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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初夏(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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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回家,江照吃完晚饭,应对完两个老人家,三两下把作业做完。
笔尖摩挲在纸面上,莫名就有了点旖旎的味道。
外婆送来牛奶,看着江照喝完才走。
又是抢别人糖,又是喝外婆热的甜牛奶,几乎要变成一个小学生。
绿萝看样子被浇了水,还用抹布将叶片上的一些灰尘都仔细地擦拭干净,比昨天鲜嫩,也精神了许多。
他对着绿萝,口型一张一合:晚安。
末了又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揉了揉头发,将被子整个扯了,盖住头。
要睡了,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冒出了老王那油光发亮的脑门。
以及他早上痛心疾首批判矮子那时候,说的话。
乖乖女晚上不回家?
他倏忽坐了起来。
开了台灯,拉开窗帘,往下看去。
今天的破工厂里面没有人在凿壁偷光。
房门被敲响,外公苍老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传了出来:“阿照,十二点了,还不睡呀?”
江照关了台灯,“睡了,你们也早点睡。”
门外没了声音。
明天是周五,顾夏因为发烧请了一天的假,是她那个舅舅请的。
江照一个上午都心不在焉,修长的手指将笔转得就好像是风火轮一般,酒瓶底子一直惊恐地尽量往旁边躲。
甩他一脸墨不重要,他生怕江同学一个手抖,笔会直接甩到他的脸上。
更何况江同学没有盖笔帽,万一到时候笔尖正对着他的脸,那就……特别不好玩了!
陈佳佳一条腿翘在了顾夏的椅子上面,怡然自得。
上午的课上完了,江照的烦闷,酒瓶底子也看了出来。
他热情地邀请江照同去食堂,希望可以帮助他的心情好起来。
至少下午不要再高速转笔了!
江照冷淡拒绝,他不太喜欢和别人挤。
自己是有带午餐的,不好推脱老人家的意思,只不过昨天和今天都没碰过。
说起来,昨天中午,那矮子也没吃午饭?
江照数不清第几次回头看顾夏的位置。
已经很矮了,不吃午饭岂不是永远长不高。
门被忽然推开,阳光斜着打进来。
顾夏的脚步声很轻,看见了教室里面只有江照,似乎是有些诧异,但很快又恢复一脸淡漠,甚至都没对着江照点个头。
她背了一只双肩包,越发显得双肩瘦削。
江照下意识地就想问她,不是发烧了?但是话才到喉咙口,又被他顺了下去。
他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又拿出一本书来。
是《情书》。
顾夏走回位置上,把包卸下来。
“等等。”江照递过来一张纸巾。
顾夏莫名。
江照瞟了瞟她的凳子,“超过二十个小时没擦了。”
顾夏闻言还真的仔细地擦了擦,纸巾上沾了一层薄薄的灰。
她没说话,将包放在了桌子上,接着自己一个人径直走到了讲台上,摸出一根粉笔,两手微微一掰,将过长的粉笔折为两半。
粉笔应身而折。
她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午休以后收物理作业。
字迹苍劲有力,一点不像个女孩子的字。
小陈昨天特意叮嘱的,也是顾夏来学校的原因。
粉笔划过黑板,发出钝钝的声响,声音不轻,却莫名的像是羽毛划过心底。
痒痒的。
写字的声音停了下来,顾夏将手上沾的粉笔灰拍去,却听见江照沉声问她:“手怎么了?”
她是穿了肥大的校服的,整个人缩在校服里面,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方才抬手写字的时候,袖子口不受控制的往下滑落,露出了手臂上纵横交错的青紫痕迹。
青与紫,在白得过分的皮肤上就显得分外狰狞。
顾夏放回了粉笔,仔细地将袖子口往下撸去,遮挡住了一片斑驳,回头看见江照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她没有多言,写完了字,又直接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眼睛底下有淡淡的黑色淤青,神色极倦,好像下一秒就能睡下去。
江照将手里的书重重拍在桌子上,就算他自诩脾气好也被勾起了三分怒意。
“问你话呢,没听见?”
酒瓶底子忘记带饭卡,此刻去而复返,手刚摸到了门把手,就听见里面传来自己同桌那提高了三分的声音,吓得他直接撒手,又跑下楼了。
还是找同学借一下饭卡好了。
顾夏疲倦地趴在了课桌上,冷漠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江照。
她复而抬头,想要检查一下自己黑板上的字有没有写错,却忽而见到了江照整个人站在了自己身旁。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下一刻反应了过来,却又觉得没有必要。
江照微微侧下身子,眼睛看着她的袖口,皱着眉问她:“家里人弄得?是不是你爸,上次老王就说——”
顾夏打断他:“江照,我没事。”
“都那样了都还没事?”江照不耐烦,手往下,想把顾夏的手腕抬起啦仔细检查下,却被顾夏一侧身躲过。
他无言瞪了眼顾夏,“别闹了,处理过了没有,我带你去医务——”
“关你什么事请。”顾夏说。
江照的动作顿了下,目光从她的手腕转到了她冷漠的脸上,眼睛眯了眯,“什么?”
顾夏冷静地重复,“我说,这和你有关系么?”
江照不动了,片刻后嗤笑一声,将自己多余的手收回来。
窗外有蝉鸣,吱哇乱叫。
顾夏彻底忽视江照,神色自若地低头,想把自己的课表拿出来,指尖却触及到一片坚硬又光滑的物件。
她疑惑地将东西拿出来,玻璃塑料袋发出细碎的声响。
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贴着耳边爆裂开来。
是一袋五颜六色的糖,晒在阳光底下,好像会发光。
她有片刻的失神,还以为又是陈佳佳拿东西吓她。
江照还没走,顾夏抬头,将糖举了起来,拿眼睛问他:你的?
“随你吧。”他冷淡地说了句,开始觉得这世上所有的傻逼之光都聚集到了自己的头顶。
真是去他妈的体贴入微。
饭点过去,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回到了教室,趁着午休时间还没开始,彼此之间嬉皮打闹。
江照的耳朵动了动。
他好像在这一众烦人的声音里,听到了塑料袋被打开的声音。
顾夏在安静的吃糖。
一颗又一颗。
他皱眉,这是把糖当午饭吃?
可是片刻后又自嘲一笑,关你什么事情?
陈佳佳回来,认出来那糖是昨天江照那边的,咦了一声。
酒瓶底子赶紧拽了拽陈佳佳的衣服,用最小的声音,跟她科普,刚才江照凶顾夏的事情。
陈佳佳半信半疑,凶她为什么要给她糖?
酒瓶底子觉得自己很聪明:“赔罪呗。”
肯定是自己心情不好,凶了人家一下,片刻后认识到错误,主动给人家道歉。
陈佳佳翻了个白眼,上次掀她桌子的时候怎么没见赔罪?
午休铃声响起,顾夏安静地把糖收回去。
吃太多了,过分的甜腻,舌头都有些麻麻的,但是口里全部都是甜丝丝的味道。
江照不转笔了,但是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味道,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叫嚣着我很烦别理我。
理我我也不会理你说不定还会凶你。
酒瓶底子识人眼色的功力越发高超,此刻也越发觉得难熬。
江同学这不太对啊,欺负完顾夏小姑娘之后怎么自己还不高兴起来了?
蝉鸣持续了一中午,却不显得很聒噪,仿佛夏日里自带的背景音乐。
以后都是珍贵记忆里的一部分。
午休结束,顾夏起身,放轻了脚步声,一排一排走过去,收物理试卷。
为了不吵到自己睡觉,所有同学在午休的时候都会自觉地将试卷放在自己桌子上右上角,方便课代表直接收。
顾夏转到了后排,宋禹行没睡。
他冲着顾夏挤眉弄眼:“课代表,借一张我抄抄呗。”
清浅的呼吸声音里,这自以为压低了的声音却更加清晰,语气令人讨厌,连蝉鸣都烦躁了起来。
顾夏低头,将自己的作业找出来,递给宋禹行。
宋禹行的同桌叫赵环,此刻暧昧地咦了一声,双手搭在了宋禹行的肩膀上,刚想说什么,却见顾夏冷淡地转头离开。
他一把揪住了顾夏的后领口,声音有点大了,“课代表,还没收我的呢,我也要你的抄。”
陈佳佳隔着好几排课桌也还是被吵到了午睡,突然就发了脾气,手里将书往桌子上一摔,惊了大半个班级的人。
她低声骂了句什么,还刻意回头,鄙夷地看了后排一眼。
姚窕了然,也跟着嗤笑了声。
顾夏被迫后退两步,本来后排就有些小骚动,但是基本也打扰不到前面的同学,陈佳佳刚才那一出,却将整个班级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赵环浑然未觉,甚至有点舞台中心聚光灯下的感觉,还没放手。
粗粝的指关节曲起来,无意碰到了顾夏的后颈。
顾夏转头往后面看了一眼,她站着,眼睛垂下来看向坐着的赵环,薄薄的眼皮子压得很低,睫毛全部往下指着,眼睛眯成一线,瞳孔一转,像刀子,冷冷地瞥过赵环。
总觉得下一秒那刀子就要扎到人的胸口上去。
赵环下意识的就松了手,后背重重靠上了后面人的桌子,将那桌子被抵得往后划,刺耳的摩擦声在脑中轰然作响。
顾夏单手整了整后面的领口,继续收作业。
经过了这一个小插曲,教室里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大家睡觉的睡觉,玩手机的玩手机,一个教室一眼望过去,全部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作者有话要说: 江哥很快就能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