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宝莲灯·时差》一领淡鹅黄

30、童话

　　利兹，西约克郡。

　　北英格兰的秋天爽朗得令人难以置信，湛蓝的碧空中万里无云，全然不似二百公里以南的伦敦，一年到头阴云密布，连夏季温度最高的时间，女孩子们出门时都不得不在背包里塞进一件外套。

　　这是个很容易就逛到头的城市，小小的市中心商铺云集，然而出了这块街区，周遭就尽是拥挤逼仄的住宅，再无半点商业气息，只有转角偶尔出现的便利店里，黝黑的巴基斯坦裔掌柜从漆黑的柜台后站起，憨憨的向客人打着招呼。

　　对于旅行者来说，离这座城市不远的哈德良城墙似乎更具盛名一些，这条长越120公里的长城横亘在不列颠岛细瘦的腰间，为两千年前的罗马征服者们抵挡着来自苏格兰的蛮族。三百五十年后西罗马帝国轰然倒塌，这条透迤于陡峭险崖之巅的石墙却笨拙而顽固的留存下来，成为哈德良皇帝留在世间的最后遗产。

　　寸心站在石墙边上，转身眺望着山坡下绿草如茵的荒原，她受博物馆委托，到利兹的皇家军械博物馆来参加一年一度的中世纪全甲格斗大赛，顺便面见军械博物馆的馆长，商讨借展亨利二世盔甲的事宜。

　　这次的全甲格斗大赛号称“诸国之战”，汇集了来自欧洲乃至世界各地的30多个国家，参与者需要全身被甲，以兵器将对方砍翻在地，或者使用技巧摔倒对手，对身体素质的要求极高，一向以俄罗斯和乌克兰的职业选手为翘楚，而甲胄则必须是13-17世纪间，严格考据的历史复原。

　　寸心原本对比赛毫无兴趣，还是办公室的秘书Buffy劝她，说伦敦近来阴雨连绵，憋得人都快长霉了，有这么好的机会去北边晒晒太阳，如果她能去，她一早申请了。

　　忙着整理文件的寸心笑笑，没再说什么。刚毕业的Buffy怎么会知道，再好的天气也难让内心抑郁的人开朗，就算是阳光普照，又怎么照得到布满伤痕的灵魂？

　　X市的案子一结束，寸心就赶回了英国，一来是在国内耽搁的太久，二来也是不想面对大哥的质询。精明深沉的摩昂像是看出了点什么，有几次试图探问，都碍着父母在旁，被有意规避的寸心逃了过去。

　　杨戬没有再来过电话。听朱天蓬的意思，他们最近似乎很忙，熬过了炎热的夏季，秋天正好是镇抚司推广的最佳时机，而老朱也很有默契的没有再提杨戬的行程，只是叮嘱寸心将英国的地址留下，大约是为了尽快将离婚协议书送达。

　　艾尔河边的博物馆是一栋风格十分现代的灰色堡垒，原本是为了存放伦敦塔中转移出来的皇室盔甲和兵器，后来逐年扩增，成了英伦三岛三千年来内外战争的缩影。入口处的Hall of Steel厅如其名，高达数层楼的天井墙上，悬挂着杀气腾腾的长矛、火*枪、佩剑和胸甲，雪亮的刀锋直刺入天，一眼看去令人不寒而栗。

　　寸心到达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四个小时的火车坐得她头晕目眩，加上早晨起来的晚，并没吃早饭，此刻饿的前胸贴后背，哪里有心情在冷冰冰的军械丛林中闲逛。好在离预定见馆长的时间还早，她便退了出来，径往博物馆前广场上的小吃帐篷里钻去。

　　英国佬的午餐一贯毫无创意，除了鸡蛋熏肉面包啤酒，就是著名的炸鱼加薯条。寸心甚至听见几个法国佬窃窃私语：

　　“你知道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是什么？”

　　“法律？”

　　“得了吧！明明是英国人的fish and chips——管你是鳕鱼还是死鱼，都是他娘的一个味儿！”

　　自恃美食的法国人一阵爆笑，引得寸心也是一个莞尔，不远处穿着十六世纪古装的壮汉店主在招揽生意，不时拉住过往行人，把著名的英国长弓塞在他们怀里，笑着看四体不勤的现代人出糗。

　　卷着舌头的意大利小伙满不在乎的接过弓，使劲了吃奶的力气，也只能将弓弦拉出两个手肘的距离，他一眼看见寸心在偷笑，几步走过来，喘着粗气将胳膊一伸：“不服？那你来试试！”

　　寸心一惊，这长弓有一个人高，是出了名的坚韧，一向由最好的橡木制成，未经训练的成年男子拉起来都吃力，何况是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正要婉言推辞，只听背后有个极熟悉的声音说道：“我帮她拉，如何？”

　　杨戬！

　　寸心像是被电流击中了一般，心脏跳得飞快，完全不受大脑的控制，呆呆的看着那人绕过自己，迎着小伙走去：“如果我们拉开了呢？”

　　“拉开了我请你喝一杯！”意大利小伙随口回应。

　　“好！”杨戬接过长弓，小心翼翼的把寸心圈在自己和弓的中间，饶有耐心的将她双手分别按在弓背和羊肠制成的弓弦上。

　　“头向后靠。”他低声在寸心耳边呢喃，大手握在她的手背上，“小心弓弦刮到脸。”

　　他胸膛透过来的温度熨帖着她的脊背，尚在震惊中的寸心像个懵懂的孩子，听话的偎在杨戬怀里，河畔的微风拂过，几丝长发扫在他喉结上，痒得人心猿意马。然而杨戬只顿了片刻，持弓的左手扬起，略一提气，右手臂上青筋根根凸起，猛地拉开，那弓弦已如秋月行天，弓头上细心扎成的射手结绷得死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围观的人们不防这看去白净斯文的中国人竟有如此膂力，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好，人群中爆出一阵骤雨般的掌声。杨戬却不为所动，拿捏着劲头收了弓弦，这才双手将长弓还给了瞠目结舌的店主。

　　意大利小伙涨红了脸，朝杨戬竖起了拇指：“这回是我输了。”他自嘲的一笑，“我忘了我祖母的教诲——‘每个公主的背后，都有一位守护她的骑士’！”

　　这就是她的骑士么？寸心愣愣的站在原地。乍然离开杨戬的身子，孤单的双肩被风一扫，顿时让她觉得冷不可耐。但杨戬已经走开，寸心又怎么好追上去，像从前那样挽住他的双臂，汲取他怀里的温暖？

　　分开这些天，寸心满腹的怨怼早已冷却。如果不论他们之间的纠葛，其实杨戬所为并无不妥。寸心唯一不能明白的只是为什么他会接受九霄的邀约，和王婉妗沆瀣一气。

　　但杨戬从来是不肯解释的，若不是这样，他们历年积攒的恩恩怨怨有一多半都根本不会发生，寸心曾经试着去猜测，去理解，用最大的耐性去包容，却最终还是在他的沉默中败下阵来。

　　童话里，不管经过多少艰难困苦，遇到多少可怕的怪物，总会有一个骑士踏遍千山，寻到他命定的公主。可在这张属于寸心的地图上，却只有喷火的巨龙和坚不可摧的城堡，而骑士呢？却像是迷了途，又或是早已在某一个陷阱里万劫不复，走一步，退十步，永远找不到通往幸福的路。

---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公主，骑士已经到了塔下，请放下你的长发……
公主：憋嚷嚷了，昨天已经剪成板寸了，想上来，自己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