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翠寒烟

6、第六章

　　第六章

　　天空那层黑雾，是皇宫外面不远处，一栋建筑受到袭击爆炸时，碎片与尘埃弥漫天空造成的视觉错觉。那雾应该是灰色的，可在夜晚，它看起来像黑色，一种不祥的颜色。

　　几个站岗的哨兵跑过来，紧张地环卫着大公，作为守护皇宫的宪兵，他们有责任保护身处皇宫的每一个人，何况对方是仅次于皇帝的帝国大公。

　　大公仰着脸，目光凝聚穿透黑雾，望向远处闪烁着火光的建筑。他身边，一个哨兵接通智脑，迅速向上级汇报了此地的情况。片刻后，哨兵立正敬礼，铿锵有力地对他道：“殿下，陛下有令，请您立刻回彩虹厅。”

　　大公没有理他，站在原地，依旧遥望远处的火光。

　　他听见了，生还人员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叫嚷声，救援人员嘈杂的脚步声、怒吼声。他甚至不用放出精神绪，光凭墨菲的感应能力就可以让他不费吹灰之力接收这些声音。

　　“殿下，”哨兵见大公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又敬了一个礼，耐心重复道：“陛下要求所有还在皇宫中，参加今晚宴会的人立刻回到彩虹厅。”

　　不放人离开皇宫，只有两种可能性。

　　一种，炸了那栋建筑的人藏在皇宫中，皇帝将全部人员控制起来一一排查。

　　二种，保护在皇宫里的所有人。

　　照目前这种形式，明显是第二种。

　　大公终于收回目光，淡淡地，甚至是冷漠地看了面前的哨兵一眼。

　　哨兵：“……”

　　大公平时很少用这种眼神瞧人，嗯，应该说，几乎不用。

　　以致那哨兵同其他哨兵一起怔了怔，心想印象中的大公，不是张扬跋扈、恣意妄为地笑，便是轻佻怠慢、心慵意懒地笑，何曾露出过这种表情？

　　难道对方是被吓成这样子的？

　　不会吧。

　　当然不会，很快，大公便收起冷淡面容，微笑着看向保护自己的哨兵们，温声道：“哦，我听见了，好的，我们立刻回去。”

　　“是！”哨兵们反应过来，第三次立正敬礼。

　　回去彩虹厅的路上，大公与哨兵们皆疾步匆匆，耳边不断响着连串爆炸声。这些爆炸声，普通人都能听见，轰隆隆，山崩地裂，仿佛让大公回到了遥远的战场。

　　说起来，除了莱茵斯特尔元帅及克拉克上将那种有些年纪的军人，战争离帝星上99%的人很遥远，包括眼前这群年轻的哨兵。

　　大公微微抿起嘴唇，思绪不知飞到哪里，就这样随着哨兵们，进入彩虹厅正门。

　　刚进入大厅，玛丽安夫人便迎上前来，牵起大公的手，上下打量大公，同时，还释放出精神绪，温柔地抚摸大公的脑袋。

　　大公：“……”

　　“您的精神很稳定，好像没有受到很大刺激，身体也没事，真是太好了！”玛丽安夫人表情焦灼，以不安的口吻道：“您不知道，爆炸地点就在皇宫停机坪外不远处。我听说您正准备乘飞梭回去，简直吓坏了，要是有恐怖分子闯进皇宫伤害到您，我……”

　　大公突然按住玛丽安夫人的手，柔声打断她的话，“夫人，我没事，皇宫守卫固若金汤，您这种设想，陛下是会哭的。”

　　陛下哭不哭，大公看不见。不过这会儿，体型缩小至一头成年山羊大小的奥格斯格忽然飞过来，于大公身边停下，仰起头，金瞳倒映厅内灯光，流曳闪烁，就像给眼珠镀了一层水膜。

　　奥格斯格收拢翅膀，脑袋在大公手背上蹭了蹭。对于这个送了自己一千面镜子，加一整座宫殿的男人，奥格斯格表示，你这家伙很够意思，我们是朋友。

　　大公“看不见”奥格斯格，自然不能对奥格斯格关心自己的举动有所表示。对，关心，大公大概是除皇帝外，第二个能够准确理解奥格斯格各种行为的人。

　　“唉，殿下，其实我有时在想……”玛丽安夫人与大公近在咫尺，当然看清了奥格斯格的动作。然而后半句话，她终是没有说出口……陛下似乎没有表面上那样讨厌您？

　　一般精神体的行为，能够直接反映主人内心深处的想法。不过，玛丽安夫人后来认为，奥格斯格也许是个例外。

　　它似乎热衷与皇帝唱反调，但凡皇帝禁止它做的事，它都会乐此不疲的去做，比如去光明宫照镜子；但凡皇帝讨厌的人，好吧，这里应该特指大公殿下，它都欢欣踊跃的去接近。也不管皇帝事后如何生气，如何威胁它，把它的金银财宝统统扔掉。

　　每每这时，玛丽安夫人总能意识到，皇帝也才20岁，是个刚刚长大的孩子。堂堂三大星系的帝王，也会跟自己的精神体扯皮。

　　玛丽安夫人目光柔和，眼神在奥格斯格的脑袋上转了一圈。片刻后，随口起了另一个话题，将自己未说完的半句话掩藏下来。

　　“殿下，奥格斯格大人在您身边。”玛丽安夫人微笑，“我们一起去陛下那里吧，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但这个时候，大公不想去皇帝身边。按照他的想法，他应该离开皇宫，去瞧那栋几乎被摧毁的建筑。不过人为形势所迫，皇帝禁止任何人离宫，他作为大公，怎么可能离开？

　　于是，他只能跟随玛丽安夫人，乖乖来到皇座后面，等待皇帝重新回归彩虹厅。便也在这等待时间里，又听见大厅里除讨论爆炸外的最新一阵议论，主角是他、皇帝及奥格斯格。

　　还是那句话，一般精神体的行为，能够直接反映主人内心深处的想法。奥格斯格亲近他，是否就代表，皇帝其实喜欢他？

　　不，不可能，除非脑子抽筋，才会产生这种想法。

　　习惯性轻蔑及讽刺之后，背后肆无忌惮议论大公的贵族们得出几个早已嚼烂的结论。说是嚼烂，完全因为奥格斯格又不是第一天亲近大公，只是那些人每次看见相似的场景便要议论一番，连带那几个结论也要反反复复提上数次，以保证每个人都终生难忘。

　　“奥格斯格大人喜欢同陛下唱反调，所以亲近大公。”

　　“大公投其所好，经常送些金银财宝给奥格斯格大人，才赢得了大人的欢心。”

　　“大公有一头灿烂的金色长发，奥格斯格大人比较率性，对所有金灿灿的东西喜爱无比。”

　　“每只精神体都有自己的性格，它们依附于主人诞生，却又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精神体不能代表主人的态度。”

　　大公站在皇座背后，明明懒得听，但又不得不被迫“偷听”一群贵族们的窃窃私语。

　　玛丽安夫人皱眉，没有支起精神屏障，只再度牵起大公的手，将他的手心放在奥格斯格的脑袋上。

　　“奥格斯格大人正看着您，殿下。”玛丽安夫人轻轻地说。

　　龙型躯体粗糙的皮肤暗含温暖与力量。大公低下头，望向自己的手，实际是望向奥格斯格。

　　……真的很可爱。

　　大公陡然觉得自己的审美观已经没救了。即使缩小也如此威严摄人的黄金巨龙，跟可爱有半毛钱关系？大公收回手，对应该“看不见”的奥格斯格灿烂一笑。

　　不是第一次触碰奥格斯格，不过每次触碰都不敢停留，唯恐一时不慎让奥格斯格察觉墨菲的存在。

　　“殿下，为什么不再摸一摸奥格斯格大人，它好像很失望。”大公收手的动作没令奥格斯格失望，失望的是玛丽安夫人，“您和奥格斯格大人伟大的友情或许会改善您与陛下之间的关系。”

　　大公抬起头，远处，彩虹厅侧门正走进一群哨兵，为首那位便是玛丽安夫人希望自己与之改善关系的人。

　　那个人，皇帝陛下，刚踏入彩虹厅就僵硬着俊美无比的脸，强行将奥格斯格收回精神领域。然后，展开精神场威慑众人，将嘈杂不已的大厅瞬间变为针落可闻的静寂地带。接着，他目不斜视走向皇座，莱茵斯特尔元帅、克拉克上将及数位参加晚宴的将军紧随其后。

　　“陛下。”玛丽安夫人见皇帝大步而来，恭敬地朝皇帝行礼。

　　大公没她那么礼数周全，只欠身行礼，直起腰后扬眉微笑，嘴唇弧度十分完美，仿佛可以吹散世界任何一处阴霾。

　　“大公殿下。”将军们纷纷颔首。

　　大公点头，继续保持“我不说话我就静静看着你们”的优雅笑容。

　　只是未曾想到，没有皇室礼，没有军礼，只是颔首，饶是这样一种不算诚心的问候，莱茵斯特尔元帅也拒绝执行。

　　“呵。”莱茵斯特尔元帅在数位将军中第一个移开目光，鄙夷地冷哼出声。

　　皇帝没反应，玛丽安夫人与克拉克上将很尴尬，大公……大公笑得愈发明媚了。

　　好在后来彩虹厅中央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悬浮光屏，光屏上映出刚刚受到袭击的建筑，这才打破弥漫于皇座周围的尴尬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