而起，继而从天而降，纤细的手使出一掌，掌风强劲，向匀台劈去。匀台上仙却不躲，任由那些剑，任由沬漓的手掌逼近。沬漓的掌风也丝毫没有撤回的打算，反而愈加凌厉。

　　银白色的长发被剑气和掌风刮的凌乱，沬漓蹙起眉头，他如果还没有动作的话，她的攻势就很难再撤回了。然后，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匀台的身影凭空消失了。

　　沬漓缓缓落地，四周只有竹叶的沙沙声，她完全感应不到匀台上仙的存在。她知道这是比她要高的一个境界，与天地融为一体，无声无息，无色无相，无物无我。沬漓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就没办法了，法力不够，她可以用仙术来凑，可这境界上的不足，不是她一时半会可以弥补的。

　　四周的竹子突然折断，断口处很尖锐，齐刷刷向沬漓刺过去。

　　沬漓的掌心上凝聚出一把短匕，劈了过去，这些竹子却不断。沬漓立时反应过来，竹子只是普通的竹子，却被人施加了大法力，而且不是她可以破解的。

　　沬漓也不出声呼救，反而撤回了防御之势，既然挡不了，那就索性不去挡。这些折断的竹子从她的耳边呼啸而过，目标却不是她，而是一根根钉在地上。

　　沬漓看了一眼，心里顿时起了一阵波澜，这些钉在地上的断竹勾勒出来的竟然是一个阵法！

　　她也通晓一些阵法之道，这阵法不主攻，也不主防，而是主镇压和封印，她联想到了刚进入竹海时，感应到的那股森森阴气。

　　匀台上仙现身。他问：“看出来了吗？”

　　沬漓说：“这是一个阵法，不过，这阵法似乎有点缺陷。”

　　“它缺一个阵眼。众生剑，去。”

　　匀台唤了一声，背后的众生剑自动出鞘，携着凛冽的剑气呼啸着往那阵法中心插了进去。那些断竹上有灵气盘旋，在众生剑的牵引下，互相沟通呼应，阵法开始运转起来。

　　沬漓感应到的那股阴气似乎弱了不少。她问：“这下面应该是镇压着什么东西吧？”

　　匀台上仙说：“这阵法叫九十九转伏魔阵，一转需要三千三百年，到如今也才完成六十六转而已。这片竹海，其实是一个魔冢，远古时期神魔之战，那些陨落的魔物就葬在这里。几十万年过去，他们遗留下的魔气依然强烈，连我也不能将这些魔气尽除，只能将它们封在这片竹海，依靠这阵法和众生剑，还有漫长的岁月将它们一点点耗尽。”

　　“原来上仙闭关就是想镇压这些魔气。”

　　“这片竹海，你不该进来，这些魔物虽然死去多年，遗留的魔气依然可以侵蚀人心，定力稍有不足，就会沉沦其中，堕落成魔。”

　　“多谢上仙提醒，不过沬漓修太上清心之道，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这些魔气侵蚀的。而且，实不相瞒，沬漓甚至还可以助上仙一臂之力。”

　　“你能怎么助我？”

　　“太上清心之道中，有一门仙术叫绝念，这门仙术有两个用途，一个是可以清心，断绝欲念；另一个则是净化，专克邪魔之气。虽然以我现在的法力还不能除去这些魔气，但是助上仙一臂之力，将除魔的进程加快一番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愿意来帮我？”

　　沬漓轻笑道：“上仙为何如此一问，除魔降妖本就是我们修仙之人的责任啊。”

　　匀台瞥了她一眼，她眼中一片清明坦荡，他沉默片刻，终于道：“那你就来吧。”

　　沬漓走出这片竹海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芫荽还在外面等着，她不自觉地往沬漓身后看了好几眼，她的身后空荡荡的，只有那片在昏黄中摇曳的竹海，芫荽很是失望。

　　“师父呢？”

　　“上仙还在闭关。”

　　“那，姐姐你进去，师父没有生气吗？”

　　“上仙待人十分温和，我向他好好请教了一番，不愧是匀台上仙，真让姐姐受益匪浅。芫荽，姐姐也要谢谢你。”

　　芫荽有点错愕，同样是进这片竹海，她和姐姐得到的待遇差别也太大了吧？“那，师父没有什么话要交代我的吗？”

　　沬漓摇头说：“我出来的时候，上仙并没有说什么。”沬漓朝芫荽微微一笑，美得足以倾世，她说，“不过，芫荽，姐姐可能要经常来界外山看你了。”

　　于是，沬漓来界外山就更加勤了。说是来看芫荽这个妹妹，可沬漓每次只和她匆匆说了几句话，就去找匀台上仙了，匀台已经出关，可他和沬漓在一起的时间远远超过了芫荽。

　　芫荽有点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认了一个姐姐之后，情况就变了这么多？

　　这一天，芫荽苦着一张脸逗她的雪狐狸玩。

　　沬漓姐姐来了界外山，就和她打了一个招呼，就和师父一起走入了竹海。这一次她大着胆子跟了上去，就在靠近竹海那一刻，师父一个回头，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她就惊得连退了好几步。

　　“师父？”她就这么眼巴巴地望着匀台。

　　“这片竹海，你不能进。”匀台的语气依旧冷淡。

　　“师父？”她又唤了一声，不想就这么放弃。

　　“你要违逆师父的话？”匀台的声音已经冷了几分。

　　“芫荽不敢。”她垂下了头，转身抱起她的雪狐狸，悻悻地走开了。

　　芫荽坐在草地上，雪狐狸在她的脚下跑来跑去的，时而跑过来咬一咬她拖在地上的裙摆，若是以前她会觉得可爱，可是今天她的眉始终舒展不开。

　　突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芫荽赶紧回头，却是昭煜，那一双眸子里的亮光就像短暂绽放的焰火，迅速地黯淡下去，那种几乎要溢出来的失望让昭煜感到心惊。

　　他故作轻松地问：“怎么看到我就这么不高兴啊？”

　　芫荽没有接他的话，不怎么经心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是天界又有什么旨意吗？”

　　“没有旨意我就不能来了？”

　　“啊？”

　　“我办事经过界外山，便来这里看看你。”

　　“哦。”

　　昭煜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丫头怎么在他这里就变得这么迟钝呢？这里可是三界之外的无尽虚空，他办什么事需要经过这地方啊，明明是一个烂得不得了的借口，可是她却听不出来。而且，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来了，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总之他在克制自己不要来，不想、不见她，可是他终究还是认输了，他来了，可这丫头似乎一点也没有想起过他。

　　她的眼里就只有她的师父么？

　　昭煜拍了拍芫荽的肩头，芫荽不解地看他，他手指轻轻一点远处，芫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远处的山峰上，两道修长的身影对立，一道青衫，一抹白裙，都是不染凡尘的境界，看上去相映成辉。

　　芫荽喃喃道：“师父和姐姐，已经出竹海了啊。”

　　昭煜却说：“你看那一幕，是不是挺和谐的？”

　　芫荽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失落地点点头，虽然她很不愿意承认，但是山峰上的那一对人比肩而立真的是很和谐，美如画卷。

　　昭煜将芫荽的神情一点不落地全看在眼里，没有安慰她，反而继续问道：“这段时间，沬漓仙子是不是经常来界外山？”

　　“嗯，上个月来了三次，这个月，是第四次。”

　　“她是来找你还是找你师父？”

　　“姐姐说我们姐妹分离十八年，是她亏欠了我，以后她会经常来界外山，来看我。”

　　昭煜冷冷地一笑，道：“呵，来看你？那为什么她会和你师父在一起，反而是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

　　“姐姐说她的太上清心之道有了新的感悟，要找师父请教。”

　　“匀台上仙到底是你的师父还是她的师父？她要找人请教，也应该找我的母后才是吧。而且，你不觉得，他们走得太近了么？我原以为匀台上仙一直高高在上的，哪怕对你也是一样，可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至少面对你的那位姐姐，上仙的耐心出奇的好啊。”

　　芫荽的脸色很难看，昭煜的话一句句全戳在她的心上，她不知道姐姐跟随师父下凡界除魔降妖的一个月里，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可是现在她总有一种感觉，师父成了姐姐的师父，而她，反倒成了一个外人似的。

　　可是，一个是她的师父，一个是她的姐姐，她能怎么办呢？越想越郁闷，芫荽索性躲进了山林里，眼不见心不烦，连昭煜在她身后连连唤她的声音也不理会。

　　昭煜眼睁睁地看着她瘦小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深山里，他得承认，他说的那一番话有他自己的目的，可是他不知道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不给她一点准备，对芫荽是好还是不好。他的心里很矛盾，但，他回头瞥了一眼山峰上的那一抹纯白身影，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有人想要对芫荽不利就不行。

　　就在沬漓准备起身返回天界的时候，昭煜拦住了她。

　　沬漓轻轻蹙起娥眉，为难地说：“九殿下，如果误了回天宫的时辰，恐怕不好。”

　　昭煜冷冷地说：“你是我母后的弟子，这么一而再地来界外山，恐怕也不好吧。”

　　沬漓反问：“九殿下难道以为，我来向匀台上仙求教，神后会不答应？”

　　“我不知道你来界外山是为了匀台上仙还是为了芫荽，但是我警告你，不要想伤害芫荽，哪怕是惹她不开心，也不可以！”

　　“殿下何出此言呢？芫荽是我的亲妹妹，我怎么会伤害她？”

　　“你修太上清心之道，心思应该玲珑剔透，你的出现带给芫荽的不是什么快乐，你对匀台上仙抱着何等心思，本殿下不管，可是芫荽不开心，本殿下就不答应。”

　　“殿下不是不管而是不想管吧，毕竟沬漓虽然和芫荽的样貌有七分相似，却不是芫荽，殿下想管的是芫荽对匀台上仙的心思。可惜，殿下却管不了。芫荽的心里，从来只装得下她师父一个人。”

　　“你！”被沬漓戳到痛点，昭煜一下子变了脸色。

　　沬漓继续道：“殿下可以这样想，我的出现对您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不管我对匀台上仙抱着何等心思，只要我横在上仙与芫荽之间，殿下和芫荽才有更多的机会不是么？”

　　“本殿下的机会不需要你来给！”

　　沬漓摇着头，叹息道：“殿下虽然贵为天君神后之子，但这界外山却是连太阳光也照耀不到的地方啊。”

　　“你可以试试。”昭煜伸出一只手，手指间有徐徐的火焰腾起，那是太阳真火，可焚毁世间万物。

　　可是下一秒，他指尖的火焰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熄灭了，昭煜瞪大了一双眼睛，一阵错愕。

　　沬漓轻轻一笑，向昭煜施了一礼，翩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