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煮师兄》薇风凛凛

15、良辰美景佳人在侧

　　“小荞姐早，师兄见你今天起得晚，就自己动手熬粥了，快来吃。”
　　小丝瓜一大早在厨房见到石小荞就开始嚷嚷道。
　　昨天晚上石小荞回房间后，终究是没睡着，直到今早卯时初才将将睡着，所以彻底是起晚了。
　　小白“噌”的一下，跳到石小荞的肩膀上表示亲昵地蹭了蹭，随后跳到灶台上端粥碗去了。
　　灰师兄不在，这让石小荞多少松了一口气。
　　昨晚的事，石小荞越想越觉得丢脸，喝酒的那个明明也不是自己，怎么就做下了那般不知羞耻的事，简直无颜面对灰师兄啊......

　　“过来了？”身后响起灰师兄的声音，石小荞后背一僵，不自然地回头应道：“甚对不住，我今天起晚了，劳烦灰师兄自己动手做早饭。”
　　灰师兄神态自然地在她旁边坐下，顺手接过小白盛好递过来的粥碗，放到她面前：“无妨。我也是早起无事，就顺手做了。”

　　几人像平时的每个早晨一样，安静地围桌吃着早饭，和往日都没什么不同。倒是小丝瓜，一双眼睛滴溜乱转，快转成了一对溜溜球。
　　终于，他忍不住开口说道：“小荞姐，我觉得你今日有些古怪。”
　　“啊？没有啊，哪里古怪？”
　　石小荞强壮淡定，冲着小丝瓜一笑，心里默念着：快闭嘴吧，闭嘴吧你。
　　小丝瓜听不见她心里的声音，又十分不识趣地开口补充道：“你的新衣裳很好看，但是前襟没整理好，裂得像个布口袋，都能塞俩仨红薯进去了。”

　　究竟是怎样的忍耐力，才让石小荞忍住把手边粥碗扣到小丝瓜脑袋上的强烈冲动！

　　灰师兄放下碗筷，突然侧身面向石小荞，上下瞧了瞧，连个招呼都不打便伸出手在石小荞的衣襟处理了理、又拽了拽，再抛下一句：“束带再往腰上提一些，系紧一点，就合身了。”
　　全程神态都再自然不过，倒显得石小荞自己过度心虚一般。
　　于是石小荞也迅即坦荡了起来，亲都亲了，又少不了一块肉，能如何？！

　　饭后跟着小丝瓜凑到书房里，翻了翻角落里那堆闲书，随后又溜达到院外边，看小白蹲在河边没完没了的撮毛、洗爪，再抬头四处寻一寻灰师兄又躲到了哪里偷闲喝酒。
　　这般闲散的日子过起来当真是舒畅惬意。一天天由着时光悠悠飘过，看着天上慢吞吞的云彩都能看出万般的趣味，风起风落地还能捎带出一两丝情怀。

　　卯时日出、酉时日落，悠悠忽忽，又是一天尽矣！

　　因着前一天晚上的无眠，待到戌时初刻，石小荞就已然犯起困来，就着那点将尽未尽的天光，她便昏昏然入睡，直到夜色深沉，已不知是哪一刻时辰了，石小荞做了一个很恬不知耻的梦，梦见灰师兄探头过来瞧她，垂下来的头发丝儿搔地脸颊发痒，她眯眼看着灰师兄，冷不丁一勾手，将他的脸拉得愈近，呲着牙齿便在他唇上咬了一口，且还发出一声感叹：“长得可真好看。”
　　梦里灰师兄任她勾着脖子，还问她：“真好看是有多好看？”
　　石小荞傻笑两声，想起了从前听过的一句很掉节操的话，便张口把这句话给搬了过来，道：“好看得...呵呵呵...让人合不拢腿......”

　　梦里的灰师兄似乎有点呆萌，面带茫然地重复道：“合...不拢腿？”

　　石小荞再傻笑一声，正待往下解释地详细一点，陡然惊觉此时情境似乎有些不对！再把眼睛睁得大一些，登时觉脸皮如被狗啃、节操一飞冲天，将人彻底丢到了姥姥家去也！

　　她松开手，起身往后惊退半尺，尚妄想着把已然摔地上成八瓣的尊严捡一捡，再重新粘补粘补。
　　灰师兄却没同她计较，目光炯炯看向她道：“昨儿开封的那坛酒尚余半坛，可愿同我分喝？”

　　。。。。。。

　　俩人悄声走出门外，石小荞正想下梯子，灰师兄拉住她，抬手在她眼前虚盖了一下，她迅即会意，将双眼闭起，由着灰师兄带着她飞起来，闭着眼睛感受夜风从耳边擦过，竟也没有之前飞在半空中的恐惧。

　　须臾光景，脚下踩着了实地，仍旧是昨夜那几棵海棠树下，酒坛已然在树底下静静座放着，石小荞随着灰师兄一块坐到地上。

　　灰师兄喝的是美酒在手，石小荞喝的便是美色当前。

　　今晚的月色没有昨晚那般清亮，蓝色的天幕上漏出了些许琐碎星光，再被枝头繁盛的海棠花遮掩着，半羞半怯地洒在地上，倒平添了些许别样意趣。
　　灰师兄单手抠住酒坛边沿，狠狠一大口灌下，酒味随之倾泻而出，藏在海棠花若隐若现的香气中，说不出的馥郁浓醇。

　　石小荞接住他递过来的酒坛，双手捧着，想像着曾看过的书中，那些骚客文人恣意喝酒时该是怎样的形态，自己也妄想模仿一二，来一个豪气干云的举杯，结果一仰头便被当口灌下的那一大口酒给呛住了，咳得没鼻子没眼，十分丢脸。

　　灰师兄探过一只手掌托着坛底移开，另一只手在石小荞的后背上轻轻拂转了一下，呛咳感顿时便好受了许多。
　　“这般好的夜色还长着呢，何须着急，缓些喝。”
　　石小荞手背抹过嘴角，笑得没皮没脸：“良辰美景、佳人在侧，心中难免荡迭一二，手又抖了一抖，见笑见笑。”
　　灰师兄吭哧一乐，又仰头喝了一口酒，随后望天叹道：“山中的岁月，十几载也不过是须臾光景，这般的良辰美景，日日重叠，却日日都有不同妙处。昨日伴着冷月，今儿就披着繁星，倥偬而过，光岁更迭……”他稍有停顿，抬手垫在脑后靠向背后的海棠树，侧头瞧着石小荞，嘴角勾起一个平淡的弧度，冷不丁半路里来了一个大转折，道：“……却又哪如外面那乱世的无休无止、荡迭起伏？”

　　诶？石小荞一愣，没防备他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层再摞一层的深沉，只觉得胸中词少、舌下空乏，抠搜半天竟都抠不出半点墨水来，一时后悔自己方才为什么要秃噜出那么几句文绉绉的话，现下可好，后继无力，且等着丢人现眼吧。

　　所幸灰师兄似乎并没打算听她说些什么，托着酒坛子递过来，还不忘嘱咐一句，道：“这回慢些喝，别再呛着了。”

　　二人便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半坛酒转眼已经下去大半。

　　正喝到酒兴浓酣时，灰师兄突然放下酒坛，直身面对着石小荞，一半认真一半笑意地问她：“你还从来没说过，你为何会出现于此处？在来到这里之前，你所在的，究竟又是怎样一个地方？”

　　石小荞记得来到此处第一天，就在内院楼顶上，灰师兄给她立规矩之时说过，“我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又有过一些什么过往，只要身在这一方山谷，外边的是非便就此而止。”

　　如此时这般直白的问起，确然还是第一次。

　　可是这个问题，注定就是一个答不出来的问题。石小荞一直相信人是有宿命的，不然她也不可能一头扎进榴莲堆里，就来到了这样一处奇妙所在。

　　但说起为什么，她便实在说不上来。

　　上天的旨意，又如何是自己这般的凡人能猜透的呢？

　　但是这些话若说出来，又难免会让灰师兄觉得是敷衍，踌躇半晌，最终还是厚着脸皮笑说道：“我现下虽还无法说清自己来到此处的原因，但这里这般美好，我便不想再离开了。我自小无父无母，在外面也没什么其他牵扯和依靠，灰师兄若愿意一直收留，总之我也没打算离开，至于我自何处因何而来，这还重要吗？”

　　灰师兄的眼睛里好像有一簇烛火，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收起唇边那一点似笑非笑，拿手一指酒坛：“还剩些许，可还喝的下？”

　　石小荞摇头笑：“腹中已满满，便是琼浆玉露，也不想多喝了。”

　　她便看着灰师兄手托着酒坛站起来，绕着几棵海棠树悠然转了一圈，嘴中念念有词道：“各位山邻，深夜多有叨扰，扰了诸位好眠，便以坛中些许余酒致歉，诸位好饮。”

　　这神神叨叨一番下来，搅得石小荞后背发凉，“噌”的一下站起身，仿佛周边藏着许多山精鬼魅一般。

　　灰师兄将余下半坛酒尽数泼洒于地，回头望着石小荞道：“可有雅兴同我一道飞出山谷之外，看一看外面的夜色？”

　　石小荞笑道：“雅兴是有，唯独胆量缺缺。”

　　灰师兄伸手向她：“你当自己是风，天地便飘然而动，与万物混而一体，可飞可走、可动可静，于中遨游，如飞鸟，如游龙，这般玄妙之态，你竟不想体验一下吗？”

　　石小荞觉着，一定是这夜色和灰师兄的声音一并蛊惑了她，让她尚不自知时，便已然抬手握向灰师兄的掌心，然后在下一瞬间，海棠花树倏然后退飘远，房舍缩小、往常熟悉的景致全部游离缥缈起来。凉凉的夜风之中夹着一串惊恐地叫声，“嗖”地一下远远地飘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