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煮师兄》薇风凛凛

11、山间行走一大硕鼠

　　春天的雨水打落了一地残花、安静了一方山谷，所有的绿树、草叶都沾染上了晶莹的亮色，整个归狼谷一片水汽蒸腾、泥土芬芳。

　　今儿虽不是个出行的好天气，却正是围炉煮茶的好日子。

　　小白冲洗了茶壶、茶杯，捏了一小撮茶叶入了壶，沸水煮开，各自分了一杯茶，就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蓄着满屋的氤氲雾气，真是十足的享受。
　　这古代的茶叶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以前石小荞也没有了解过。面前这杯茶水飘着的那两片鲜绿的小叶子到底算是哪一科的茶叶她也不知道。总之她是有些喝不惯的，入口舌尖少有生涩，还偶尔能品出一些泥土的气息来，但终归此时喝茶喝的不过是一种氛围，跟茶叶其实没多大关系，况且石小荞实在不算是一个挑嘴较真的人。

　　小丝瓜仍旧穿着他那件鲜绿的袍子，小口啜茶的样子煞是好笑，两道生来便似“忧国忧民”的眉毛愈加平耷，每当喝下一口热茶便被热气眯住眼睛，眉毛再跟着抖一抖，表情十分生动。

　　小白喝茶方式就直截了当多了，它喝不得热茶，便干脆将茶放在炉沿，待稍凉时再一口饮尽。

　　石小荞就十足属于个凑热闹附庸风雅型的，虽然喝茶的模样还算文雅，脚下却没个老实劲，一会提一提裙角、一会又用脚尖刮蹭一下炉边，以试探其外表温度是否足以烫穿她的鞋底。

　　灰师兄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居然捧起了一本书 ，一边慢吞吞喝茶一边单手手指费劲地翻着书页。

　　小丝瓜一杯茶喝下去，终于睁开了他那双眼睛，眉毛也平整了，把茶杯放到他那侧炉沿上，看向石小荞笑开了眉眼：“小荞姐，自你来到这里，日子过得有趣多了。从前只有我们三个的时候日日都是这么闲呆着，却都不及此刻这般雨天围坐喝茶的趣味。”

　　被冷不丁这么一夸，石小荞顿时眉开眼笑，正要张嘴接话，旁边灰师兄吭哧一笑，头也不抬先她一步接过话来：“嗯，满山谷的野草大概也觉着挺有趣味，岁岁生长尚不及此春跌宕，竟陡然生了被赶尽杀绝的性命之忧，实是拜山间行走一大硕鼠所赐也。”

　　石小荞身子一歪，手里的茶杯半倾，“不小心”就将一半茶水洒到灰师兄的衣服上，随后一惊一乍地道：“嘿奇怪！手腕怎的突然就不听使唤？哎呀呀可惜了这半杯鲜茶，鲜亮的茶汤就了半片的布料，实在浪费，可叹可叹。”
　　辛苦挖野菜调理几人饭食，反倒被说成山间一硕鼠，如此没良心，不泼他半杯茶实在说不过去！

　　灰师兄一手高抬起书，另一只手放下茶杯，站起来拎着衣角抖了抖，茶水已然氤氲了下袍大片布料，他索性不管，就那么湿着再坐下，转头向着石小荞颇平和一笑，大度道：“无妨”，一伸手将手中书递给小丝瓜，“恰好天也在下雨，我正要出去，总之都要淋湿”，再用手指向着石小荞的肩膀比划着收拢下去，“雨中站在树梢上看风景，倒别有一番新鲜趣味，不如带你同去......”

　　话音没落，石小荞矮身从他魔爪下躲过肩膀，两步跨到门口，干笑着回了句：“师兄客气，不必”，便打开门冒着雨闪出门外去也。小丝瓜在炉边笑抽了筋，小白虽不明所以，却也跟着兴奋地在屋里翻了个跟斗，然后俩手臂向着灰师兄臂上一搂，纵身跃上他的肩膀，两手扒着灰师兄的发顶，呲牙咧嘴十分欢畅地唧唧叫唤起来。

　　这一场雨并没有下多久，过了午时没多长时间，天儿便彻底放晴了。
　　石小荞顺便补了个长长的午觉，赶在阳光大好的时候从房间里出来，下了梯子，并未从后院见到任何人，想必他们或还在前院房间里喝茶，也或是出了院外，在山谷其他处逛着，左右都是悠闲的生活，不是在这处闲散便是在那处闲散。

　　被下午的太阳懒洋洋地一晒，骨头缝里都浸满了惬意，石小荞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想转身进一楼敞厅的藤椅上再歪上一会，哪知刚转过身去，眼角就划过一道溜白的影子。

　　她蓦地一怔，这可是她来到这里之后除了灰师兄、小白和小丝瓜三个之外，看到的第一个活蹦乱跳的活物，而且...还是那么肥胖的一只大兔子。

　　石硕鼠的内心陡然澎湃了起来，吃了月余的素餐，肚子里的油水早被刮得干干净净、急待补充，正在见天的发愁没有荤腥，哪晓得这一场雨反倒帮了大忙，把一只蠢兔子逼到了这里避雨，又好巧被她撞见了。

　　石小荞特意回头扫了一眼周围，确然是就她自己没错。于是她愈加放下心来，撸胳膊挽袖子，顺便把长裙兜起来系好，扎着手脚悄悄向那只此时在她眼中只剩肥硕味美的蠢兔子靠近过去。

　　那兔子体型看似肥硕蠢笨，却机敏的很，跳跃着轻松避开了石小荞的第一次偷袭。
　　既然偷袭已经被识破，那就改策略为明袭，石小荞索性放开了手脚，光明正大向兔子靠拢，同时两只手已经摆好了揪耳朵、托屁股的姿势。

　　结果这一下又扑了空，兔子连着向前再蹦了几下，才停下来旁若无人地在一片嫩草地上啃了起来，气焰实在太过嚣张！

　　石小荞登时便有些怒了，一大步跨过去，岔开腿挡在兔子面前，弯腰呼拉着两手臂，意图将它向内院驱赶去，哪知这兔子它并不上当，“哧溜”一下，身形甚敏捷地顺着石小荞两脚之间摆开的空当蹿了出去，再不停留，一溜烟地蹦跶到了房子后面的那一道大石墙处，然后才停下来，转回身挑衅地看向石小荞。

　　果然，石小荞犹豫了，虽美味在前，但那道石墙......
　　灰师兄可是特意交代过，无论如何不能越过那道石墙。

　　石小荞看着那兔子，心想它要是顺着石墙下面的那道缝隙钻过去，那她就放弃了。
　　谁知那兔子就像知道她的心思，成心不让她痛快，它偏就不钻过去，故意在石小荞面前围着那道石墙裂缝的前后蹦来蹦去。

　　石小荞被它勾得口水横流，摩拳擦掌，恨不得立时便架起一副烤架将这只万恶的兔子提溜着耳朵挂到烤架之上，来一个文火慢烤，再撒点花椒粉、孜然、五香面，或者直接用蜂蜜涂抹在兔肉上，那叫一个香喷喷、美滋滋。

　　对美味的渴望成功激起了石小荞内心对一切故弄玄虚事物的抗争精神，勇敢地向着那道石墙迈出了一大步。

　　那只兔子显然没想到她真的会过来，扭着无比肥硕的屁股便向着石墙的缝隙处钻去，说时迟那时快，石小荞一个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前扑，赶在兔子消失在墙的另一边之前，三根手指险险地捞到了那截短短的兔子尾。

　　石小荞得意地正要笑，指头上突感一阵刺痛，乍然一松，兔子便脱手而去。
　　兔子还没逮着，指头却被它咬破，她的犟劲上来，把头压低顺着那道石缝望过去，离她不到两臂远处，那只兔子停在那里，依然挑衅地望着她。

　　此时的石小荞哪还顾得上记起灰师兄交代的那几句话？她伸长手臂便向石墙那边掏去，那只兔子弹起后蹄，冲着石小荞就使起了它独特的威吓手段。

　　石小荞差点乐出来，怎么说自己也是同恶狼抗争过的人，又怎么会怕这区区一只兔子后弹蹄？

　　灰师兄的叮嘱早抛到了九霄云外，利令智昏，眼前这只兔子此时就是最美妙的东西，勾着石小荞探着身子一寸寸地越过了那道石墙的缝隙。

　　石墙的那边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过就是另一片茂盛的山林罢了。
　　石小荞摆开手脚，开始对着那只兔子围追堵截，许是因为它长得过胖，导致行动不便，或者是安逸的生活已然让它忘记了自己生存于食物链的最底端，行动笨拙如猪，野兔子的奔跑能力半点都没展现出来，只能靠着天生的那一点点机警同石小荞斗智斗勇。

　　一人一兔你追我赶，战圈从一米之内渐渐扩大到十几米，再延伸至那一片茂林边缘。在兔子欲蹿进林中时，石小荞从一棵树后绕过去猛地一个虚扑，又将它从林中驱赶了出来，顺着一个不大的小土坡赶下去。眼见着它那肥胖的兔身呼哧喘着，两只小前腿因为下坡而栽了一个跟斗，石小荞一个大步奔过去，眼见着就要捞起它的耳朵。

　　正此时，树林里雨后原本潮润的空气无端燥热了起来，林中轰轰隆隆有如鼓鸣，树叶沙沙沙一阵乱响，就连脚下土地隐约都有一些颤动。
　　石小荞手一顿，惊诧地抬头望天，天上并无一丝乌云滚过，显然这声音并非雷声。
　　而后那只兔子突然尖叫了起来，兔眼发红，竟像恐惧到了极致，抖着陡然炸开的白色皮毛撒蹄子向方才钻进来的那道裂缝狂奔去。

　　一瞬间飞沙走石，高大的树木都像被一阵飓风带动，张牙舞爪地向着同一个方向剧烈摇动着粗壮的枝干和枝条。
　　即使再傻的人，此时也该知道情况大大不妙，这个林子里不知道有什么古怪。
　　石小荞头皮发麻，反身向着石墙处跑去，却在将到石墙跟前之时，整个人不受控制般凌空而起。她惊慌地回过头去，差点将三魂七魄吓得集体溜出体外、和她挥手说拜拜。

　　几丈之外，一兽如从天降，獠牙利爪、白身黑尾，头顶一角如铁骨硬锥，四蹄健稳如钢钩抓地！勃勃然立于林边，如有掖山吞海之势，况石小荞一区区血肉之躯乎？

　　简直不够一牙缝塞的！

　　石小荞被一股怪力扯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心中真正开始害怕起来。
　　真是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或......死于嘴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