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花》陌中

6、请上仙指教一二

　　十几天过去了，匀台上仙丝毫没有出关的迹象，芫荽就在山林里荡着秋千，昨夜的一场雨后，山间的花草吐露着芬香之气，鸟兽在唧唧喳喳地说话，芫荽时不时因为它们的话而发笑。通鸟兽之语，是师父传授给她的技艺之一。

　　一道白色的身影缓缓降临在界外山上空，这是沬漓第一次来界外山。山的外围有一座穹顶若隐若现地倒悬，穹顶之上流光溢彩，这是匀台上仙用大法力构建的结界，对于妖魔鬼怪有极强的克制作用。

　　纤纤素手抚过，结界被沬漓轻轻抹除，这结界虽然强大，却专克妖魔，对沬漓这种级别的天仙并没有多少阻拦作用。

　　不同于天界的云高雾绕，也不同于凡界的嘈杂喧嚣，界外山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干净的一尘不染。沬漓才踏上这里的土地，就感受到界外山的美妙，芫荽的确是生活在一个很好的地方。远处的山林里似乎飘出来一抹动听的歌声，沬漓微微一笑，整座山就住着芫荽和她师父两个人，自然是芫荽在唱歌。

　　“芫荽。”沬漓朝歌声传来的地方走过去，轻轻唤了一声。

　　芫荽有点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然后跳下秋千，跑了过来，眉眼处流露出的喜悦是那么浓烈和不加掩饰。

　　“姐姐！你怎么会来？”

　　沬漓抚摸她的长发，笑得恬静，她说：“我在天界也无事，便想来界外山看看你，以前你我姐妹没有相认，界外山我不好来，现在相认了，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那可好了！有姐姐来界外山看我，我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沬漓牵起芫荽的手，带着她去秋千架坐下。她问：“你住在这山里会觉得无聊吗？”

　　“有时会啊，特别是一个人的时候。”芫荽老实回答。界外山太大了，她一个人的时候，冲着山那边大喊一声都听不到自己的回音。

　　“界外山是不是从来没有外人来过？”

　　“那倒不是，虽然界外山孤悬在三界之外，但也不是完全与世隔绝的，天界偶尔会派使者过来。对了，还有昭煜！他倒是经常来。”

　　“昭煜？神后的第九子，他怎么会来界外山？”

　　“是五六年前的事了，他曾经充当过一回天界使者来界外山，后来他就时不时跑来了，我还问过他原因，他说界外山是世外桃源，别有一番吸引力。”想起那个在山里从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家伙，芫荽忍不住撇撇嘴，“不过，依我看，他应该是太闲了。”

　　沬漓笑了笑，她修太上清心之道，心思尤其通透，当初在瑶池会上，她看见昭煜看芫荽的眼神就了然于心，只怕别有一番吸引力的并不是什么像世外桃源一般的风景。

　　“匀台上仙就任由他进出界外山么？”

　　“我也不知道，师父从来不许外人进出界外山，外面的人也因为摄于师父的威严不敢来，只有昭煜，他好像什么都不怕，师父也任由他进出并不多说什么，而且他们俩极少见面，见面了也说不上几句话。”

　　“可能因为他是天界的九殿下吧，就算是匀台上仙也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

　　“我的师父可不是谁的面子都给的。”

　　“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面子……”沬漓喃喃自语。

　　“对了！姐姐，这是你第一次来界外山，我带你去逛逛吧，这里可是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呢！”

　　芫荽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自豪，说着，她就迫不及待地挽起了沬漓的手。

　　“界外山很大，就算是仙人，一天一夜也走不到头。界外山可美了，美得就像仙境一样，不对！我去过仙境，仙境才比不上这里！”

　　“这些花花草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还有山里的精灵，都是我的朋友，我平常都是跟它们在一起玩。师父教过我通鸟兽之语，所以我可以听懂它们的对话。”

　　“姐姐，你听，有鸟叫声。”

　　“的确清脆悦耳。芫荽，你不是通鸟兽之语吗，能不能给我翻译一下。”

　　“当然可以，那是鹧鸪鸟的叫声，它们在夸姐姐你长得好看呢。”

　　芫荽兴致勃勃地给沬漓做着介绍，这时候一只雪狐狸跑了过来，咬着芫荽的裙摆，纯白的狐狸毛不掺一丝杂色，黑宝石一样明亮的眼珠子里有无尽的依恋。芫荽一把将雪狐狸抱了起来，抚摸着它柔软的毛，说：“雪狐狸是我最好的朋友，上次昭煜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把它带去了天界，把我气得半死，我本来都不想再理他的，还好他识趣，把雪狐狸又还了回来。”

　　“九殿下和你的关系好像很亲密啊？”

　　芫荽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诧异地说：“姐姐怎么会这么以为，昭煜那个臭小子总是乱开我的玩笑，我跟他一见面就要吵架，哪里算亲密了！”

　　沬漓笑道：“你要知道，昭煜可是天君神后的儿子，贵为天界的九殿下，一般仙人见到他都要行礼的。听你的描述，他与你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放下了架子，可见与你的关系不同一般啊。”
　　“是这样吗？”芫荽有几分困惑。“我只知道他在人前还装得像模像样的，可是他在我的面前早就原形毕露了，我才不会相信他。”

　　沬漓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无奈地说：“你这丫头，还是没有开窍。”

　　“姐姐，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不是说要带我逛逛界外山吗，我们走吧。”

　　匀台上仙依然没有出关，可是偌大的界外山里终于不再是芫荽一个人，这些天，沬漓来了三回。

　　“姐姐，你最近经常来看我啊。”

　　“我来看你，不好吗？”

　　“好啊，有姐姐陪我说话当然好了，可是天界规矩那么多，姐姐可以经常下来看我吗？”

　　“以前我须潜心修炼太上清心之道，不能有一丝牵绊，如今已小有成就，而且我和你姐妹身份已经确定，我自然要经常来看看你，弥补分离十八年对你的亏欠。”

　　“姐姐没有亏欠我什么啊？”

　　“我是你的姐姐，照顾你本应该是我的责任，却让你一个人流落在外十八年，这是我的过错。”

　　芫荽使劲地摇着头。她说：“我不是一个人流落在外，我有师父，而且我每天都过得无忧无虑的，界外山这么大，全都是我说了算，这里的花草和鸟兽统统听我的。”

　　沬漓笑道：“那你岂不是跟一个山大王似的。看来，匀台上仙将你照顾的很好。上仙呢？为什么我每次来，总是见你一个人。”

　　芫荽无奈地说：“师父在闭关，他极少露面的，所以大多数的时候就只能看到我一个人。”

　　“匀台上仙还需要闭关修炼吗？他的法力已经称得上通天彻地，再修炼又能到哪一步，难道他还想与天地日月同辉不成？”

　　“那我就不知道了，师父的事可轮不到我管。不过，我总是听别人说匀台上仙的法力如何高深，可我身为师父的弟子却从来没有见过。”

　　“那你身为他的弟子，他都教了你什么？”

　　“很多啊，腾云驾雾，通鸟兽之语，采天地灵气，歧黄之术，还有很多防身之法。”

　　“可他偏偏没有教你无上的大法力对不对？”

　　“什么是无上的大法力，师父教我的已经让我受用无穷了。”

　　“是受用无穷了，可是一旦碰上真正厉害的妖魔，你学的那些东西统统派不上用场。你没有见过，当初我跟随上仙除魔，他一剑斩杀九路魔头，那才是无上的大法力。”

　　“啊！师父的众生剑也从来没有在我的面前拔过。”芫荽的神情间颇为苦恼，她也很想见识一下师父拔剑出鞘斩妖除魔的风采，可惜她没有那个荣幸。

　　“芫荽，姐姐拜托你一件事，能不能带我去见匀台上仙，我的太上清心之道有了新的感悟，想找上仙讨教一番。”沬漓紧紧握住芫荽的手，如水般柔美的眸子里闪着殷殷的期盼。

　　“可是师父在闭关，他不喜欢被打扰。”

　　“没事，你带我去看看，如果上仙不愿意见我，我就离开，怎么样？”

　　“哦……好吧。”芫荽将她的期盼都看在眼里，只好点头，沬漓姐姐一再请求，她不好拒绝。

　　芫荽带着沬漓一直往山的深处走，直到看见一片茂盛的竹海，风有点大，吹得竹子沙沙作响，竹叶瑟瑟飘落。

　　芫荽再也不肯往前一步，她说：“那片竹海就是师父闭关的地方，师父不喜欢被打扰，所以我不敢进去。”

　　沬漓貌似无意地一问：“你与匀台上仙师徒十八年，还需要这么见外吗？”

　　沬漓的话就像是一根刺轻轻地刺进了芫荽的心里，她也想不那么见外，可她更不想师父不高兴，还是算了吧。

　　“芫荽，你在外面等我吧。”

　　话说完，沬漓直接走进了那片竹海，芫荽望着姐姐窈窕动人的洁白背影，心里忽然有一点羡慕，可她毕竟没有姐姐那么大的胆子。她想起四年前还是五年前，她有一次误入了竹海，惊扰到正在闭关的师父，当场被师父骂得狗血淋头，还罚她三天三夜不能吃东西，她永远都记得，她闯进去的那一刻，看见师父眼神里的冷冽，每次回想起都觉得身上发颤。从此以后，她见到这片竹海就发怵，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沬漓越往竹海深处走就越觉得不对劲，竹有节，挺拔傲物，是君子的象征，可是这竹海里的每一节竹子都长得歪曲，它们的枝丫纠缠在一起，勾勒出种种奇形怪状的样子，竹叶之间甚至还缭绕着森森的阴气。

　　这阴气冷冽，直往人的身体里钻，沬漓变换手势，一团仙气从她脚下升起，将她周身护住，她继续往前走。

　　她看见一道削瘦的身影盘坐着，长剑横在他的面前，剑还封在剑鞘里，却已经散发出凛然的剑气。

　　“沬漓见过上仙。”

　　匀台上仙回头，眼里的煞气骇得沬漓不由地倒退几步。

　　“你怎么来了？”

　　沬漓按下失措的心神，再去看他时，他的眼里已经是一片清明，刚才的煞气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她自己都不禁怀疑是不是错觉。她又施了一礼，轻声道：“沬漓自作主张来界外山，请上仙不要见怪。”

　　“你是神后的弟子，来我的界外山，我能怎么见怪。”

　　“上仙，沬漓来界外山并不是以神后弟子的身份，想必芫荽已经禀告过上仙了，我是芫荽的姐姐，分离十八年，如今好不容易相认，就来山里看看她。”

　　匀台上仙说：“你来看芫荽，我不会阻拦，但我闭关的竹海，你不该进来。”

　　“请上仙赎罪，沬漓的太上清心之道有了一点新的感悟，不自量力想请上仙指教一二，打扰了上仙闭关，上仙莫怪。”

　　“你的师父是神后，要指教也轮不到我。”

　　“上仙毕竟道法高深，神后也希望我能时时向上仙请教，如果我能向芫荽一样得上仙指点，就是沬漓的福分。”

　　匀台上仙突然站起身，一步步走近沬漓，一双眸子紧紧锁住她的眼，沬漓也是直直地迎上去，丝毫不退缩。匀台问：“你想怎么向我请教？动手过招？”

　　沬漓不答反问：“可以吗？”

　　“闯都闯进来了，还问什么可以不可以，你要我指教你，就出招吧。”

　　“好，沬漓献丑了。”

　　两条洁白的丝带从沬漓的衣袖里飘出来，丝带本来柔软，此时却像两支疾驰的利箭射向匀台上仙。匀台还没有动作，众生剑已经横在了他的面前，将丝带牢牢地缠住。

　　“不过是想请上仙赐教而已，上仙用不上使众生剑吧？这剑的威力沬漓见识过，一剑荡尽兴风作乱的九路魔头，沬漓可不是对手。”

　　“放心，众生剑不会出鞘，伤不了你。”

　　“那沬漓就不客气了。”

　　丝带被她一把扯回，众生剑也被丝带带回，这件三界第一神兵就横在她的眼前，沬漓的眼睛一亮，伸出手去拿，可是还没有触碰到剑，剑就生出一股巨大的排斥力，震得沬漓连连后退。

　　沬漓撤回丝带，略显苍白却依然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从众生剑移向匀台上仙，勉强笑道：“三界第一神兵，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