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真言》原一旧人

4、第四章

　　封琉一直很后悔，从上一辈子后悔到这一辈子。
　　上一辈子，封琉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那是一个冷静镇定的医生，封琉和他竹马竹马，流着哈喇子的时候就初次见面了，从小一个年级一个班，封琉认识的人他都认识，可，他认识的人封琉不一定认识。封琉记忆中的他似乎总是冷冰冰的，告白的时候冷冰冰，说分手时也冷冰冰，都感觉不到什么情绪，活像一个人型机器。
　　可是那天封琉去医院找他，还没进他的办公室就听见了一阵笑声。
　　比起那笑声中如铜铃般的部分，男子低沉愉悦的笑声更加戳着封琉的心间，一下一下，戳出来了几个洞呢？封琉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是原路返回。
　　那天晚上，封琉叫出了钟情和阳舒，三个人坐在街边的大排档，桌上全是菜，脚下几箱啤酒，却无人动筷。
　　“咱们的封琉才子咋了？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钟情揉着头发，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女汉子都看出来封琉不对劲。
　　而一向心细如发、体贴入微的阳舒沉默不语，看了一眼很明显在等电话的封琉摇了摇头。
　　“呵呵，再等一下，大概还有三分钟。”封琉弯腰拿了一瓶啤酒，看着瓶中黄色的液体，神色不定。
　　果不其然，三分钟，封琉手机铃声响起。
　　封琉拿起手机接通电话，一个字都还没说，对面就传来了声音。
　　“分手吧。”李客的声音依旧冷冰冰，毫不拖泥带水。
　　“好，不过，我想请问一下，李大医生，现在这算什么？当初你为什么要把我拖下水？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你，而是别的男人跟我说什么‘在一起吧’，我一定会痛扁他！这一年我们的关系都是假的吗！二十多年的感情就是这样玩的吗！”封琉右手用力拍了下桌子，伴着手掌与桌子碰撞的巨大响声，桌上盘子碰撞的清脆声音，眼圈渐渐泛红。
　　“我们之间的关系的确是基于二十五年的友情，而不是爱情，不是吗？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不是吗？现在，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和我玩过家家的小朋友，而是一个可以和我结婚生子的女人。所有，就这样吧。”说完，李客利落地挂了电话，只留下了满脸愤怒的封琉。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的话，”封琉叹了一口气，苦涩地笑了笑，颤抖着手放下手机，开了那瓶刚刚拿出的啤酒，大喝一口，舔了舔嘴唇，看着排挡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街道，嘻戏声，车鸣声，叫卖声充斥着双耳，是不是还有正浓情蜜意的小情侣经过，越发刺眼。
　　又缓缓说：“他说我不喜欢他，哈哈，不喜欢？他知不知道，是我应该怀疑他喜不喜欢我！我记得，小学有一次，走路不看路，摔了一跤，伤到了腿，是他一脸嫌弃地把我背回去的，那个时候，我就想什么时候我也背他一次，可怎么多年，他也没给我这个机会，反倒是现在……给了我决裂的机会。然后上高中，那家伙的桌子里面的情书一打一打的，有次看到，我就调侃他啊，说‘不选一个啊，这么多的班花，花枝招展，任君挑选哟，’然后第二天，我就听闻他和隔壁班的班花在一起了，啧，当时那滋味，一下子把我惊醒了。”
　　“那天起，我发现自己好像有点不对，是不是太关注了些。”
　　“不管你们信不信，那个时候我以为我这样是因为喜欢那个女孩子，呵呵，可结果不是啊。”
　　“那天他问我在不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我是很怕的，怕的就是今天，可是我选择了相信，可今天还是来了。哈哈！”
　　末了，封琉轻轻地开口：“他那么聪明一个人，打得了外科结，解得了外科结，怎么能在我心脏上打得了结却从来都不会解呢？”
　　封琉说完，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大半瓶啤酒，刺激的感觉从口腔传入大脑，他坐在凳子上双眼放空。
　　封琉虽然嘴上喜欢调戏别人，但骨子里还是一个保守的人，能让他作出如此众叛亲离的决定，也真是不容易，但却是如此下场。
　　穿着黑色衬衣的阳舒推了推眼睛，说：“所以，我早就说过有些路是走不得的。”
　　“还是这副淡然的样子啊阳舒，嗯，最亲爱的阳舒，我祝你万受无疆！”封琉揽着阳舒的肩膀，低声调笑道，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让人看了怪心疼。
　　“好了，好了，喝酒！什么都别说了，喝酒！”彪悍的钟大小姐拍桌下令，三个人都进入了酒精的世界，连一向理智的阳舒都使劲的喝着酒。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第二天，封琉一睁开眼就在东芜大陆了。
　　成为付琉，成为付家少家主，成为一个需要秘密存在的存在。

　　“这水晶这么好看？”江铼无奈地点了点走神的封某人的头。
　　“没、没啊。”封琉回过神，毫不留情地把江铼的手一把拍下来。
　　进入湖底后，两人向深处探寻，进入了这个内部墙壁全是发光水晶的溶洞。
　　溶洞看起来四通八达，连说话都有回音，被发着细微光芒的水晶照着，反而显得有点阴森恐怖。
　　“知道为什么七大家族这么重视这次行动吗？”江铼问到。
　　“不知道，为什么？”封琉反问道。
　　“呵呵，还记得两年前的‘四月无雨’吗？不觉得很相似吗？”江铼说着，脚步不停。
　　“哦，就是言家疆域内的恭城连续四个月无雨的事件？”封琉突然想起来了，恭城位于言家与江家的边界处，那时言家在情急之下派人来寻求帮助，还是封琉处理的这件事。
　　细想之下，封琉问：“不会也是付笙的法阵吧？”
　　“是的，也是付笙的法阵，阵中阵，付家人最爱来这套。上次我带曲垒去，和其他家族的人等了一个月，也无其他异象。不过，到是查出付笙的法阵怕是与付家下落不明的通天令有关。所以，这次江家息镇出现异象，七大家族会共同商讨。毕竟，通天令可是开启通天会的钥匙啊，只有东西大陆八块通天令聚齐通天会才会开启，而通天会是东西大陆最重要的盛会。你明年不是也要参加的吗？”江铼转过身，水晶微微亮光洒在他的面容上，竟让人有温柔和煦之感。
　　不过下一句，却又让封琉的心揪起来了。
　　江铼说：“上次我带曲垒去，并未让阵中阵开启，如今，带你前来，却开启了，这是为什么呢？小封琉？”
　　他清楚地感觉到心脏的跳动漏了一拍。
　　“呵，与我有关吗？我也想知道呀。”封琉一脸茫然道。
　　“嗯…哎，你说是不是因为通天令知道主人回来了，所以有反应了呢？”江铼用手摸了摸墙壁上棱角分明的水晶，轻声的说。
　　封琉知道，他不想让江铼知道的事情，江铼怕是已经知道了。
　　封琉右手不自觉地扶在一块发着蓝光的水晶上，微微颤抖着。但还是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呵，反正一定有那么一天，你会亲口对我说的，不是吗？”不知为何，江家自信满满地道。
　　话音刚落，封琉一个激动，不小心被水晶锋利的棱角划了一道，鲜红的血液滴在水晶上的瞬间，水晶发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溶洞。
　　亮光大概持续了五秒，等光芒暗下，封琉已从原地消失。
　　江铼一脸难看地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封琉踪迹。随后，一言不发地召唤出江河隐曜剑，随手一挥，剑光一闪，便将眼前千米内的水晶毁去。
　　但是水晶之后还是水晶。
　　“呵，在我面前抢我的人。”江铼冷哼一声，踏空而起，向前飞去，一瞬间就到了千米外，抬手又是一剑。

　　而此时，封琉内心则是百感交集。
　　他又来到了这一世幼年时期生活的地方。
　　一样的青石板，一样的练功房，一样的杏花林，只是斯人已逝，无从追忆。
　　杏花林还是原来的模样，枝枝坠满，娇态迷人，艳入人心。忽然，一个人影缓缓从杏花林深处走来。
　　封琉看着来人，瞬间红了眼眶。
　　“父亲……你怎么……不是命牌碎了吗？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封琉哽咽道，虽然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但鼻尖辛酸的感觉还是不停的涌上，整个身子在不停地抖动。
　　“哎，琉儿，这么多年不见，都是大人了，怎么还掉金豆豆啊。”付笙笑着伸手想抚去封琉脸上的泪水，可是，手穿过了封琉的脸颊。
　　“好了，听好了，这只是我在人世间最后一缕神识，只因附在通天令上才能坚持到你来。记住了，一定要参加通天会，在通天殿中有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取出来，带回去！虽然之后的路很难走，但是为父相信你一定能走下去！”说完，一阵风吹来，卷起些许白中带红的杏花，付笙的身影也随风消散，化为尘埃。
　　一块泛着浅蓝色光芒的菱形令牌从天而降，悬在空中，不停旋转。
　　封琉看着付家的通天令，喃喃道：“就是为了这块令牌，付家被灭门，父亲母亲死了，黎叔和奇叔死了，黎涉死了，还有唐寂也……现在就只剩晶姐，随兴和我了……”
　　顿了顿，跪倒在铺满杏花的地上，咆哮道：“可是，可是，现在，我还是要收这块令牌，真是，真是，真是……啊——”
　　空中只有杏花顺着风飞舞，落下的杏花粘上了封琉的袖子，和从前一样，又和从前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