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翠寒烟

4、第四章

　　第四章

　　花瓣尖部色彩浓郁，花瓣根部淡而透明，由尖部至根部，是一个缓慢渐变，且充满神奇的过程。

　　月长花，花瓣至少一个成年人的手掌那么长，共五瓣，每瓣皆弯出美妙弧度，于根部汇聚，发出朦胧的荧光。

　　当夜晚来临，微风骤起的时刻，月长花会随着一人高的绿色根茎，漫山遍野竞相吐蕊，展瓣摇曳，犹如紫色大海，覆盖整片伊达瓦星域。

　　现在，在那颗金属球炸裂之后，金属化作齑粉，被晚风裹挟席卷整片彩虹广场，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异香，香味萦绕鼻尖之下，是金属地面逐渐被香味侵蚀，失去坚硬保护，回归泥土。

　　皇帝面色古怪，立于原地犹如一尊完美的雕像，目不转睛盯着天空四散而落的紫色种子。

　　其他人不像皇帝这般纠结，面色或震惊，或期望，或迷茫，也仰望天空，看着那些种子。

　　不多时，种子落地，立即埋入土中，瞬间开出成片成片，已有数代人未曾亲眼见过的月长花。

　　伊达瓦星域常年作为战场，大部分月长花毁于战火，三百年前星域彻底失守后，帝国更是封锁了星域边境，令月长花可望而不可及，更别提收集种子。

　　其实，月长花虽美，也得到部分花商的青睐，但其现在如此受欢迎，拥有这样强大的热度，还是拜那个帖子所赐。

　　不过，这又怎样呢？

　　珍贵稀有的月长花，确实是花中白月光，能够同爱人一起徜徉月长花海，便是此生最浪漫的事情之一。

　　“陛下，这份礼物，您还喜欢吗？”大公站在皇帝陛下身边，眉毛扬起，笑得美丽。

　　皇帝大半身体几乎被月长花淹没，闻言，微微回神，转头瞥向大公，眼神透着说不出的纠结。

　　“哎呀陛下，您别太感动了。”大公笑嘻嘻地说。

　　远处有人咕隆一声，捡起几乎掉到地上的眼珠子装回眼眶，激动地抬手，给大公发了条讯息。

　　“殿下，我给您发那条链接，不是叫您依照帖子泡陛下。您从哪里找来的月长花，吓死宝宝了！”

　　——来自阿鲁贝利西·冈恩

　　这条讯息，大公现在自然没时间看，几个小时后他看见了，损友冈恩已经知道种子的来处。

　　“陛下？”大公无视智脑传来的讯息提醒，仍然直勾勾望着皇帝陛下。

　　周围许多人被美景震惊，除了平时稳重惯了的人还在自持，其他人已纷纷打开智脑，开始自拍。

　　媒体……媒体真的疯了，他们四处摄像，美女向导主持甚至眨着一双美目，企图跟皇室新闻官，一位单身哨兵套近乎，争取亲自采访这次奇迹的操作者——大公殿下。

　　……和皇帝陛下，如果再出现一次奇迹的话。

　　站在月长花的海洋中，淡然恬静的夜风拂过，花海沙沙作响。

　　大公微笑着，锲而不舍，似乎一定要在皇帝那里得到答复，“陛下，喜欢吗？”他执着地问道。

　　经他几次询问，皇帝皱着眉与他对视，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有些小困惑？小矛盾？小迟疑？纵使滔天怒火，面对这样的盛景，也发不出来呀。

　　#被嫌恶的人送了一整片花海怎样处理？在线等，挺急的#

　　“陛下，您看，这可是哨兵与向导情侣一生必做的十件事之一。月长花海这么难搞的条件我都帮您准备好了，您是不是看在以后有了恋爱神器的份上，帮我把账单还了？”

　　大公的笑容绚烂如阳，几乎叫所有看见这笑容的人都不忍心拒绝。但是，也只是“几乎”，皇帝陛下显然不在“几乎”之列。

　　“你做梦。”皇帝一口否决了大公的提议。再拿眼去瞧月长花海，心中那点小困惑、小矛盾、小迟疑也淡了下去。

　　“陛下……”大公似乎一脸失望。

　　皇帝冷漠脸，斜睨着他，冷声道：“你的金属球将奥格斯格刺激成什么样子？你看到被奥格斯格攻击，倒地不起的人了吗？你此刻还将广场变得面目全非，地面的修缮费用你来出。”

　　大公：“……不变土地，花种不出来，这种速溶金属剂和速生液其实很贵。要不，就趁此机会将广场改成花园？我尊敬的陛下？”

　　面对凭空砸给自己的花园，尊敬的陛下认真考虑一番，竟然采纳了大公的意见。然而，他是不会告诉他的，至少现在不告诉他。

　　“等晚宴结束，我们再算账。”皇帝神色冷峻，目光凌厉，丝毫不给大公面子。他转过身，以眼神示意仅有的，端庄自持的人之一，玛丽安夫人，让她安排人手处理彩虹广场的月长花。

　　皇帝进入彩虹厅，晚宴正式开始。

　　之前那颗金属球，那次来自奥格斯格的攻击，及后来占据大半个广场的月长花，似乎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好吧，不是小小的插曲，是大大的插曲，至少许多人在宴会开始后依旧心不在焉，想出去瞧瞧月长花，并在花海中漫步行走。

　　“呵，这一次马屁拍得不成功，账单看来是无望了。”

　　宴会开始后，皇帝冷淡地致辞，玛丽安夫人同其哨兵一起跳了开场舞，然后众人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皇帝抛开无所事事，没有进入军队的贵族，走向战功赫赫，或贵族出身，或平民出身的将军们，向他们举起酒杯。

　　“为了帝国的荣耀。”皇帝的语气波澜不惊。

　　“为了帝国的荣耀。”将军们纷纷行礼。

　　而这句“马屁拍得不成功”，便于此刻传入这群顶尖哨兵的耳朵。

　　正在窃窃私语的，是聚集在落地窗边的普通贵族。说他们普通，是指他们并非哨兵或者向导，而是没有力量的普通人。

　　莱茵斯特尔老公爵，这位早已将爵位传给儿子，只保留军中职位的帝国元帅，在听见闲言碎语后，冷冷抿了口酒，望着皇帝，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陛下，大公殿下已经21岁了，阿斯加德皇家军事学院中与大公殿下同年的哨兵都已准备进入军队服役。大公殿下虽然不是哨兵，可其祖先身为普通人，也曾在军队中大放异彩。我相信大公殿下也能办到。与其现在对殿下放任自流，倒不如将殿下送入军队，好好磨练一番。”

　　皇帝看着莱茵斯特尔元帅，轻摇杯中美酒，没有说话。

　　这时，与元帅一步之遥，统领帝国第三军团的尤金·克拉克上将忽然开口道：“殿下天潢贵胄，直接进入军队不妥，如果陛下想让殿下收心，不如送进军校。”

　　“送进军校做什么？那里管不住大公殿下。”莱茵斯特尔元帅冷睨克拉克上将。

　　克拉克上将好脾气地笑了笑，开始保持沉默。

　　皇帝陛下身边，目前有地位主动开口讲话的，仅是莱茵斯特尔元帅和克拉克上将两位。如今克拉克上将沉默，其他人便想，陛下将要采纳元帅的意见吗？

　　可实际上，皇帝谁的意见都不想采纳，他觉得把大公送进军队，不是为自己减少一个麻烦，而是给自己增加一个更大的麻烦。

　　大公身份太特殊，是皇位第一顺位继承者，这样的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时刻看着才是最安全的。

　　没错，他只是普通人，但普通人又如何？年轻的皇帝陛下明显喜欢防患于未然。

　　一阵乐曲响起，打断皇帝短暂的沉思。

　　现在宴会进行过半，饱暖思/淫/欲，跳舞刚好是满足淫/欲的委婉方式。

　　不过宴会场上有两个人是众人不敢邀请的，一位自然是皇帝陛下，另一位，便是大公殿下。

　　皇帝地位超然，凛若冰霜，没有人想不开去碰这个全帝国最硬的钉子。

　　至于大公殿下，看不起他的人肯定对他敬而远之，憧憬他美貌的人，也因皇帝在场，不敢对他起狎玩的心思。当然，还有一种人，他们需要避嫌。蓄意接近第一继承人，这种流言他们担当不起。

　　于是，孤独的大公殿下手托一杯鸡尾酒，站在落地窗前，目光飘远，欣赏他的杰作。

　　说闲话的人被他无视了，他们不值得他关注。皇帝与将军们的对话，他一字不漏听得清楚明了，却也不想发表意见。

　　呵，以为他是普通人，站得远就听不到，呵。大公垂下眼帘，面无表情。

　　这时，有一个人提着长裙慢慢走过来。大公抬头，便见玛丽安夫人笑容和蔼，牵起他的手，将他领往皇帝身边。

　　“您们两位，唉……”玛丽安夫人叹了口气，轻轻地说：“都是这么不合群。”

　　大公“啧”了一声，立马否定道：“不，夫人，我还好，是陛下不合群。他那张脸，看起来就像别人欠他很多钱。”

　　“殿下，您是欠陛下很多钱，陛下其实早帮您把账单还清了。”玛丽安夫人拽了拽大公的手，和事佬般说道：“一会儿去给陛下认错。”

　　大公：“……好吧。居然已经还清了？动作这么快？”

　　玛丽安夫人点头。

　　待他们穿过人群，来到皇帝身边时，皇帝已然回到皇座，正坐在上面独自饮酒。

　　“陛下，我把大公殿下带来了。”玛丽安夫人朝皇帝行礼，“请两位务必和睦相处。”

　　皇帝冷冷瞥了大公一眼。

　　大公汗颜，张嘴准备说几句好话。忽然，皇座之下，舞池中央一阵嘈杂。

　　莱茵斯特尔公爵手捧一束月长花，单膝跪地，当众向一位美丽的贵族小姐示爱。

　　“咦？那是莱茵斯特尔公爵？”玛丽安夫人疑惑出声。

　　然后……

　　“那位小姐……是隆美尔家的赫蒂小姐吗？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可是目前帝国最年轻的2S级向导！”

　　玛丽安夫人比较激动，因为适龄的皇后人选中，赫蒂·冯·隆美尔精神力最高，与皇帝的匹配率也应最高，理论上是最合适成为皇后的人。

　　嗯，理论上。

　　大公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莱茵斯特尔公爵向隆美尔家的小姐示爱。

　　这位隆美尔小姐前几年离开帝都，去瓦尔基里向导学院学□□都并非没有向导学院，只是不如瓦尔基里有名，究其缘由，不过是瓦尔基里三百年前已经过世的校长曾经为那所传说中的向导学院，金伦加向导学院的老师。

　　“当年，我的哨兵还与我开玩笑，说所有哨兵梦寐以求的向导，皆来自金伦加。”玛丽安夫人站在皇帝和大公身边，建立精神屏障，隔绝外界对他们的窥探，望向赫蒂·冯·隆美尔，眸色中不乏欣赏，“但金伦加只是一个梦，否则怎么是传说中的向导学院呢？陛下，听说她是瓦尔基里毕业年级的首席，2S级向导，放眼整个帝国，除了那位不知所踪的莱茵斯特尔小姐，无人能出其右呢。唉。”

　　最后那声“唉”，皇帝自然听出了其中意思，只可惜，他没有反应。

　　大公摸着下巴，扭头便见玛丽安夫人正用幽怨的眼神盯着皇帝。

　　这种幽怨眼神，大概就是：陛下您已经成年了，该立后了。

　　于是，出于一种目前不可言说的微妙心理，大公看了眼皇帝，故意微抬下巴哼了一声，不悦地出声道：“鲜花配美人，天经地义。但莱茵斯特尔公爵未经允许摘了我的花，我现在很生气啊。”

　　“殿下！”玛丽安夫人立刻将目光投向大公。

　　玛丽安夫人的眼睛会说话。比如，那双眼睛此刻正在说：“我千方百计请陛下注意那位小姐，您不要像个猪队友似的转移话题好吗？”

　　然而，大公他就是存心转移话题啊。

　　大公耸肩，挑起好看的眉毛，说：“花是我送给陛下的礼物，凭什么让人借花献佛？”

　　月长花的种子，在硝烟战场上被帝国军人的鲜血浸染，寄托了伊达瓦战争中，哨兵与向导慷慨赴死时，对彼此沉重的思念。

　　这一刻既是诀别，亦为永恒，由战地而来的月长花，踏过生与死的距离，现在盛放于和平的皇宫深处。

　　我尊敬的陛下，您以为我只是让您欣赏月长花吗？

　　不是，我没有这种想法。

　　我想让您看的，其实不是它们，而是希望您的目光能够穿越浩瀚星河，落到那片被所有人遗忘的伊达瓦星域。

　　我尊敬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