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煮师兄》薇风凛凛

17、阵法自来便有变数

　　石小荞接过那物件握在手里，石埙上尚存留着灰师兄掌心的温度，她把埙上缺口比照着灰师兄的样子放到唇边，本想来个一鸣惊人，哪想除了“噗噗”的吹气声，半个调子都没出来。

　　灰师兄十分欠揍道：“嗯，听你吹埙，方知我已然算是天赋高的。”

　　石小荞抬手把埙重新扔还给他，既然都吹不响，拿着装模作样地有何用？！

　　灰师兄接住它，顺势站了起来，往前两步到她面前，重新递给她：“看你甚无趣，这个当真送你把玩了。手指把六孔按住，虽然无调，好歹是能出声，吓不跑恶狼，惊个飞鸟倒还管用。”

　　说完吭哧又一乐，重新坐回了他的藤椅里。

　　石小荞已然习惯他这般取笑，本以为经过那两晚，她和灰师兄便会有所不同，经过这几日，她却真真猜不透灰师兄的想法。

　　日子还是往常的日子，相处还是从前的相处，就仿似那两天晚上的事情，只是石小荞做的一个美梦而已。

　　这不由得她不从头想一想，许是灰师兄长年生活在山谷里，虽偶尔出去采办，终究接触世外有限，不晓得某些事情的深意？
　　又或者，莫不是只觉得无所谓，便由着她随意？
　　再或者说，如果是小丝瓜或者小白想要凑头过去，他也会欣然应允？

　　如此纠结了几日，也纠结不出个道道来，偏偏这几日，日日又下雨，灰师兄也再没偷着出去喝酒看星星，安安稳稳地从前院到后院，几乎时时都能随处找到他。

　　石小荞把埙放进袖笼里收了，也不避雨，倚着梯子看细密的雨幕悬天而下，整个山谷都静幽幽的，她冷不丁开口问道：“这山谷之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灰师兄随手从怀里又摸出一卷书，顶在脸上，道：“你便是从山谷之外走进来的，又怎会不知道外面的情形？”

　　石小荞一愣，是了，自己这问题在灰师兄眼里应该是很蠢的，毕竟初次见到他之时，便是在山谷之外，还有一群黑衣面具人凑热闹，怎么也不能想象她其实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书下灰师兄继续开口道：“莫不是你觉得山谷无趣，又想走出去了？”

　　石小荞转身走到灰师兄面前，将他盖在脸上的书一扯，露出那张好看的脸来。
　　她道：“一辈子只呆在这里才好，有古怪的邻居，有小白、小丝瓜还有...灰师兄你，这山谷又怎么会无趣？”

　　说完她冷不丁便把大脸凑上去，自己的唇在灰师兄的唇上轻沾了一下，然后扭头步履轻快地走远了。
　　心中想着，管他是装无知还是真无知，总之自己亲便亲了，他没躲没闪的，即使有一日终于回过味来，也全然怨不得自己。

　　这雨一连下了四五日，初初放晴那天，小白和小丝瓜分别抱着自己的被褥搭在日头下晾潮气。晾完自己的，还顺便把灰师兄和石小荞的被褥也一同拿出来晾晒。

　　雨后的野菜生长旺盛，石小荞独自带着竹篮去山上挖野菜，灰师兄又不知道浪去了哪里逍遥。小白依旧忙活着它的打扫大业，小丝瓜晾完被褥便一头钻进书房看书去了。

　　石小荞见山上的野韭菜花颇多，便多采了一些，打算晾晒一晚，明日做一坛子韭花酱出来。
　　又往前转了转，竟然惊喜地发现了几个小蘑菇圈，便顺手一道采了，打算晚饭要做一顿大餐。

　　大半天很快过去，偏近未时末，石小荞把采摘回来的野菜铺展好，自己又再次出门，直奔山林而去。

　　算下来猎套布下已经有许多日，头几天什么都没有猎到，后来又下雨便也没再去看。石小荞总还抱着一点点希望，觉得自己的猎套或许做的并不那么差劲，即使那只恶狼没猎到，旁的动物大大小小这许多日总也该套住一个吧。
　　等她站在她伟大的猎套前才不得不承认，这个光秃秃的连个山耗子都套不到的猎套，大概真的是太失败了！
　　她索性动手把猎套彻底拆除，决定放弃打猎这条路。

　　石小荞拎着拆下来的绳套往回走，出了林子，隔着老远她就看见一只巴掌大的山蝴蝶在前边石林处扑腾来扑腾去，不一会就顺着两座石壁的缝隙处飞了进去。

　　待她走到石林旁边时，意外地发现那只蝴蝶又从另外一处石壁之间飞了出来，随后落在略高处的石头上歇脚。

　　石小荞觉得颇奇怪，方才蝴蝶飞进去的那处石缝十分细窄，将能容一个人侧身过去，且只有丈许远，对面是一处死胡同，这只蝴蝶飞进去，按理说它只能是从原处飞回，又怎么会从另一道石壁之间飞出来？

　　她顺着那道细窄石缝侧身进去，眼前看到的确然是死胡同无疑，因为这块石头形状古怪，便像是一大块完整的石头被人从中硬是凿出一道缺口，石缝的顶上仍旧是严丝合缝的一整块石头，同两壁浑然一体，更加不可能从上头飞出去。

　　而蝴蝶飞出来的另一道石壁之间，便是石小荞日常出入的口，穿进去绕几绕便能走出去看到山坡底下的篱笆小院。

　　石小荞起了一种离奇的好奇心，她顺着所有能钻进去的石缝处挨个进去走了一遍，无论怎么走怎么绕，她最后都总能在固定的一个出口处走出来，并看到了山坡下的院子。

　　她又重新绕回去，见那只巴掌大的蝴蝶仍在入口处扑腾，几番找不到出路，最终放弃，悠悠向另一方向飞去。
　　石小荞也返身正打算回去，一阵山风吹来，凭空地带来一阵阵幽香，她顺着香气望过去，头顶高处垒石之间，几片宽大的叶子伸展，几片浓绿的裹挟下，一株白色的小花从里面探出头来。那香气便是这花散出来的。
　　这花所在位置极高，即使蹦起来也无法够到。石小荞又左右绕了绕，果然，在不远的另一处又见到了一束同样的花。
　　她甚意外，这条路来来回回穿梭若干次，她从来都没留意到石壁上会有植物生长，若不是方才那一阵香气扑鼻袭来，她怕是一直还发现不了。谁知发现了第一束，就像得着一把神奇的钥匙般，第二、三、四束就跟变戏法似的渐次冒了出来。这些花束生长的高低错落，遮掩在四处的石缝之间，总有几十束。
　　石小荞将自己能采到的几束采摘了下来，拢成一捧挺大的花束。这花在一根枝茎上是成串生长的，花形就像一个个指肚大小的拢口小茶碗，煞是漂亮，外加花香浓郁袭人，插在瓶里做摆花最是合适不过。
　　傍晚石小荞用捣碎的鲜蘑菇和梗米熬出了一锅蘑菇粥，再加一个凉拌荠菜，应小白和小丝瓜喜好，又炸了一盘甜薯球。
　　吃饭时小丝瓜一时没忍住，转头冲灰师兄说：“小荞姐的猎套什么都套不到，所以她已经死心把它给撤了，师兄你下次路过林子时不用再避着走了。”

　　灰师兄只笑了一笑，还未说什么，石小荞一边又说：“啊、我今天发现了一件怪事......”。
　　她把那只蝴蝶飞进石缝又从另一道不同的出口飞出来这事前后略说了一下，灰师兄又只颇为内敛地一笑，小丝瓜另一边又接口道：“这可是师兄的拿手把戏，小荞姐你自然看不明白......”

　　灰师兄立即收了笑，严肃纠正小丝瓜道：“无论何种阵法，自来便会有变数，说破即阵破，不可多言”，随即又掩口轻咳一声，再道：“况无论排兵抑或布阵，向与天地自然相通相和，师兄我虽学艺不精，布的阵即使再小，也不可称我的阵法为“把戏”，可知否？”
　　小丝瓜垂头：“是，师兄，我知错了。”

　　对于灰师兄的阵法石小荞一向心存怀疑，若真有什么精妙阵法，何以自己会那么容易出现在此处？她当下心里暗笑便不多言。

　　待吃完饭后，灰师兄擦了手交代小丝瓜晚上要读的书后，便起身向门外走去，石小荞也随之出门，在他身后道：“为了还你上次送埙之礼，我也从外面带了一样东西送你，就摆在楼下敞厅里。”
　　灰师兄回头看向她，带着点笑，问道：“莫非你把猎套从林子里拆回来又布置到了我的敞厅里？”

　　石小荞并没有领略到这句话里有半点好笑的意思，她布猎套是想要猎狼吃狼肉烤狼腿，布到他敞厅里又是什么古怪道理？当下也不理他这句莫名其妙的取笑，只相跟着一路走向后院敞厅前。
　　走到一半时，空气中已经隐约有花香送了出来，石小荞颇有些得意，转头看向灰师兄时，却发现他脸色莫名不大对劲。

　　再往前走几步，已然到了敞厅的正对面，里面的一事一物都已尽现于眼前。

　　灰师兄平时坐的藤椅安静地摆在那里，对面的那个石墩上摆着一个不甚粗壮的褐色酒坛子，是石小荞在工具房里淘出来最合适插花的一个，褐色坛子敞口里一大束的绿色宽叶捧着几串嫩白的小花，在黄昏的暗色中看着愈加的喜人。

　　只是不知道为何，灰师兄的脸色已然彻底变了，眼睛盯着那束花片刻，嘴中只说了三个字：“君影草......”

　　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尖利的叫声，灰师兄面色大变：“是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