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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谁会心疼 ...

  •   知微说完也不去管他甚么反应,自己倾身下车,去茶棚内吃东西。刚到桌边坐了,见那边孙采薇已经吃完,便吩咐道,“上车照看病人去吧。”
      孙采薇踌躇道,“那位公子脾气大得很,不叫人碰……”

      知微倒茶的手顿了一顿,“那随他吧。”说着便自己掰了馒头,就着酱牛肉吃着,一时瞧小二过来,自怀中摸出一把铜钱,扣在桌上,吩咐道,“去厨下煮碗热汤面过来,要软烂一些的。”
      小二本待回绝,一见那一把黄澄澄的铜钱便欢天喜地去了,过不多时捧了碗热汤面过来,知微瞧了一眼,清汤白水的一碗面,连葱花都没舍得多放几颗,心中暗骂老板黑心,然而毕竟不是自己吃,便懒得计较,捧了汤面回马车。

      孙二娘正与孙采薇一左一右坐在车辕上说着闲话,见她过来,便道,“小卫你去车上歇一歇,二娘来赶上一段,里面地方小,三丫便随我坐在外面,给你腾地方睡觉。”
      知微便知她这一早上应是歇得不错,点头道,“咱们去古陂,沿着这条这道一直走,约摸要走二三个时辰,到地儿了二娘唤我。”说着捧了汤面俯身上车,初初坐下,马车便摇摇摆摆地往前走了。

      林简仍是早前那个姿势倚在车壁之上,他烧热一直未退,颊上仍是两抹诡异的嫣红,看着竟有些气萎神颓的形状,见她进来,问道,“为何去古陂?”
      知微将面碗放在地上,轻轻推到他面前,随意道,“不去古陂,你要去哪儿?”说着又递了竹箸与他,劝道,“吃吧,再硬的汉子扛不过两顿饿,我倒是想饿你两顿,却怕有人舍不得。”

      林简闻声色变,“谁?”
      知微本是随口调侃外面春/心撩动的孙采薇,实未曾想林简竟是这般反应,一时深感好奇……便笑道,“林大人以为我说的是谁?”

      林简面上呆滞,颊上飞红像是瞬间被甚么人施了术,尽数抽走,只余了惨淡的白,衬着对黑漆漆的眸子,瞧着竟似白日厉鬼也似,那声线抖个不住,“还……还能有谁?”手指动了一动,指尖那竹箸便滚在地上,他定定地瞧了一时,又自嘲一般,压低了声线,摇头道,“又能有谁?我这等人……”

      他愣了一时,又去拾那竹箸,细白的指尖却似发了寒疾一般抖个不住,抖着手拾了几回也未拾得起来。
      知微看不下去,倾身拾了那竹箸,见林简伸手来接,便道,“脏了,先与你洗一洗。”言毕拔了水囊塞子,将那箸上灰尘淋着洗了,递到他手边,“先吃面吧,冷了便没法吃了。”

      林简也不作声,俯身把那面碗捧了起来,右手执着箸,一根一根挑了面吃,他的手仍是有些发抖,吃得极慢。头垂得尤其的低,坐在知微的角度,便只瞧见一个黑发的头和一点点极其白皙的侧脸。
      知微总觉得方才那一句话像是戳到他甚么伤心事,只那一问之后,面前这个人整个人便如被人抽了魂魄,虽坐在此处,却如枯木死灰一般,全无半点活气,就连吃东西的姿态也显得极是勉强,仿佛他并不需要甚么食物,只是有人给了他,他便吃了。

      她默默瞧了一时,见林简食不知味地吃了小半碗,挑着一根面在半空中停了也不知多久也未见动静,便道,“实吃不下便别吃了,作甚么这般勉强?”
      林简指上使了一点力,不叫她夺,默了一时,只道,“好好的作甚么浪费食物?”
      知微心中一动,这一世的林阁首仿佛与早前差别甚大,原来那滋味一点儿不对便连盘子扔了的那个人……果然是上辈子了。

      林简仍旧一根一根挑着吃面,一时吃完,连面汤也喝了个精光,才将面碗放在车案上,自抬了一臂,在眼前遮了,也不知在想些甚么。
      知微收了吃饭的家什儿,向他道,“你这病症不算轻,如今也只能到古陂再与你寻大夫,瞧这天色,约摸要天黑才能到了,风寒烧热越到夜间越是沉重,你趁着此时感觉还好,且睡一会儿养养神吧。”

      她说了半日也没听林简吱上一声,见他仍旧一臂遮目,仰了头靠在车壁之上,一段白皙的脖颈拉出一个尤其好看的弧度,只那喉结偶尔滚动一下,她方知他并未睡着。知微不知他是中了甚么邪,也懒怠去管他,自往另一侧车壁边上靠了,拢紧夹袄,含糊道,“你不睡便不睡吧,我却是倦得紧了。”她这一路奔波早已困倦致极,不过片时便睡得犹是香甜。

      一路车声辘辘,道路不甚平坦,马车又甚是简陋,知微便不曾睡沉,时睡时醒的,又一个颠簸之后,便恍然醒了,只觉肩膀处被那车底子硌得生疼,忍不住怀念家中那铺了厚实软垫的豪华马车。
      她被颠得难受,索性也不去睡了,揭了车帘朝外瞧了一瞧,头顶惨淡淡的日头映着一地雪白,瞧这辰光左右不过午后时分,竟只是囫囵睡了个把时辰的模样。她放下车帘,回头看林简时,他那手臂已经软软垂在身侧,歪着头萎顿在车壁之上,凌散的发遮了半张脸,瞧不清神情。

      知微凑过去拍拍他肩膀,小声道,“你躺着睡吧。”说着便将他那一头黑漆漆的乱发朝后捋了一捋,露出一张白惨惨的脸来,便见他双目紧紧地闭着,颊上两抹嫣红越发艳丽得妖异。知微在他额上摸了一把,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烧得越发的高了,忙扳了他肩膀扶他躺在那堆衣料之上,又扯了青皮袄子密密给他裹了。

      林简昏沉中轻轻嗽了两声,便又翻转过去,仍旧似只虾米一般蜷了,嘴唇动了一动,恍惚便是一个“水”字。
      知微不由心软,便倒了盏茶来,也顾不得冷热,托起他上半身喂了过去。林简想是焦渴非常,嘴唇哆嗦着不住吸吮,不多时便饮尽了一盏,想是被那冷茶所激,又自昏沉中睁开眼来,瞧了她一时,忽然喊了一声,“八角。”

      知微大是惊异,脱口便问,“你怎的认识八角?”
      林简又嗽了两声,轻声道,“与我拿些酒来罢……也不知那下面……是不是也是这般热一时冷一时……”

      知微听得他说得乱七八糟,心中大惑不解,便接连问道,“要酒作甚?又是甚么一时热一时冷?哪个下面?”
      林简全不答理,他这一时沉迷在自己的魔障之中,并未感觉身侧有人,只由着自己心意说话,说完闭了眼睛,又昏昏睡了。

      知微皱眉瞧了他一时,只觉他这般煎熬甚是可怜,不知怎的便提不起那厌恶的劲儿来,想了想仍是将那碧还丹又取了一丸,一手捏了他下鄂迫他张口,另一手将丹丸塞入他口中,林简这一回尤其昏沉,口中含了硕大一丸丹药,竟连半点挣扎也无,只是死人一般任由她去折腾……知微暗道不好,在他颈上穴道按了一下,待那丹药滑入喉间,又似早前一般,凝了一股真气自膻中穴处渡了过去。

      此番足足走了三个周天,才渐渐收势,睁眼再瞧时,果然林简气息平和,面上嫣红已退,白惨惨的全是淋淋的汗渍,她胡乱扯了一块衣料将他那一头大汗拭了,再摸他额际已是温凉的触感,便知他此番大难已过。又凝神瞧了他一时,顿觉天意甚是弄人,这白拣回来的半辈子,非但未曾寻这对头晦气,竟然还实打实地救了他一命。

      知微想想又是憋气,仍将那青皮袄子给他遮了,也懒怠再与他一处,自爬出去唤了孙二娘母女去车内歇息,自己来驾车。
      她在车辕上坐了一时,闭着眼睛由着冷风吹拂,被车内闷窒的空气熏得闷窒的头脑渐渐清醒过来,早前一点狐疑如大海翻波,一重赶着一重直涌上来……

      林简喊了一声八角。
      所以林简认识八角。
      林简怎么会认识八角?

      前世乱像如乱梦沓来,直奔到她眼前,仿佛她便仍在花园内坐着,煮着茶,看着丫环们用香饼熏着春夏薄衫,归整箱笼,时序虽是初冬,宁州却已下了好几场的大雪,这些轻薄的衣衫到了需要归置的时候。

      此时门外有人匆匆进来,她一瞧清来人便皱眉,“八角,不是吩咐了身旁不能离了人么?你来做什么?”
      八角笑道,“今日瞧着还好,让小人推了出来散心,现在北雁湖桥上呢,让我去弄些糕饼来喂鱼。小人这便过来与小姐说一声,好叫小姐放心。”停了一停又道,“还是邵大人的主意好,果然听了要去别院,便不像早先,今日竟喝了一碗粥……”

      她听着本应放心,却不知怎的又生了忧心来,便问,“他知道要去别院了?谁告诉他的?不是说了我慢慢告诉他么?”宁州酷寒,他那断肢冬日难熬,日夜疼得死去活来实是煎熬,她便听了邵伯伯的意思,打算安排他去岭南养病。只是岭南别院地处荒僻,路途又甚是遥远,只得打发人去抓紧拾掇……她此时在这儿煮着茶,便是打算呆会儿捧了茶过去,陪他饮饮茶,再慢慢开解于他。
      她想想仍是不放心,便向八角道,“你取糕饼吧,我瞧瞧去。”说着便出来,往北雁桥去,宁州府邸开阔疏朗,不似南边诸多山石障目,她隔得极远便瞧见桥上一人凭栏而立,脚边一架空落落的轮椅。

      她心中狐疑,正待唤他时,却见他那身体直向桥下弯折而去,她心中顿时漏了一拍,提气便纵,却只能眼睁睁地瞧着他这些时日尤其瘦损的身体似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凌空而下,接着便是一声巨大的水响,水花直溅到桥面之上。

      阿秦此人,在羽府诸事皆能,独独一条,他是个旱鸭子……

  •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大佬下午好,我是准时见面哒存稿菌,作者菌仍在疲于奔命中……
    今天女生节,祝各位小女生们过节好,明天女神节,也提前祝女神们过节好,么么扎……
    下一回约后天,周四五点《阿秦之死》,么么再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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