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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非蜜非糖滋味绵长 ...

  •   小丝瓜正睡得深沉,陡然惊醒坐起身,四周俱静没有一点响动。抚着胸口重新躺下,方才那声鬼叫一定是在梦中梦到的,心下稍定,正待继续入睡,门缝突然“吱呀”一声敞开,一条黑影顶着两道白光倏然逼近,吓得他心都要蹦出来,正要张嘴唤一声“师兄救命”,却感觉到被窝下一暖,毛茸茸的小脑袋就紧紧窝在他肚皮上,身子还在瑟瑟发抖中。

      “唔,你怎么跑到我床上来了小白,啊走开,肚皮好痒......这是我的枕头......好吧你让一让,我们一起枕......”
      小丝瓜在小白身上抓了两下痒,小白舒服地又向他凑近一分,一人一猴再次沉沉睡去。

      灰师兄带石小荞飞了有小半个时辰的工夫,飞到了一处很高的山脉上。
      山顶遥遥入云端,当真会有“手可摘星辰”的错觉。
      山顶之上有一块巨石,高百丈有余,巍巍耸立,然而细看之下却又令人不免忧心,此石上宽下窄,与底部相连之处却不足几尺。

      灰师兄指着巨石一侧一处不甚明显的凹窝处说:“书中曾有传说记载,此处曾卧有一块灵石,以自己的躯体担住巨石几千年,但是后来,这块灵石莫名失去踪迹,只余下此处现下这方凹下去的印记。”
      然而不用它担着,这块巨石依然稳稳立着,由此可见,那或许并非是块灵石,而只是块愚石罢了。
      山上的风大,吹得灰师兄的袍袖向后猎猎飘起,长及肩膀的头发原本只用一根发带松松拢着,此时被风一吹,发带上下翻飞着自发上甩脱,远远飘飞了出去。
      灰师兄目光炯炯,抬手指巨石之上:“此处夜观星象位置奇佳,敢不敢上去歇坐片刻?”
      石小荞抬头瞅了瞅,心想八百里我都跟你飞出来了,眼前这左右不过是一块石头而已,有何不敢坐的?
      结果一坐上去,她立时就傻了眼。
      巨石之上凸凹不平又奇形怪状,细看之下又有斑斑刀砍斧劈之痕迹,人立于其上甚是艰难。
      灰师兄带她到一处略平坦之地,衣袖拂过,一副奇妙景象现于眼前。
      灰师兄抬手盖住石小荞的眼睛:“别向下看,此处名为小天门,上接月华星宿之气太久,凡人观看极易堕入幻境。”
      所谓的“小天门”,倒是像一些玉质的原石毛料,被当头削掉一片质朴外层之后,便透出里面另一番光景。
      只是这块原石过于巨大而已。
      两人原处坐下,仿若置身于一个奇幻世界,上有九天银河、星罗密布,下有流萤光转、摄魂夺目。
      灰师兄单肘支地,歪躺着仰头望天,随后突然从袖笼里摸出个外观朴素的石做椭圆物件,物件上有一缺口,肚上分布几孔。他双手轻捏住放到嘴边,便有乐声流淌出来,来来往往的风声挟裹,乐声难以流畅、时断时续、调不成调。
      吹了半晌,灰师兄终于放弃,唇边含笑叹道:“果然风雅难附……”

      什么风雅不风雅的,石小荞觉着,他就算这么歪躺着,就算没吹出什么好听的调子,就算裹身的长袍简陋质朴,也没有什么玉冠束发,就只单是这一副漫不经心的形容,自成的一派风流姿态,已然让天上的繁星刹然失色,身下的玉石暗淡无光。

      她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呆状,俩眼睛便像蛛丝一般黏在灰师兄身上,迟迟挪不开寸许。
      灰师兄把手里的椭圆物件重新收回袖笼里,两手搭叠枕在脑后,十分好性子地由着她看,看了半晌她突然问道:“灰师兄,除了小白、小丝瓜,还有......我,你还见过其他人吗?”

      灰师兄一笑,答:“采买食物及日常用具皆是我自己操持,又怎会没见过其他人?”
      她又问:“那你...可曾同什么人有过深度密切地沟通交流?”尤其是女人。

      他问:“何为深度密切之交流?”

      石小荞向前凑近几寸,试探道:“就如...你我现在这般...挨得近的交谈......”

      他:“哦,那不曾。”

      石小荞咬了咬唇,既如此那便说明灰师兄并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其他女子,那样就也不可能还存在旁的他喜欢或喜欢他的人。
      她心中略定,又悄然无声地向前凑近几寸,简直就要凑到灰师兄的面孔上。
      灰师兄不躲闪,也不推拒,这让她好像受到了莫大的鼓励,腆着脸问出了一句更加无耻的话:“灰...师兄,我可以像昨晚那样...”,亲你吗?
      后边的话还没说出来,便看灰师兄唇角微动,吐出俩字:“随你。”
      仿若有一把火自心尖烧起来,灼得她丢了分寸,失了矜持。
      她视线微垂下来,小心翼翼地亲了上去。
      从前她很不开窍,总以为男男女女双唇相接互吃口水是很不能理解的一件事,直到昨晚以及此时,她方知其中大有妙趣。
      石头脑袋乍一开窍,恍然想起曾经在一本书中看到的词句,此时回想,竟是十足贴切的形容。真真便是“初尝甘露,非蜜非糖滋味长。[ 此词句引自冯梦龙《喻世名言》]”

      第二天早上,石小荞和灰师兄二人双双起晚。

      小白乖巧地守在厨房茶炉旁添柴烧水,小丝瓜坐在桌子边,手里还捏着一本书册,一边拍打着桌子沿一边念叨:“小荞姐没起床,师兄也没起床,小白你饿不饿?”
      小白的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十分应景。
      小丝瓜又道:“师兄从来都没起的这般晚过,难得师兄赖床一次,如果我去喊师兄,师兄会不会觉得我不大懂事?”
      小白抬爪搔了搔头上的毛,哧溜一下跳到地上,把最后一块木柴扔进炉灶里,封上炉门,回爪握住小丝瓜手腕就往门外拖。
      絮絮叨叨的你倒是去叫啊、去叫啊!

      小丝瓜死赖着坐在凳子上不肯走,说:“小白你去叫,师兄一定不会怪你。”

      正这么一拖一拽地扯皮,灰师兄已经自门外走了进来,二话不说舀水淘米,利落地开始煮粥做饭。
      紧接着石小荞也揉着眼睛走进来,嘴里还嘟囔着:“啊灰师兄,你怎么又这么早起来煮粥......”
      小丝瓜幽幽接话:“小荞姐,现在时辰已是巳时正刻,再一会便该是吃午饭的光景了”,眼睛溜到正在把米下锅的灰师兄脸上,突然“咦”了一声:“师兄的嘴唇是被蚊虫叮咬了吗?红红的似乎还有点肿。”

      石小荞迷迷糊糊的神魂还没归位,陡然听见这句话,浑身汗毛都奓了起来,转身就想往门外走,却被灰师兄一把拉住:“坐下帮我添柴、守灶。”

      她刚要依言转身,向灶膛边再走去,眼前冷不丁扫见小白一个平地拔高,突然就蹿到了灰师兄的肩膀上,鼻子凑在他的衣领处使劲地嗅了嗅,而后又翻身跳到石小荞胳膊上扒住,在她身上同样嗅了嗅,然后陡然就呲起牙,冲着二人尖利地叫唤了几声,之后又像霜打的小茄子一般,一头扎进了墙根角落里抖着爪子咈哧起来。

      这眼前变故太快,屋中三人皆一脸懵然,小丝瓜机灵,站起来走到灰师兄身边也凑着鼻子闻了闻,瞬时便一脸了然外加同情地看向墙角生气的小白。

      石小荞这才终于想起小丝瓜曾说过,不能在小白面前提到“酒”这个字,更不要说让它闻见酒的味道了,不然一定会天下大乱的。天下乱没乱她不知道,可是看到小白面冲墙根后背抖动的小样,她才终于切实理解到灰师兄半夜不睡觉去刨酒喝的苦衷。

      这猴子果真是个地道的泼猴,接下来的早饭时间,它粥也不喝,便一味生闷气、扔笸箩、踢门、外加呲牙咧嘴瞪人,哪还见平时那般乖巧的样子!

      灰师兄强行把它抱怀里抓痒,它一把搂住灰师兄的一绺头发,看得石小荞头皮一紧,顿时打消了同去哄它的念头。

      小丝瓜一旁摇头晃脑:“师兄背着小白偷酒喝,小荞姐你也同师兄一块偷酒喝,小白现下心里一定伤心得紧,大概连饺子都不能让它消气。”

      于是石小荞连着赔了一顿野菜馅水饺外加一顿甜薯球,这才将将把它哄得消停下来,不再撒泼。

      本以为这事就算揭过去了,哪晓得小白这猴子真正是个记仇的猴子,灰师兄轻功好,只要他想闪人,十几二十个小白也跟他不住。但是石小荞就不同了,自那晚偷喝酒被小白嗅出来之后,简直就被这只猴子给盯了梢,十步之内不离左右,干脆就连晚上睡觉都要挪到石小荞的床脚之上。
      不得已之下,石小荞只得赌咒发誓,绝不再背着小白偷酒喝,如果见到灰师兄偷酒喝一定积极举报,如果发现了灰师兄还有其他藏酒的地方,一定亲自带着小白挖出来,让它一块喝,如此这般,才终于再次取得了小白的信任!

      自那日“小天门”亲...啊不,是看星星之日后,外头竟又下起了连天儿的雨,终日昏昏暗暗、淫雨霏霏不止。工具房里只有一把破纸伞,就算小白擎着都嫌能遮雨之处太少,故而扔在那里也无人去用。
      小丝瓜闷在书房里,读师兄交代给他的《佛遗教经》和《八大人觉经》,石小荞进去的时候正听他念道:“亦如恶马,不以辔制,将当牵人,坠于坑陷。如被劫害,苦止一世;五根贼祸,殃及累世;为害甚重,不可不慎。”
      她便笑问道:“你读这个读的这么认真,可懂得其中的意思?”
      小丝瓜把书放在桌上抬头:“师兄说过,第一遍不懂便读二遍,二遍不懂便读三遍四遍,如此反复,终会读懂书中深意。”
      石小荞把手中竹篾编制成的一个小笸箩放到桌上,笸箩里芦苇叶卷着两张小饼。
      头几日天气晴朗时,石小荞在山上采了一把小山葱,用了一些,余下放在粮仓备用。
      恰好这几日又连日阴雨,无事可做,她便将剩下的几棵小山葱清洗后切碎成末,再和面把面团擀成一张大饼,上涂抹少许荏子油,再将山葱碎均匀洒于其上,并捻几小撮盐面洒匀,然后将面饼从一边搓起卷成筒状,一小段一小段切开揉制严实再擀成巴掌大些的小饼,在锅中放油烙熟,葱香味扑鼻,十分味美。
      小白那猴子近水楼台,饼一出锅还不等凉,它便摸起一张,左爪倒着右爪,模样夸张地吃起来。

      灰师兄在楼下敞厅藤椅上坐着捣鼓那日他袖中揣着的椭圆形有孔小乐器,这几天日日吹练,依然吹不出一首完整的调子。
      方才同样给他送了两张小饼。这小竹笸箩里的最后两张便送到小丝瓜面前来了。
      小丝瓜吃着饼看着书十分满足,见石小荞站着犯无聊,便把桌子右上那本已经看过的《八大人觉经》递给她,道:“这书我已经看过几遍,小荞姐若无聊便拿去读吧。”

      石小荞掀开书皮翻腾了几页,眼睛在几行字上停了片刻,“第八觉知:生死炽然,苦恼无量;发大乘心,普济一切,愿代众生,受无量苦,令诸众生,毕竟大乐...”,立时便愈加无聊了。

      转身出了门下楼,灰师兄还在藤椅上坐着,两腿搭着前边石墩,手里左右摆弄着那把乐器,不时凑到嘴边吹出一调半调又停止。
      他抬头见到正在爬梯子下来的石小荞,便把手里东西放下,隔着梯子望向她。
      真真是阳春三月的桃花面,清透的碧湖里横波微漾,石小荞仿佛又泡在漫天泼下的酒水里。

      醺醺醉中又见那张桃花面孔蓦然一笑,欠身将手中物递向她,道:“看你走来走去这般无聊,不如这个石埙送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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