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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是个姑娘 ...

  •   知微一路琢磨,一路驾车疾行,近午时瞧见一处茶棚,便停了下来,向车内道,“咱们在此处茶棚歇脚,吃些东西,饮点儿茶再走。”说着也不待答话,自将马车赶到院中,拴了马,向迎上来的小二道,“备二十个馒头,三斤牛肉,烧滚滚的茶来。”

      她吩咐半日没见车内人出来,微感诧异,便俯身上车,却见孙二娘躺在车内呼呼大睡,嘴里还不时打个呼噜,孙采薇坐在她亲娘身旁,也是靠在车壁上一头一头地打着瞌睡。
      回头瞧林简时,却见他仍旧蜷作一只虾米一般躺在车上,一头黑漆漆的长发铺了一地,她瞧不见他面貌,也不知是昏是醒。

      知微推了推孙采薇,“叫你照顾病人呢,自己倒先睡了。”
      孙采薇被她一推便醒了,揉着眼睛为难道,“这位公子脾气甚大,完全不叫人碰。”

      知微哪里信这个邪,便探了一手去摸林简额际,她在外驾车半日,双手甚是冰冷,初初一触便将昏沉中的林简激得浑身机灵灵一个哆嗦。那极黑的眼睫抖了几抖,却终于又沉了下去,竟未能抬得起来。
      知微在他额上摸了一时,只觉触手皮肤仍是火炭一般滚热,淡白的嘴唇上也烧得起了一层干裂的唇皮,回头便向孙采薇道,“不是叫你与他喂些水么?”

      孙采薇见小卫姐姐在那位公子额上摸了这半日也未见他发作,想是病得又更深沉了些,心中略略愧悔,讷讷道,“这……这位公子说……不喝。”
      知微便吩咐孙采薇道,“去外面端些热茶进来。”又唤醒孙二娘,“二娘与采薇去吃些东西吧,我已吩咐了馒头和牛肉。”
      孙二娘睡眼惺松地爬起来,她一大早赶路早已饥火难耐,听这一声更是巴不得,便与孙采薇一同下车觅食。

      她二人一走,马车内便诡异地寂静下来,知微见林简身下垫着几层衣料,应是还算暖和,倒是盖着的那件青皮大袄子约摸被他迷离中挣扎给弄到一边去了,遂伸手提了过来,给他密密覆在身上。
      林简挣扎一时终于睁开眼来,待看清面前之人,喘了两口气道,“是你?且站站,我……有几句话……问你……”

      知微再不想他眼皮子一拨说的竟是这个,稍感诧异,不过她与林简之间,无论前生还是今世,都未有过半点亏欠,便十分镇定,“问吧。”
      林简瞧了她一眼,正待说话时,仿佛心绪起伏甚是剧烈,竟岔了气,立时便是一顿激咳,直咳得身体蜷作一团,嗽声搜心抖肺,听着实是揪心。

      知微坐了好一时也未见他稍有平息,反而听那声音越发不对,竟在胸腔中听到撕裂的啸鸣,她便知那匪首一脚必是伤了他肺部经脉,又听了一时实是瞧不下去,便伸了一只手,在他那清瘦的脊背上轻轻拍抚几下,劝慰道,“你要问些甚慢慢问,着急做甚,且慢慢来。”
      此时车帘一掀,孙采薇捧了个托盘过来,盘上放着馒头牛肉等物,并茶壶茶盏,向知微道,“小卫哥哥,他咳成这般,与他喂些热茶只怕要好些。”说着便将托盘放在车上,又问知微,“要我帮忙吗?”

      知微瞧了瞧犹在不住咳嗽的林简——他既有事问她,不问清楚便不会甘休,留这么个小姑娘在旁也不便利……便摇头道,“你与你娘先吃,吃完来替我。”
      孙采薇应了,又掩上车帘,自去吃饭。
      林简连嗽带喘地又过了好一时,方才渐渐平息下来,面上潮红越发艳丽,他本就在烧热之中,又抖心搜肝地咳了这半日,面上颜色便有了艳压桃李的形容。

      知微瞧得微微出神,暗叹这位阁首大人果然不愧当日诨名“牡丹”二字——取“唯有牡丹真国色”之意——却哪里敢说出口,只道,“你有甚话,要问便问吧,问完赶紧吃些东西,我却也有事情要问你。”
      她只想知道——这般春风得意的年轻入阁学士,究竟是烧错了哪柱香才会落到那般下作的匪寨中的?

      林简手掌在车沿上撑了几下,欲坐起来,却只将身体撑得离地半寸,便又无力倒下,一时疼得脸上红晕骤退,露出初雪般的惨白色。
      知微瞧他只这么一动弹便出了一头薄汗,便知他那伤处应是越发糟糕了。上前捋起他袖子,翻转手臂瞧了一眼,果然昨日关节错位处红亮亮的,肿得约摸有二指高,她想想那保命丹药都给他吃了,也不差这一点儿,不如给了他,少受些折磨……便解了包袱,摸出一只白玉瓶子来,拔了塞子,露出满满的琥珀色的透明膏药,有冰雪寒梅的冷香。

      林简面色骤变,“你怎有此物?”
      知微道,“不过外伤膏药而已,怎的不能有?我与你涂一些消肿。”她也想得明白了,林简再怎样与她不对付,好歹也是一阁之主,无端受这等下作折辱她也实是看不下去,如今既已经将他带了出来,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她伸手挑了膏药与他涂在红肿之处,手指在他皮肤抚过便觉他不住战栗,听林简那喘息越发艰辛,“这药……极是……难得……”
      知微心下狐疑越盛,便是前一世,也是在那一回沙漠遇险才让林简见识了这瓶伤药,如今若论起来,应当是三年后的事了……

      此药千金难求,今日竟拿来便宜这位对头——知微这么一想又有些愤愤,手下动作便重了一些,使力在他膝上按了一指,林简一个哆嗦,一声痛呼不由自主便脱口而出,又勉强咬牙忍了。
      知微这一下了狠手又有些后悔,瞧林简那一头一脸的冷汗,便觉自己方才所为甚是幼稚,三两下与他四肢关节处都抹了药,将他衣袖拢好。

      林简感觉手肘痛楚几乎瞬间消弥,便伸掌在车壁上撑了一时,挣扎着坐了起来,背靠在车壁之上,闭着眼睛喘了好一时,睁眼便问,“你是羽府之人无疑,可否告知在下,归属何处羽府?”
      知微自取出碧还丹时,便知要被他识破身份,如今又拿了琥珀膏来,越发坐实了出身羽府——事到如今也无甚隐瞒的必要,遂信口胡诌道,“我确然出身羽府,归属……嗯,归属涿州羽府。”说着便又瞟了林简一眼,见他倚着的姿势十分勉强,眼神也微微有些迷离,便道,“你还是先吃东西,呆会儿再问吧。”说着便取茶壶斟了盏热茶,却不甚烫手,想这大雪天气里冷得极快,滚茶也就这一忽儿便凉热适宜了,将茶杯托在掌中,伸到他面前。

      林简自打沙州被劫便未曾进过食水,又滚汤沸热地烧了几乎一日一夜,早已焦渴难耐。然而他自来有个不叫外人碰触的古怪脾气,早前孙采薇喂他,他只是不能忍受,便斥她走开,待要自己强撑起来饮水,两条手臂又全然动弹不得,只能生生熬着。
      至于面前这个人……既知她出身羽府,林简便油然生了亲近之意,此时手臂处痛楚消弥,虽仍有些哆嗦,却终于能动弹了——抬手接了茶盏饮了,正待再要一盏,却见知微已经提壶与他续了,他便又饮了,如此饮了足足四五盏茶,方才稍解焦渴,仰着头靠在车壁上喘了一时,慢慢道,“涿州羽府……卫氏便发源于涿州,如今盛于建康,也不知那老宅如今有无人居住……”

      知微自幼长在塞北连州,哪里知道卫氏的事情,待要说个不知道,然而卫氏与羽府那是甚么交情?她既在涿州又怎能不知?便信口胡诌道,“自是有人,只不若早前繁盛罢了。”说着提壶又续了一盏茶,再递给林简时,便见他冷冷地瞧着自己,不由一滞,“怎么?”
      林简道,“卫氏旧居在乌郢,不在涿州。”

      知微一窒,暗骂姓林的你居然无事诈你救命恩人……如今既被识破,她也没在怕的,随手将那茶盏一撂,反笑道,“我便是不说实话,你又待怎的?”
      林简默了一时,低声道,“确是不能怎的。”将双目一阖,漠然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此恩恕在下不能相报了。”

      知微被他这一句话噎得几乎跌了一跤,尴尬道,“甚……甚么姑娘?”瞧林简满面漠然状,便知早已被他看穿,又不甘心道,“你从何处瞧出来的?”
      林简随意道,“本是胡猜的,姑娘既这么说,想是在下猜对了。”

      知微大是懊恼,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如今想收回也只是做梦,又问了一遍,“你从何处识破?”她这秘传的易容之术,等闲江湖人都看不穿,更惶论他这只知低头写字抬头作诗的一介文人?
      林简盯着她瞧了一时,忽然笑道,“你在地牢中在我面上搜检多时,必是在寻易容之物,在下便猜你自己面上应是有易容之物,你这模样若是个男娃,应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然而当日谢府督亲口谕令,不满十七不得入羽府为羽卫,所以你不是男娃……你头发漆黑,耳珠雪白,必然衣食不缺,如此想来,你非但是个小姑娘,应当还是个面貌不错家境富足的小姑娘。”

      知微恼羞成怒,讥讽道,“想不到林大人非但好眼光,还对羽府知之甚深,不知谢府督知道此事,当作何想?”

  •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大佬,我是准时相见的存稿菌,作者菌仍在四处奔波,拜访衣食父母……
    下一回咱们约后天,周二五点《谁会心疼》,么么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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