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玥笙歌》许君三生

13、追悔莫及

　　暗沉的夜晚，星月无光，玥笙沉默地坐在唯灵床前，看着唯灵面无血色的面庞。

　　已经是那日过后的第二天晚上了，而唯灵，一直没有醒。

　　玥笙曾经觉得，睡着的唯灵很乖巧，但现在，他无比想念那个鲜活的、吵闹的、甚至聒噪的唯灵，而不是现在这个不声不响的她。

　　她好像只是睡着了，似乎还做了个不好的梦，嘴唇发白，微微蹙着眉，身体不自觉地瑟缩着，好像很冷的感觉。

　　被冰锥几乎贯穿了，她肯定会冷啊……

　　玥笙又想起那天的场景。

　　唯灵半跪在地上时，惨然苍白的脸色，眼里藏掩不住的失望，他至今不敢忘，一闭眼，唯灵昏倒的样子历历在目，让他觉得仿佛心里闷闷的。

　　在唯灵昏死过去之前，他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敢。

　　而唯灵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才是自讨苦吃。

　　其实，在玥笙眼里，唯灵是个极其自私惜命的女妖。当时他知道唯灵藏在某个地方，他却也根本没想过她会现身救他们，她那么怕死，又很胆小，当时她还说出要杀了弦若这样的话，他觉得性子飘忽不定的她真的会干出来这种事。

　　可是他以为她会杀了弦若，却未曾想到，她却舍身救了他们。

　　这真是，对他莫大的嘲讽。

　　玥笙微微叹口气，眸光又移到了床头跳跃的烛火之上。他看着那火苗，有些失神。

　　他又想起了那个梦，梦里，她流着血泪说恨他，难道这梦，预示的就是这件事，她会因救他而死？

　　不会的，这明显和灵梦不太一样。

　　如果他们之间还有渊源，那唯灵一定会醒来的，不管最后怎样，玥笙想，只要唯灵能够醒来，他一定对她好一些。

　　不会对她怒吼“你敢”，也不会冷淡地和她说“别跟来”，更不会不耐烦地说“你走开”。只要，她能醒来。

　　这样想着，玥笙轻柔地将唯灵被子往上盖了盖，希望这样做能让唯灵觉得温暖些。

　　玥笙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心里叹了口气，随意地一瞥，却看见了床头那些精致的糕点。

　　灵医说要给她准备她喜欢的东西，这样她醒来才会开心，玥笙便回想，她喜欢什么。

　　她很喜欢吃酥仁楼的糕点，这个全府都知道，她好像……还喜欢他不戴斗笠，玥笙记得他在屋子里打坐时，坐在床上的唯灵一直盯着他看，虽然他闭着眼，也能感受到她火热的目光。

　　于是，他买了许多酥仁楼的糕点，也摘下了斗笠，只希望她醒来的时候，能开心些。

　　正在玥笙神思游离的时候，从门前却突然传来了几下敲门声，随后，是一道怯怯的女声：“那个，救我的道士在这里吗？”

　　玥笙怕吵到唯灵，连忙起身去开门，发现敲门的是弦若以后，并没有多少意外，他轻轻地关好门，走到稍远一些的门廊里，并示意弦若也跟过来。

　　弦若顺从地走过去，看到这样俊俏的男人，她脑子有些发热，羞涩道：“那个，救我的那个道士，府上的人说他在这屋里……”

　　玥笙言简意赅道：“我就是。”

　　“啊？”弦若怔然，她一直以为，那个道士戴个那样大的斗笠，样貌该是很丑陋才是，却是眼前这个容貌不凡的人？

　　玥笙眉头微皱，他不喜欢被女人这样打量，但他还是又说了一遍：“我就是。”

　　弦若压下心头的喜意，努力装作小家碧玉的模样，轻声道：“请问怎么称呼您？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怕她接下来说出以身相许这样的话，玥笙打断她，淡道：“我是玥笙，竹生派四弟子，奉师父之命拜访灵蛇派掌门，未曾想到会碰到这样的祸事，顺手救下你罢了。”

　　弦若的眸光却更惊喜起来：“竹生派吗？师父她老人家在世的时候，常和我们提起竹生派掌门，说没有竹生派掌门，就没有我们，竹生派的人，全是我们的大恩人。”

　　玥笙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已告诉师父灵蛇派的事，二师兄最近会来冠城，带你先去竹生派。”

　　毕竟门派内斗，他们还是不太好直接插手的。

　　弦若欲言又止，顿了顿，还是问：“那你呢？”

　　玥笙觉得，他怎么样，没必要告诉她，但是出于礼貌，他还是简洁回道：“继续入世修行。”

　　话落，玥笙忽然想起来，那天她的身上也都是斑驳血迹，是受了伤的，他一直忙着唯灵，也没顾得上她，如今看样子，她的伤已经好了，既然是自己救回来的，他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下：“伤怎么样？”

　　弦若听到玥笙这样，面上顿时染上红霞，她心里想着，这是他在关心她啊。但是表面，她还是矜持道：“不碍事的。本就是皮外伤，吴府的人听说我是你的朋友，待我甚好，给我请了大夫。”

　　玥笙点点头，没再说话，气氛便沉默下来。

　　弦若不想错过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努力找着话题：“屋子里躺的那个姑娘，叫什么呢？”

　　“唯灵。”玥笙答道。提到唯灵，他的语气柔和了一些。

　　弦若听到他不经意变得有温度些了的语气，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想了想，她还是试探性地问道：“唯灵姑娘，是你很重要的人吗？”

　　不知玥笙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冷下来，他看她一眼，目光微冷，道：“她是你我的恩人。”

　　弦若心下一跳，这话，怎么听得有些奇怪。她问玥笙唯灵和他的关系，他却反过来强调唯灵也是她的恩人，似乎在提醒她什么。

　　难道……

　　若是玥笙当时来得够早，他怕是听到了弦羽说的那些话，是觉得她本质上是个坏人，怕她做出不利于唯灵的事？毕竟，没有修真之人会喜欢女妖，有很多修真之人见妖就杀，根本不管这妖是好是坏。

　　弦若自问，她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得到掌门之位也使了些手段，可是她这种没天赋又有野心的人，不用点什么手段，又怎么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那些被她害死的人，只能说，心机和手段不如她，所以也活该是那样的下场。

　　在哪里都是强者为王，这是亘古不变的。只是妖可能更崇尚武力的强，而人嘛，能让自己上位的，就是强者。

　　但这些她可不想让玥笙知道，没有男人喜欢这样心机重的姑娘。虽然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可是听师姐师妹们说，男人就喜欢那种柔弱善良、惹人怜爱的女子，于是她便装成这种样子。

　　本来想着，刚刚玥笙若回答唯灵是他重要的人，她就暗地里让唯灵永远醒不过来，一只小妖死了也没什么。唯灵是救了她没错，可是如果不是玥笙在，唯灵绝不可能救她。

　　可玥笙那句话，却让她心里不自觉有些惊慌。她不想玥笙讨厌她。

　　灵蛇派不收男人，弦若见过的男人本就少，如今见到玥笙，她觉得，不会有比玥笙更完美的男人了。她心里明确地知道，她想要他做她的伴侣。

　　玥笙来拜访灵蛇派，有那么多时间，他偏偏挑了这样一个时机，能在那种危急时刻出现，解救她于水火之中，当真是命里注定的缘分。他长得又是这样英俊，清冷的气质给人一种望而却步的感觉，冷淡的话语却带着一种吸引人的魄力，反而激起她征服的欲望。

　　只是如今……很明显，他一心扑在那昏迷不醒的女子身上，根本注意不到她。不过，一个女妖，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他现在对唯灵这样上心，怕是出于内疚。

　　所以，她也没必要现在就下手，路还很长呢。

　　怕自己露出破绽，弦若只好微微低头，做出一副柔弱可欺的样子，轻声道：“这我自然知道。”顿了顿，她又转移话题道：“听其他人说，近几日你都没吃饭，要不然我去准备一些吃食吧？别把自己的身体熬坏了，唯灵姑娘福大命大，一定会醒来的。”

　　玥笙不带任何感情的扫了她一眼，疏离地拒绝道：“不必，我不饿。”

　　弦若还欲再劝，看到玥笙的神情，却只能欲言又止。

　　气氛又尴尬起来，玥笙心里还在想着床上的唯灵，他估计着，唯灵想必近日里就快要醒来了，她醒来估计还得一肚子气，毕竟最后他还凶了她。

　　而这边，玥笙还在那里想东想西，弦若却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想缓和气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话。

　　就在这个瞬间，弦若突然有些佩服唯灵，是有多能说，有多活泼，才能和这个像冰块一样，还动不动就不理你的人身边呆这么久？

　　正在弦若憋得脸都快红了的时候，玥笙却回过神来，他正准备回房，随意一瞟，就看见旁边呆立着的弦若，玥笙有些诧异：“你还没走？”

　　身旁又没有人说话，他以为她早就离开了。

　　弦若干笑两声：“我，我看了看月色。那，我先回房了。”说完，她简直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

　　不然她能说什么？说，我还不舍得走？

　　玥笙没有很在意弦若的反应，等二师兄来冠城，弦若就去竹生派了，与他再无关系。

　　是以，他也不曾多想，只是继续回屋守在唯灵身旁，等她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