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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初夏(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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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禹行拿笔尖戳了戳赵环,压低了声音,“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赵环被顾夏一眼吓到,此时觉得脸上挂不住,但是好在同学也没看见,只当他是突然发疯。
他一把扯过了宋禹行手里的物理试卷,三两下抄好,一起放在了桌子右上角,语焉不详:“困死老子了,别烦我。”
心脏跳的还有些快,就好像被刀子抵过一样。
宋禹行莫名其妙。
江照看样子睡着了,趴在了桌面上。
但是没把试卷放在桌子上,要收卷子,也只能把他叫醒。
酒瓶底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觉得作为同桌,是有义务告诉新同学这种不成文的规定的。
顾夏的手指轻轻扫过江照的发顶上方,柔软的发丝穿过指尖,略有些迟疑。
手指在头顶上盘桓些许,接着还是握成拳撤回,步履轻快地略过他。
江照呼吸清浅,唇角微微弯起。
作业收齐,还差江照一份。
顾夏看了眼时间,准备再等一等。
差五分钟上课,顾夏起身,将试卷整齐地理好,预备先跑一趟。
她刚起身,江照就面无表情地从桌子上起来。
神色之淡漠,眼神之清澈,根本不像一个刚睡醒的人。
酒瓶底子一直盯着,眼见江照起来了,登时通知他:“收物理作业了。”
江照看了一样立在旁边的顾夏,接着抽出了那张夹在了书里的卷子,往前一送。
顾夏取了就走。
酒瓶底子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似的,推了推眼镜,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同桌。
算了,还是低头写作业吧。
第一节又是老王的课,顾夏在办公室里待得时间稍长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就是踩着铃声喊了报告,万幸老王今天心情还不错,直接让顾夏回去了座位上。
他宣布,还剩下半个月就开始期中考试了。
班里一片哀嚎,大多是抱怨上次考试才刚刚过去没两天,居然马上就要期中考了。
应试教育下的高中,每月一小考,期中期末一大考,到了高三时不时的还得来个周考,摧残人的很。
酒瓶底子挺了挺腰杆,他上次月考是全班第一,但是很遗憾,在全校只能排个前五。
但是老王倒是十分地开心,他打听过,江照中考成绩非常好,一开始在市一中念,虽然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转来了这个中学。
他眼睛里仿佛有光,和那油光发亮的大脑门交相辉映,慈爱地看了看江照,觉得自己班级的全校第一是万万跑不了的。
上课,顾夏一直趴在座位上,脸有点白,大夏天的却将外套穿的很严,手一直捂住肚子。
她有点无奈,每次来了就都好像是世界末日一样难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放学。
顾夏刚从座位上站起来,腹部却又是突如其来的一阵绞痛,不得不坐回去。
细密的汗珠从额角沁出来,唇部也全然都失了血色。
江照再次忘记带钥匙,折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顾夏趴在桌子上,额头抵着桌面,双手紧紧按住肚子。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顾夏是伤口又开始疼了。
顾夏一抬头,看见门口的江照,以及他那一脸纠结的表情。
江照也看见她了,两人目光相撞,又极快的错开。
疼痛在腹部蔓延开来,一丝一丝地传入脑海里,难耐地很。
江照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还是转身离去,连一句招呼都没打,真真做到了不关我的事我就不多嘴,心烦意乱地将顾夏的脸从心里驱逐出去。
傻逼,关你什么事情?
出了校门,江照看着挂在值班室门口的那把锁,面无表情地往回看了看教学楼。
擦,特地跑回去一趟就是为了拿钥匙,结果只是站在门口傻看了两眼,居然偏偏忘记了拿钥匙。
但现在小矮子还在教学楼里面,去而复返两次,难免会显得自己有点傻,反正家里是有人的。
……不过现在还没出来,看那样子是有多疼?
过了三分零七秒,顾夏慢吞吞地从教学楼下来,整个人好像一个小老鼠似得,慢慢往门口移动。
脚步虚浮,手还捂着肚子,头低垂着,结合这个苍白的脸色,江照明白了。
顾夏走远,江照从门口的大树后面转出来,觉得自己此刻,像是一个尾随女生的,变态。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直在门口等着,难道顾夏还能在里面出事?
值班室里的保安也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防备又鄙夷。
这小伙子一直在盯着人家小姑娘看,表情古怪又多变,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照吹了声口哨,假装自己是个校外小流氓,手插在兜里,觉得自己就差一个杀马特发型了。
可以考虑去剪一个,总不见得会比那个叫什么宋禹行的小白脸难看,还能顺便给江晴添点不痛快。
这个念头,在回家见到外婆的时候,烟消云散。
江照五岁之前都是在外公外婆家里带大的,五岁之后才被接回去,作为讨好那个男人的工具。
可惜,江晴和那男人迫于压力,又不得不把他送回来,江照却怡然自得。
总说他是转学生,讲道理,他也算是本地人的。
期中考试算是学生们升上高中以来的头一次考试,整个市里几家都还不错的学校商量着联考。
试卷是一中出的,他们这种落了一级的学校,也明白自己是个炮灰。
但是并不妨碍他们有冲一冲的决心。
雁城中学要召开五校联考动员会,他们班作为三个重点班之一,要派学生代表上去激情昂扬的洗脑。
老王心里有了人选,其实按照成绩来说,应该是酒瓶底子和姚窕上去的,但是酒瓶底子始终有点上不来台面,也就只能忍痛放弃。
午休时间,老王特意把江照叫到了办公室,意味深长地拍了怕他的肩膀,有一种组织将要降大任于你也的凝重感。
他递给江照一篇稿子,原本是刻薄又油腻的长相,在和江照说话的时候,却每每都能榨出那么点师者风度来。
虽然不能说,但谁让江照是个太子呢,连校长都在暗示过他许多次,一定要好好栽培这位新同学。
私生的……这也是个太子啊。
江照看了一眼稿子,只觉得头皮都要炸了。
‘我作为新时代的高中生,不早恋,不抽烟,不上网吧,不喝酒,不打架,一心只有学习……’
别当人了,望周山上有个庙,里面正缺和尚呢。
老王喋喋不休地在旁边叽歪,大意就是这个机会很难得,请江照同学一定好好把握,并且委婉地提了一句老师帮你争取到了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江照按了按太阳穴,接着往下读。
‘我无比感激我的父母,——”
眼皮子一跳。
这种感觉,荒谬又难堪。
老王犹自在喋喋不休,江照将稿纸往他面前一推。
风卷过纸边,发出了轻微的、如同刀削的声音。
老王愣住了。
“我上台有时候会结巴,王老师还是换个人吧。”
江照说得客气,但是脸色阴沉地好像要滴出水来,眼神里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莽撞与凌厉,老王忍不住微微后退一步。
片刻后,他摸了摸后脑勺,嗓子里有点干,“那……这样啊。”
江照点点头,将稿纸放下,不发一言,转头离去。
老王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远了,才想起来坐下来。
他点着自己的脑门,姚窕也不能作为代表发言,她是整个动员会的主持人。
按着这破学校的风气,一般是按照成绩来顺下去,姚窕下面的顾夏,老王记得这同学平时沉默寡言的,虽然长得漂亮,但是怕上去也会像江照那样,一上台就结巴。
接下来是陈佳佳,老王在她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勾。
动员会虽然是临时起意,但是开得并不算仓促,学校的礼堂前几个月一直在修缮,迎新晚会都没有开。
因此,这算是个不太正式的迎新晚会,主题是学习。
晚会在两天后开始,酒瓶底子很是重视,而且和陈佳佳搭档,也让他十分开心。
下课的时候他就会拿出稿子来,挤到顾夏的座位上,和陈佳佳对稿子词。
一天总要来个三四次。
而每次顾夏也给他让位置,自己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预习下一门的课程。
有一次酒瓶底子偶尔往后一看的时候差点没被吓一跳,“顾夏,你就在旁边站着啊?”
顾夏不解,站在原地,头低下来看他。
酒瓶底子脸突然就红了,“不不不,我以为你每次都去我那边坐着,怎么你就在旁边干站着?”
虽然陈佳佳每次都是兴致缺缺地样子,但是他对稿子也总是太过投入,根本没看见顾夏就在他身后站着。
说完连忙就站起来想给她让座,但是听见了陈佳佳在旁边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他又坐了回去。
“你去我那边坐啊,很近的,你看江同学下课都是一个人,也很寂寞的。”
几天相处下来,他自认为和江照的关系混已经很是不错了。
江照懒洋洋地回头,丢给他那缺心眼同桌一记白眼,手里的钢笔高速旋转。
但是没看顾夏,而且姿态是明显拒绝的。
这个人,有点小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