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真言》原一旧人

13、第十三章

　　看着地上一片血肉模糊的尸体，四周鲜血溅满的墙壁，封琉蹵了蹙眉，把食指点在眉心，微微用力缓缓旋转，希望压此压住自己的火气。
　　大手一挥，重一伞便收了回来，封琉看着屋内满地狼藉，没压住火气，黑着脸没好气地对文斯缘说：“全杀了，我怎么问话？！还有尸体，尸体怎么处理？你搬出去吗？”
　　王康身体上至少有数千道划伤，深深浅浅，每一处都不致命，却止不住地往外冒血，比脸上那道疤更加骇人。
　　封琉看着遍体鳞伤的王康，他身上的污血与破碎的衣物混杂在一起，之前被针扎到的地方也泛着诡异的紫红，整张脸因为恐惧而狰狞起来，显得尤为......解气。
　　“没关系，这些尸体的话卫城队等下回来收拾的，毕竟这次斗殴闹得这么大，这种事我做多了！至于问话......”文斯缘得意地笑了笑，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一物，望不远处的封琉一扔。
　　那是一块铁牌，上面写着“王康”二字。
　　封琉仔细看着牌子，挑眉道：“行啊，把那个王八蛋的命牌抢来了，但是，你拿他命牌有何用？顶多把这命牌毁了，让他再也入不了六道轮回。”
　　“你不是灵阵师吗，一块牌子还对付不了？”戏谑的声音在封琉耳边响起，用的是密语传声。
　　封琉咋舌，无奈传声回去：“你发现了？怎么发现的？”
　　“我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会发现不了？”文斯缘摇着扇子道。
　　那把玉骨画扇被文斯缘握在手中，缓缓摇动，文斯缘一派悠闲自得的样子，仿佛刚刚用这扇子亲手活刮这几十号人的不是自己一般。
　　文斯缘发现封琉还在不加掩饰地打量自己，嘴角微微上扬，得意道，“虽然你部在屋子附近的阵法真的很隐秘，在阵法上你的造诣都可以排东西大陆前十了。但是没办法，谁叫你碰上的是我呢，碰上文家“破尘眼”呢。”
　　听到“破尘眼”，封琉瞳孔轻缩。“破尘眼”是文家家主三子，可文家家主并未向外公布其名字，对于他只有“破尘眼”三个字。
　　可随着关于这神秘文家三少爷的传闻越来越多，以及文家对于传闻的置之不理，东西大陆修士都知道这破尘眼是一切阵法与幻术的克星！
　　没想到文家那神秘莫测的“破尘眼”竟是这副玩世不恭、风流不羁的模样。
　　无奈的摇摇头，这文斯缘跟他封琉还真合不来！
　　封琉思索一会，没有理会洋洋得意文斯缘，反而是对着身后就算周围满是尸体也面不改色的小二和脸色惨白的云姐说：“云姐，事已至此，我们如今都是一条船床上的蚂蚱了，该瞒的，不该瞒的，都该说了吧。”
　　云姐看着王康残破的尸身，双目放空，已不像之前那般气恼悲愤，但仍是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
　　小二轻轻拍打着他娘亲的肩膀，安慰这个外强中干的女人，忽得抬头看着滴血未沾的封琉。青年嘴角带笑，眉眼盈盈，站在逆光的位置，阳光在他身上绣了一层耀眼的金边，美好而神圣。抿了抿唇，小二对着眼前的男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好，不过是我来说。”
　　不巧的是，还未等小二的故事上场，卫城队的人就来了。
　　插上门栓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一推，开了。
　　一个白面书生出现在门口，身着蓝衣，发髻高悬。他身后还跟着五十名卫兵，这卫兵的衣着与守城的士兵无二，却是在左臂衣袖上绣用银丝绣了一个“卫”字。
　　这男子打开门一看到文斯缘便轻轻摇头，咬牙切齿道：“你还真会给我找事做！昨天烧了红坊，这坊里的姑娘死的死伤的伤，害的我被城主大骂一顿，今个怎么连自己住的地方都不放过了？改明是不是要寻个机会，去炸城主府啊？！”
　　封琉发现在这男子出现时，文斯缘动作麻利地收好了扇子，显然这动作早已做过千遍万遍，而且文斯缘那一向欠扁的假笑里也掺了几分真意。
　　摸着自己光滑细腻的下巴，封琉眨着眼睛道：“有趣。”
　　随即，他又转头去看那个男子。那男子衣着讲究，衣袖口处和鞋面上都用金蚕丝纹着海棠花，束发的簪子泛着浅紫色，随身佩戴的剑的剑柄上一颗圆形翡翠，剑眉英挺，眼眸明亮，因为对于文斯缘的愤怒，男子眉头牢牢锁着，这却让他整张连鲜活起来。
　　“怎么会，城主府可是你家啊，我怎么敢！辛炘你要相信我！”文斯缘说着便向名为辛炘的男子走去，可怜巴巴的样子。
　　“装装装什么装！地方被你弄的这么烂，你还有脸装！”辛炘对文斯缘翻了个白眼，显然对这丫已是软硬不吃了。他又反头对身后的卫城队命令道：“把尸体收拾了。”
　　卫城队训练有素地齐声答“是”，迈着矫健的步子越过辛炘井然有序的把尸体搬了出去。
　　中心城内虽不支持私斗却也不抵制，因此这种情况时有发生，这是卫城队的作用就发挥出来了。而这位辛炘作为队长，在整个中心城高层地位不低，不仅是因为他是中心城城主的长子，更是他那年纪轻轻却已分神后期的修为。但是辛炘那坚持原则、死守规矩的性子着实得罪了许多人，连他的亲生父亲对他都爱理不理。
　　待尸体全搬出去后，辛炘跨过地上的狼藉走到封劉三人跟前，形容严肃。
　　当然，某文姓男子在旁边死缠烂打。
　　“在下辛炘，卫城队队长。这位道友，听说他们是寻仇的？”辛炘抱拳看着封琉问，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似深夜星辰。
　　封琉向来对于这种认真负责的人有好感，便拱手笑道：“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这客栈一客人，碰巧遇上这事罢了。”
　　“是的是的，辛队长，这几个人是来找我们寻仇的，幸亏有付公子和文公子在，不然现在我和我儿子早就已经......不过，既然现在他们已经死了，那么大概就没事了，麻烦辛队长跑一趟了。”终于回过神的云姐从封琉身后走出，理了下凌乱的发髻，对辛炘回答道，声音中有一丝颤抖，非常符合她此时一个被欺压被惊吓的形象。
　　而她的十五六岁年纪的儿子，小二，则红着眼睛，躲在他娘亲身后，惊吓过度的样子。
　　封琉失笑，这孩子真的聪明。
　　辛炘看着眼前三人，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就走了。”
　　说罢，辛炘头也不会地走了，没有注意到一个人的目光正在跟在他的身影，一路追随。
　　就算辛炘的身影早已消失，文斯缘还在望着那个方向，似乎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以透过层层墙壁，让那个在自己心里留下身影的人，也在自己眼里留下身影，永远地留下身影。
　　“咳咳，”封琉走到文斯缘身边大声咳着，“走了，走了，人都走了老远了，还看什么？！”
　　“看？我在看他吗……”文斯缘眯着眼睛，似在思索什么，他那双狭长秀美的丹凤眼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总是莫名的诱人。
　　原来我一直都在看他，这目送他的习惯我自己都没发现。也是，发不发现又如何？无论我怎么的看他，他都不会回首看一看我。
　　文斯缘低头一笑，那一笑像是初春漫山遍野绚丽盛开的野花，虽没有高贵的出身，没有让人知晓的名字，没有夺人眼球的艳美，却有任何事物都没有的顽强和生命力。
　　“二位公子，”云姐封琉和文斯缘郑重地行了个礼，“虽说‘大恩不言谢’，但在此我郑云英还是要感谢二位。”
　　封琉虚扶着云姐，笑道：“这也没什么的，云姐不必如此客气。”
　　文斯缘也在封琉旁边搭腔，“是啊，云姐跟我们还客气什么。不过呢......”他往后退几步，指着自己的眉头又说：“云姐再皱着眉头，你下次和小二在街上走会让别人以为是奶奶带孙子逛街呢。”
　　郑云英被文斯缘逗得“噗呲”一笑，现场紧张的气氛终于缓解了几分，除了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小二，其他三人皆是眸中带了些许笑意。

　　文斯缘的屋内装饰华美，鎏金紫檀香炉上升起袅袅轻烟。在香炉后，圆桌旁坐了四个人，其中一人少年模样，却是满脸阴郁的，没有任何少年人该有的青春活力与蓬勃朝气。
　　“那个叫王康的人，是被我爹在一个冬雪日子捡回来的，那是我尚未出生，爹娘也还是住在钟家的最北边疆域莫北城。”小二口齿清晰地说着，“将王康救下后，他说要报答我爹娘，死活不肯离开，我爹就答应不让他走了，让他和我爹一起打猎，维持生计。”
　　“那个时候，晓骏和王康的关系是真的好。晓骏可是把他当做亲生弟弟啊！可是他…！”云姐突然插了一句，声音哽咽，似乎想起了她连孩子都未见过的丈夫。
　　“他为了一张地图杀了我爹！”小二突然大声说道，继而喘了一口粗气，稳住自己情绪后，他又说道：“为了一张地图，王康用我爹教他的剑术招式将我爹杀了。我爹鲜血流尽而死，却也在他头上留下了一道狰狞刀疤，让他记住为了利，他舍去了义。王康把那张地图带走了，可他不知那是一张假地图，真的地图是我娘亲随身带的那张。在那之后，我娘亲凭着她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四处躲藏，一路南下，终于摆脱了那些人，定居在了中心城。可没想到如今却又被找到了。”
　　鲜血流尽而亡？呵呵，真是天理轮回报应不爽！如今这王康不也是这样死的？
　　封琉看着郑云英已有些发白的发丝，内心有些感慨，一个弱女子在这世道中如此艰难的生活，难怪小二这孩子不仅早熟早慧，更具不符合年龄的冷漠薄凉。
　　“这到底是什么地图？”文斯缘直接问到点子上了。
　　小二目光闪烁，挣扎了一下，抬头看着他正对面的封琉说：“通天殿的地图。”
　　封琉与文斯缘俱是一惊。
　　“虽然王康只是知道这是某个秘境的地图，但他就可以恩将仇报、杀人夺宝。如果让人知道了这是与通天会有关的地图，那么我和娘亲就真的……！”小二声音越来越低，心中充满了悲愤、恐惧、不甘……对自己弱小的自责，以及对世道无情的埋怨。
　　“如此啊。”封琉环抱双臂，看着文斯缘无奈道，貌似是个大麻烦呢！
　　“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封琉看着眼前面色阴暗的少年，又看了看存在感特低的郑云英，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小二与郑云英对视一眼，两人点了点头，少年并不是很清亮的声音响起，“今年通天会你们会参加吧。我想把这地图给你们，毕竟我没有灵根不能修炼参加不了通天会的选拔，这地图在我手里也没用，而且这次若不是你们我和娘亲早就落入王康手里了，但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引得封琉发笑。
　　“但是，这地图只有一份，但我们有两个人是吗？”封琉和文斯缘异口同声地道，说完后都有些惊讶的看着对方，再笑了笑，可这笑里几分真几分假，只有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