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丽庄园疗养院》潭禹轩

17、第17根骨头

　　我是森森，我出身于英国皇室，祖先可追溯到十五世纪。

　　我的祖上多由国王与王后赐婚，连生孩子这件私事都没少叫他们操心。但也正因如此，我们家族中的所有后代都拥有与生俱来的高贵典雅。

　　我的祖先连续数代独得宫中恩宠，并创造了历史上的奇迹：不但在权利漩涡的泥流中安康无忧，还能做到在政治的腥风血雨中荣宠不休。

　　很多人曾问过我的先祖，他们到底掌握了怎样的诀窍，无论王庭的政治斗争如何残酷，却总能让不同的当政者，打从心底里对他们信任非常又恩宠有佳。

　　我的先祖只说了三个字：做自己。

　　你不相信么？

　　哦，是因为“森森”这个名字没有档次？

　　“森森”只是我的小名，我的大名叫“素巴瑞拉荻·周”。因为我的大名太长了，以人类的智商，很难一下记住，所以我的主人才给我起了一个好记的叠名。

　　没错，我是一只拥有高贵血统的宠物狗，骑士查理王小型猎犬，A型血双子座。我爱干净、富有进取心，又喜欢新鲜的事物。

　　我的主人常说我喜新厌旧。所以她总是把旧玩具藏起来，然后过一段时间再拿出来给我玩。她还以为我很好糊弄，可实际上，我不过是为了满足她的预期而装出来的兴奋。

　　是的，我的主人就是这么个不时冒傻气的人类。

　　我主人的傻气不光体现在这里，简直渗透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每次我把自己喜爱的玩具叼到她面前，她总要摸摸我的头，将玩具丢远。然后，我只能一次次把她丢远的玩具捡回来给她。

　　以她的智商，永远不明白，我的重点是“给”，不是“捡”。

　　这是一件让我很无奈的事，但我智商这么高，怎么可能没有解决这一历史性难题的方法呢？

　　在我深思熟虑后，我决定再把玩具叼回来时，绝不轻易撒口。我要让我的主人知道，玩具拿来给她不是用来丢的。

　　然而，事实证明，主人根本没get到我的点。

　　一次又一次，她坚持不懈地用一次比一次大的力气，把玩具从我嘴里抢过去，又远远的丢开。然后我只能无奈地看着她，听她兴奋的说，“森森宝贝，快去捡啊！”

　　于是，我又心软了，只能装出兴奋的样子再去把玩具捡回来。

　　——哎！心累。

　　不过我并没有气馁。

　　偶尔在公园与其他狗狗聊天时，总会听他们强调训练人类是一个长久而艰难的过程。所以我，作为一只合格的宠物狗，需要有足够的耐心，哪怕训练主人是我毕生的事业。

　　五年来，我坚持每次把玩具捡回来，都不撒口。然而，主人她五年了，还是没有任何长进，嗯．．．．．．

　　但是，无论我的主人有多蠢，我对她的爱总是不变的。

　　我喜欢依偎在她身旁睡觉，喜欢抢她的枕头，喜欢她在我做恶梦的时候轻轻抚摸我的脑袋，柔声安慰我没事。

　　我喜欢在她带我去公园时，扑那落在草地上的麻雀，然后回头看她“咯咯”的笑。

　　我喜欢对友善的路人抱以明朗的表情，并且听主人对对方说，“他喜欢人类”。

　　我喜欢在主人做饭时，守在厨房的入口，确保我们食物的安全。

　　我喜欢陪着主人看电视，哪怕那一团像素，在我眼里不过一堆花花燥燥的麻点。

　　人类有个成语可以很确切地形容我的这种感觉和行为——“爱屋及乌”。

　　我喜欢在主人工作的时候，趴在她的脚边静静装睡。然后在她起身时，第一时间跟上去。

　　我喜欢在春天靠在主人身边，喜欢在夏天和她玩水，喜欢在秋天与她同踏秋黄的落叶，喜欢在冬天钻进她的被窝。

　　有主人的一年四季，都是我喜欢的季节。

　　我最喜欢的事，就是和主人一起吃东西。也许是因为我的主人是个不知节制的吃货的关系，所以我的体重总在超标的边缘。

　　然而，在食物面前，超重什么的都是浮云。我对食物的热爱，尤其是对主人所做的食物的热爱，是难以形容的。当然，狗粮也不错，尤其是加了牛油果果油的狗粮。

　　主人为了我的健康，哪怕省吃俭用也会给我买高级的无谷物狗粮。主人说，无谷物狗粮可以保证我营养均衡，控制体重；牛油果果油可以滋润我的皮肤，柔亮我的毛发。我有乳糖不耐受，没法喝牛奶，所以主人总是特地给我准备对肠胃更加温和的新鲜羊奶。

　　据说这些东西，对主人来说都有些小贵。

　　主人的很多朋友不理解，觉得她在我身上花了太多的钱。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我知道，在他们那淡漠与难以理解的目光中，我只不过是一只四条腿的“畜生”。

　　他们不懂我在主人心里的分量，但是．．．．．．who care？

　　我仍旧因为爱着主人而喜欢人类，我终究只需要主人的目光和怀抱。我，只要有主人就够了。

　　她是我今生最深沉的牵绊。

　　主人一直在努力给我最好的东西，她说是因为她想我健健康康的多陪她几年。

　　这是一件悲哀的事，狗狗的寿命相对于人类来说太过短暂。

　　据说一般狗狗可以活到十五年，可是因为我们“骑士”有很大的风险患上心脏病，所以寿命还要短些。

　　虽然我的父母“长寿”又健康，但总是要小心为上。毕竟，对我来说最痛苦的事不是吃不到美味的食物，而是与主人分离。

　　每当主人出门的时候，我都非常狂躁不安。我没有办法忍受一分一秒与主人分开的时间。所以，每次主人离开后，我都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口，等着她归来。

　　她每次回来，都会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而我作为出了名的kiss dog，总要给她几个‘吻’，才肯罢休。

　　嗯，每一次与主人重逢，都是我最期待最幸福的瞬间。可并不是每一次分离，都会有重逢．．．．．．

　　那一年我五岁零一个月，主人带我登上了远行的飞机。

　　“宝贝森森，不要担心，你乖乖的，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主人是这么跟我说的，所以我相信她。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喜欢动物的人。有的会把猫咪开膛破肚，有的会无缘无故虐待小动物，还有人会吃打来的宠物狗的肉。所以主人在开始这段行程前，搜遍网络，找了一家信誉评价良好的狗狗托运公司，让我舒舒服服地完成这段旅程。

　　我在上飞机前所受到的照顾十分周到，从狗粮到水，再到工作人员的态度，都无可挑剔。只是与主人分别，再好的东西也无法取悦我。

　　我忐忑的在巨大的噪音和轰隆声中，降落在一个陌生的土地。在舱门打开的一瞬间，我的噩梦开始了。

　　卸货的工作人员看到了我，我焦急地向他摇着尾巴，发出哀求的呜咽，希望他能快点带我去见主人。然而，对方的眼神让我害怕。那是一种冷漠到让我背毛直立的眼神，我从未见到过。

　　我开始害怕、不安，我开始呼唤主人，我开始拼命的挠我的笼子，我开始警告他不要过来。可他还是拿到了我的笼子，并把我带到了一个背人的地方。

　　我安慰自己，很快就能见到主人了，一切都会好的。我喜欢人类，人类也不会对我太坏。

　　那个工作人员不知从何处拿来一个我没见过的东西，单手举着。

　　那东西的行状很像主人与我玩“PiuPiu”游戏时手摆成的姿势，所以，这个人是想和我玩游戏么？只要我配合他完成游戏，他应该就会带我去见主人了吧？

　　我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他发出“Piu”的声音，我就会马上倒地装死。主人说过，只要我乖乖的，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然而，他并没有发出这个声音。他只是打开了我的笼子，示意我出去。

　　我一向是很听话的，主人肯定也希望我能友好的对待他人。我无法忘记主人对别人说“他喜欢人类”时骄傲又温暖的表情。

　　所以，我听话的走出了笼子。

　　接下来，恐怖的一幕发生了。那人用手里的东西瞄准我，在一个令我毛骨悚然的声响后，我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进入了我小小的身躯。

　　那东西让我流血，给我带来前所未有的疼痛。我哀嚎着想要逃跑，却很快因虚弱与疼痛瘫软在地。

　　那人笑着，随意地跟在后面。

　　我不懂，为何看到我痛苦，他却那般高兴？

　　“为什么？”、“求求你”、“主人你在哪里？”——我脑子里的句话，到了嘴边，却只是对人类来说毫无意义的犬吠和哀嚎。

　　我没了力气，却见他越来越近。于是我翻开肚皮，向他示弱，求他放过我。然而，对方又举起了手中的东西。

　　我知道，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主人了。

　　主人温暖的目光，主人的笑，主人的怀抱，主人的抚摸，主人的点点滴滴．．．．．．我都再也得不到了．．．．．．

　　那个人类，那个眼中没有一丝温暖的人类，不，他不会是我喜欢的人类，他只是一个披着人类皮囊的怪物。是的，那只怪物用手里的东西对准了我的脑袋。我知道，我很快就要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

　　人类管这种离开，叫死亡。而死亡，就是再不会有重逢的别离。

　　主人，你知道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并不害怕，因为你在我眼前笑着，向我伸出双手，在我耳边叫着，“森森，过来。”

　　一声响后，我闭上了双眼，意识在黑暗中消弭。

　　我最终没能与主人重逢。

　　这，真是一件忧桑的事呢．．．．．．

　　—*—*—*—

　　一辆加长版法拉利360里，靠在椅背上睡着的尹世杰眉头轻蹙，他颤动的眼角便流下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梦中传来女孩一声一声遥远的呼唤，“森森，森森，过来．．．．．．”

　　忽然，他睁开双眼，似被这场梦吓得不轻。

　　目光犀利的一双龙目微眯，寡淡的咒骂声便从男子唇间传了出来，“该死！”

　　这一声，却是带了丝无可奈何。他醒着的时候，不知何时会被森森抢夺身体，他睡着的时候还总是循环往复做这个梦。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个叫森森的家伙？！

　　坐在不远处的B国第一名媛安琪儿，挑着自己微卷的长发，用兴趣盎然地目光瞧向他，问道：“又做恶梦了？”

　　尹世杰没有说话，他正了正眼镜，才慢慢恢复记忆。他刚参加完王室图书馆的读书会，身为图书管理员的安琪儿就蹭上了他的车，说是要一起去托夫拉皇宫参加午餐会。

　　然而，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开口问安琪儿道：“今天是几号？”

　　“3月13日，我的金爵大人。”安琪儿笑道。

　　尹世杰这才放心下来。

　　“安琪儿，”尹世杰忽然问道：“你相信巫术么？”

　　“巫术？”

　　尹世杰迟疑了些许，说道：“巫师说生者皆有灵，若死不甘心，灵魂就会逗留在人间，甚至进到别人的身体中。”

　　安琪儿似听到了什么笑话，“我的金爵大人，您忘记了么？我是专攻物理科学的。”

　　安琪儿说着露出灿烂的笑容，“所以，我当然相信巫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