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花》陌中

2、天外飞来的仙子

　　嗡——

　　天钟的声音终于响起，令得在场的仙人心里无不是重重的一颤。

　　“开始了吗？开始了吗？”芫荽迫不及待地问。

　　昭煜笑着直点头，此刻连他也禁不住有几分激动。

　　有道是天钟一响，声动九万里。这钟声激荡连绵，从瑶池一直传到天际，闻者可成仙得道。然后，鼓瑟笙箫的声音此起彼伏，空气里的音符在欢快地跳动，梁柱之间流光溢彩，绚丽璀璨。龙凤在飞舞，麒麟在奔跑，巨大的灵龟驮着石碑在瑶池中央安静地趴伏着。

　　一道道祥云划过，各路仙家陆续到场。

　　昭煜说：“丫头，待会儿你就跟我坐一起吧。”

　　芫荽直摇头。

　　“为什么？”

　　“跟你坐一起，我师父怎么办？”

　　“你师父还不一定会来呢？”

　　“师父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芫荽说得信誓旦旦。“我要赶紧帮师父占个座位，不然人一多就没位子坐了。”还没等话说完，她就从莲花池上跳了下来，一个人找位子去了。

　　芫荽的性子很随和，可她却有自己的坚持，尤其是在她师父的事情上面，不容人干涉。

　　本来，以昭煜的身份，身边坐了一个面生的小丫头肯定会招惹非议，可是昭煜又怎么会在乎呢？现在的问题是他可以不在乎，这丫头却不领情！ 昭煜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芫荽去一个偏僻的角落占了个位子，涩涩地一笑。这个傻丫头，她的师父是匀台上仙，三界数一数二的存在，以他的尊贵身份自有他专属的坐席，怎么会跟她去坐到那个偏僻的角落里呢？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席位，同样是高高在上，却丝毫不吸引他，叹了口气，朝那个不识趣的丫头走过去。

　　芫荽占了两个位子，她大剌剌地坐在左边，神色间颇为自得，突然看见朝她走过来的昭煜，惊道：“你怎么过来了？”

　　可昭煜已经在她的右边位子落座了。

　　“哎！这是我给我师父占的位子！”芫荽伸手推搡他，可是他身材高大，不管她怎么使劲，他坐着不动如山。

　　“先让我坐一下。”

　　“那我师父怎么办？”芫荽有些急了，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占上的位子，刚才那些随侍的仙娥还不让，她好说歹说才肯通融。

　　“他来了我自然会让给他。”

　　看芫荽神色间还有几分不情愿，昭煜突然指着一个正迈着蹒跚步伐缓缓走进瑶池的仙家道：“快看！”

　　芫荽一下子被他转移了注意力，那是一个长着豪猪嘴脸的模样十分丑陋而且挺着便便大肚子的将军。可是真正吸引芫荽注意的是他身旁的一个挽着他粗壮如水桶般的臂膀的仙子，那样的风姿绰约，曼妙绝伦，美的让人惊心动魄，好像比之前的织女还要美上几分。

　　芫荽好不容易才收住惊愕的下颌，忍不住问：“他是谁啊？”

　　昭煜说，“北极四圣之首，天蓬神将。”

　　“那他旁边的仙子呢？”

　　“是他的新婚妻子，广寒宫的嫦娥仙子。”

　　“她竟然是他的妻子？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人不可貌相，何况他们是神仙。”

　　可是这差别也太大了吧，芫荽曾经听山里的精灵们讲过美女与野兽的故事，这眼前的一幕简直就是活生生的见证。

　　“想不想听他们的故事？”芫荽一个劲地点头，昭煜笑着往下说：“天蓬神将是天界赫赫有名的战将，统领八万天河水军，很是威风。在一次酒宴上，他遇见了广寒宫的嫦娥仙子，为嫦娥的美貌所倾倒，借着酒醉当众向她表示爱慕之意，结果被嫦娥以受调戏为由告到了我母后那里，母后当然是大发雷霆，下旨将天蓬神将削去神籍，贬落凡间，历百世情劫之苦。”

　　“不对啊，嫦娥都把他给告了，他也被贬下了凡间，怎么现在他们又成夫妻了呢？”

　　“听我说完。虽然天蓬神将要在凡间历百世情劫，可是他对嫦娥仙子情根深种难以自拔，就算投胎时喝了忘川水也忘不了她，虽然每一世都给他安排了历劫的女子，却没有一次情劫是真的历成的。到了第一百世，天蓬神将不愿再和别的女子有牵扯，就一狠心投了猪胎，变成了这样一副半人半猪的丑陋模样。这一世倒是没有任何感情纠葛，因为他遇上了一个圣僧，受他点化，护送他往西方佛界求取真经，一路上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将真经取到手，他也终于功德圆满，重新回了天界。这下子可不得了，他的痴情传遍了整个天界，嫦娥仙子更是感动的不行，也不管他现在长什么丑陋样子，就嫁给了他。”

　　“太浪漫了！”芫荽听得如痴如醉，珍珠一般明亮的眸子不由地泛了红。她没有想过，一个人可以痴情到这种程度，不仅甘心投猪胎，就连喝忘川水都不管用。她听师父说过，忘川水是世上最毒的药，不管意志多坚定的人，或者神仙妖魔，喝下也会只记今生，不记前世。

　　昭煜将她的痴醉一点不落全部看在眼里，忍不住问，“你觉得浪漫？如果有一人这样痴心待你，你会怎样？”

　　“当然是嫁他啊！”芫荽回的不假思索。

　　昭煜露出一抹笑。

　　不过，像是想起了什么，芫荽又使劲摇头，说：“不行，我不能嫁，我有师父了。”

　　那一抹笑渐渐冷去。

　　少女显然是没有注意到，指着那些风采各异的仙家，她继续问：“他们又是谁？”

　　“那是北极四圣里的其余三圣。”

　　“那是十方护法。”

　　“那是五岳帝君。”

　　“那是九天玄女。”

　　“那是托塔天王和他的三太子，哪吒。”

　　“我知道他！他的身体就是用瑶池里的莲藕做的对不对？”

　　“对，当年他被逼削骨还父削肉还母，魂魄没有居所，眼看着就要魂飞魄散，是他的师父太乙天尊向我母后讨了一节瑶池莲藕帮他重塑了仙身，可惜因为是莲藕之身，他只能保持这样一副孩童的模样，再也长不大了。”

　　“啊！好可怜，为什么他会被逼削骨还父削肉还母呢？太残忍了吧？”芫荽听的心惊胆颤，她仅仅是想一想就觉得有一种钻心的疼痛袭来。

　　“因为……”昭煜正想解释。

　　这时，有值日功曹的声音响起：

　　众仙归位，神后驾到！

　　七彩祥云在瑶池上空盘旋，前有九条金龙牵引，后有九只金凤随行的銮驾出现。神后缓缓走出，三界主宰的仪容端重美丽且凛然有神圣之感，一时间威严笼罩瑶池。在场的各路仙家纷纷起立，屈身相迎，众仙恭敬的目光全部聚焦在神后身上，她像是非常享受这样至高无上的尊崇，缓步走向瑶池中央的御座。

　　御座的位置极高，可以尽览整个瑶池仙境，比它稍微矮一点的只有两个席位。

　　芫荽好奇地问：“那两个位子，是给谁坐的啊？”看上去比她占的位子不知道精致了多少倍。

　　“左边，是道祖的。右边……”昭煜看了芫荽一眼，他还坐在她帮她师父占的位子上，御座右边那同样高高在上的位子，与道祖相对，正是为她的师父匀台上仙安排的。可他要怎么说呢？

　　而这时瑶池里走进来一个老神仙，那步伐真是慢的可以。昭煜赶紧拉着芫荽起身，芫荽尚处在状况外，只看见各路仙家都是站着的，甚至连神后也站了起来。

　　“这老神仙又是谁啊？”芫荽一眼看去就觉得他是一个枯瘦的老头，只是白眉白须白袍白拂尘，一身仙风道骨是在场的众多仙家都比不上的。

　　“他就是道祖。”

　　“道祖啊！”芫荽忍不住一声惊叹，这可真是一尊大人物，哪怕她一个出自深山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也知道这名头是多么的震耳欲聋。

　　道祖是万法之宗，神仙之祖，开天辟地的三界第一人，居住在三十三重天之上的离恨天兜率宫，普天之下修仙学道的人无一不可说是他的弟子，就连西方佛界，也是他当年凭一个金刚镯化胡为佛所创立，在三界内享有极为尊崇的地位。

　　“不对啊，神后来了，道祖也来了，那天君呢？他怎么没来，他不是天界的老大吗？”

　　昭煜有些尴尬地抚了抚眉头，这个问题他没法回答，天君的确应该是天界的老大，可如今的天界并不是天君做主，做主的是他的母后。至于天君身在何方，连他这个做儿子的都不知道，他已经有近百年不曾见过他的父君了。

　　“好了，你不是嫌我坐了你师父的位子吗，我现在还给他，我回我自己的位子去。”瑶池会就要开始了，母后已经驾临，他不能再和这丫头坐一起了，不然会给她带来麻烦。

　　芫荽看着他回到他的座位，和他的兄弟姐妹们坐一起，果然他们的席位也是高高在上的。

　　她的心渐渐焦躁起来，师父怎么还没来呢？

　　神后道：“三百年期已至，又是一届瑶池会，这是我们天界最隆重的一件盛事，有劳诸位仙家大驾光临。今日，在会上，我要为诸位仙家介绍一人，她是我的弟子。”

　　众仙一时哗然，谁也不知道神后竟然收了一名弟子，谁会有这么大的福气呢？

　　“她是我的关门弟子，修习正统的太上清心之道，故而往日不便见人，如今她学成归来，我想与诸位仙家引见。”

　　神后话音一落，仙乐起，瑶池开，一抹白色倩影从天外飞来，缓缓降临在瑶池的正中央。众仙家都屏住了呼吸，常言道天人之姿世间罕有，可是这般容颜于在场的众多天人之姿中也堪称绝伦。如瀑般的长发倾泻在腰际，深邃的黑瞳像最璀璨夺目的黑曜石，眉宇间一抹淡淡的清冷之气，让人不心生垂涎，而心生敬畏。

　　“沬漓见过神后，道祖，见过各位仙家。”

　　她盈盈施了一礼，声音如质地最好的玉的撞击，清脆灵动，仿佛萦绕在耳畔，却又飘渺得让人无法捕捉。

　　芫荽惊呆了，昭煜也惊呆了，这女子的容貌竟然与芫荽有七分相似，如果不是她们的气质太过不同，甚至可以说有九分相似。可是，就算如此，这女子却只让人觉得她那么美，美到不食人间烟火，美到连仙人也要心生羞愧不敢直视。

　　芫荽低下头，有点自惭形秽。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呢？这女子怎么会跟她如此相像？

　　沬漓在神后众多子女的下首落座，没有人质疑，因为她是神后的关门弟子，有资格坐在那里。众仙家惊艳的目光渐渐散去，芫荽的心依然久久不能平复。

　　她是谁？她和她有什么关系？还是只是长得相像而已？

　　神后扫视一眼她的瑶池，每个席位上都坐着各路仙家，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瑶池会由她亲自操办，受邀请是莫大的荣幸，没有哪一路仙家敢不给她这份面子。

　　值日功曹上前道：“禀神后，各路仙家均已到齐。”

　　“甚好，那就开宴吧。”

　　仙乐再度奏起，远方有仙鹤口衔着海外进献的人参果飞来，落在瑶池盛开的朵朵莲花上，有仙家已经举起了琉璃盏中的玉液琼浆。

　　“等一下！”一个角落里，一道脆生生的声音蓦地响起。

　　芫荽突然站了起来，小小的个子显得那么突兀，众仙家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脸一下子涨红了。然而，虽然心里惴惴不安，她还是鼓起勇气说：“我师父还没有到，所以不能开宴。”

　　“大胆！”大殿下一声呵斥，芫荽顿时觉得一阵带着浓浓的灼烧感的威压朝自己扑面而来，然而她倔强地昂起了头，她是师父的弟子，她不能退缩。

　　昭煜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担忧，担忧中夹杂着一丝苦涩。这个傻丫头，为了她的师父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可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天规何等森严，一句话就有可能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神后没有动怒，只是直直地盯着芫荽许久，然后又瞟了眼一袭白衣的沬漓，两人的容貌还真是……惊人的相似。神后问：“你的师父是谁？”

　　“匀台上仙。”芫荽答道。

　　众仙家面面相觑。匀台上仙，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落在各路仙家的心里就是沉甸甸的份量，除了道祖以外没有哪路仙家重要到足以影响瑶池会的开宴时间，可是匀台上仙，他不一样。

　　“匀台上仙啊，终究是和我们这些仙家不一样的。”

　　“连道祖都来了，这个匀台上仙的架子未免太大了吧！”

　　“哎，你不懂，人家是上仙中的上仙，连神后也要敬让他三分哪。”

　　一时间微词不断，芫荽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没有想到这些仙家的嘴脸在此刻竟变得有些狰狞，他们不是早就得道超然世外的吗？芫荽看向神后，她稳居御座，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教人无法窥探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