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套中人》马马达

27、启程建康

　　凤初说到此处便说不下去，喘了好半日才勉强续道，“好在小姐打发人过来寻我，才……才将我从半路上又接了回来，安置在这间屋子里……若非小姐……我只怕已是乱葬岗一条新魂了……”他停了一停，神情有些呆怔，“其实小姐不必出这五百两银子，我这般模样，不过两三日工夫，班主便扔出去了……一文钱也用不着……”

　　知微被他说得一滞，不免心生怜悯，便把茶碗递在他手内，随手在他额上摸了一摸，摇头道，“你烧得厉害……穿暖些走吧，回府找个大夫与你看看。”
　　凤初抬眼朝她笑了一笑，眉梢眼角俱是缱绻的风情，十分勾人。

　　知微暗暗皱眉，便觉阿秦这弟弟实是毁在了这劳什子的戏班子手里，却好在如今年纪尚轻，仍有改过的机遇，否则好好一个男子，无事便满脸春/意，却是成何体统？她正待说话时，却听身后木板门响了一声，回头看那林大人已然出去了。
　　知微松了口气，看着凤初饮完了茶，便接了茶碗，命他躺下歇息，自己随手给他掖了掖被子，便走到院外透气。

　　初一出来，却见方才离开的林大人竟然没有走，正背对她立在庭院之内，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知微也懒怠理他，从他身边绕过，打算出去喊自家侍从，将将与他错身之时，听他问道，“小姐因何要买凤初？”
　　知微暗道你这人真会多管闲事，便道，“我羽府买个侍人也要知会林大人么？”想想又道，“凤花旦这种风流人物，咱们羽府也是用得着的，买了有甚么稀奇？”

　　林简低头默了一时，便道，“凤初受过许多苦，实则于小姐用处也是有限，不如……让给我吧，我出一千两从小姐处买了他。”
　　知微笑道，“林大人出手真是阔绰，只可惜我羽府从来只买人，不卖人，大人却是打错主意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已有两个羽府侍人过来，知微便命，“去一个人，把那凤花旦……唔，以后不是花旦了，就凤初吧，把凤初扶出来。”
　　一名侍人躬身应了，入了房内，再出来时背上便负着凤初，向知微道，“凤公子站不起来，扶不得，小人只得背他出来。”

　　凤初伏在那侍人背上，两只手搭在他肩上，袖子滑在手肘之间，便露出两只胳膊，白生生的胳膊上几道青紫红肿的伤痕……知微一时皱眉，揭开他袖子看了一眼，“怎么回事？这班主做甚打你？”
　　凤初道，“班主昨日来探病时打了几棍子…… ”他本来病着，被这般搬动便头脑昏沉，一头说着一头便喘作一团。

　　知微皱眉，“你既病了，他为何还要打你？”话音一落便听林简的声音道，“他这等卖身的伶人，班主必是疑心他装病躲懒，打几棍子杀威棒，瞧瞧是不是真病了。”
　　凤初早没力气说话，伏在那侍人背上只是喘个不住，闻声感激地看了林简一眼，连喘带嗽道，“林大人说的是。”

　　知微很是疑心林简怎么如此清楚此间门道，然而凤初这模样瞧着也支撑不了多久，便吩咐侍人，“背他回去，命管事安置了，寻个大夫来看。”
　　那侍人应了一声便背着凤初出去了。

　　林简默默看着凤初的背影良久，向知微道，“小姐……凤初自幼受苦，他一个伶人，于小姐难有大用，不如——”
　　知微不知此人今日抽了甚么风要与自己抢个戏子，然而凤初她是必然要攥在手中的，她也不愿引他误会，便道，“林大人菩萨心肠，然而我谢知微却也不是做屠户的，大人安心吧，我那里再不济，也不会比这四季楼更腌臜，大人若不信，过些时日亲自去问凤初便是。”

　　林简盯着知微看了一时，苍白的脸上渐渐浮出一点隐隐的笑意来，低声道，“是我想得差了，我……我自是信得过小姐的。”
　　知微一看他那笑意便觉碍眼，摆摆手便急着走，刚走出两步却被林简赶上前拦了。林简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后日往建康，仪仗已经齐备，益州府也已经安排，派羽林护卫，小姐与我同路吧，总是要便宜些。”

　　知微皮笑肉不笑道，“我若走陆路，自然便宜，然而我此番走水路坐船，只能多谢大人美意啦。”
　　林简微微一笑，眼中有一丝狡黠之色，他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方才没说清楚，我便是走水路，由益州官船护卫，小姐与我一处，正有照应。”

　　知微一直到登船之时犹在后悔，当时怎么就跟林简说自己要走水路呢？只说自己无论如何不与他一处走便是……如今这事儿闹的，总感觉仿佛入了林简的套子。
　　陆乘走到知微身后，“微微，你带着丫环们坐这条船，秦给他们三个与你一处。我和羽卫坐后面那条，咱们两条船，和林学士的两条船在中间，前后左右都有益州官船护卫，一路应是无事。只一件……”他停了一停道，“那个凤初怎么安排？虽是个大男人，却是女里女气的……你又非得带着他去建康。”

　　知微暗道不带着凤初，她要怎样找阿秦下落？她却也不便与陆乘多说，只道，“凤初唱戏久了，是有些毛病，如今不在戏班子里，早晚会改，你便容让些又怎样？”
　　两个人正说着话，那边林简与益州一众官员一一辞行已毕，便也走了过来。知微一看见他便没好气，仍旧向陆乘道，“秦给他们三人还是交与你做羽卫，我有惊蛰她们伺候便得。日后阿爹问起，我自会与他说。” 这一世既然没了秦加，她还要秦给，秦千和秦兵做甚？不如都没有，省得一个一个看着伤情。

　　林简闻声足下一顿，又走了过来。
　　陆乘笑道，“都督确是操心过度，你有事只管来寻我，要甚么会武的侍人？”说着便向林简行礼，招呼道，“林大人。”

　　林简回了一礼，还不待说话，不远处一个侍人背着个人过来，已经是渐热的天气，那人却穿着极厚的皮毛大氅，整个人遮得密密实实，林简便问，“可是凤初？”
　　那侍人躬身道，“回大人，是凤初。凤公子烧得厉害，因怕闪着风，便与他多穿一些。”

　　林简上前揭了大氅的风帽，见凤初双目紧闭伏在侍人背上，想是昏着，这般折腾也未曾醒，他伸手摸了一摸，越发皱眉，“他一直如此？”
　　侍人道，“一时好一时坏，有时白日里好些，夜里又烧起来，很是磨人。”

　　知微顿感颜面尽失，前日才说自己这里必然比四季楼强，谁知凤初如今这模样竟是连在四季楼也不如，自己这两日也不曾理会，如今倒叫林简撞个正着……便问，“大夫怎么说？”
　　侍人道，“大夫说凤公子虽年轻，在戏班子里这么些年身子骨也早掏得空了，已经调过几回方子，只说慢慢安养。”

　　知微很怕被林简讥讽，回头时却见林简并未说甚么，悄悄松了口气，便向陆乘道，“你也瞧见了，他病成这样，还是与我一条船吧，在底舱寻个单独的屋子给他，交给丫环们照顾……若是跟你们一处，一群大老爷们粗手粗脚的，保不齐熬不到建康便要见阎王去。”回头吩咐侍人，“背去我座船上，让喜枝儿伺候。”
　　陆乘很是无语，摇了摇头，引着自己羽卫，并秦给他们三个，登船去了。

　　知微见林简仍是有些失神的模样，很不愿答理他，便也走了，回到舱内坐下，掀了帘子朝外望了一眼，居然旁边便是林简的座船。
　　林简一身白色长衫，在甲板上凭栏而立，江风疏阔，吹得他头顶的书生巾都猎猎的飞了起来，他容貌本就出众，如此一来便带了三分飘然若仙的意思。

　　知微看见他便觉心烦，手一松把那帘子放了下来，撑着头发了一时呆，倒了一盏茶喝了，便喊了喜枝儿过来，“引我去瞧瞧凤初。”
　　两个人出了舱门便走到甲板上，知微一抬头又看见林简，便忙忙地催着水手开了舱板，两个人下了底舱，最尽头一间便是凤初的屋子——果然与他寻了间清静的。
　　喜枝儿开了舱门，把知微让了进去，自己留在外间守着——船舱内屋子俱是狭窄，里面不过一张板床，一副桌案便别无他物，实是站不得两个人。

　　知微立在门边朝内看了一看，凤初密密地裹着极厚的被子，昏昏沉沉地睡着。他只要闭着眼睛便让知微恍惚，几乎便要错认眼前之人，她一边提醒自己此人不是阿秦，一边伸手摸了摸他额际，果然很是烫手。
　　凤初昏沉中只觉额间有凉意沾染，他早前半昏半醒中听到喜枝喊小姐的声音，便知是知微过来，也不等睁眼，便极轻地唤了一声，“小姐。”

　　知微心头剧震，忍不住便应了一声，“阿秦，你可好些？还疼么？”
　　凤初慢慢睁开眼来，疑惑道，“……小姐……你叫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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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大佬下午好，我是准时见面的存稿菌。
明天五点《今夕何夕》，第一卷最后一章哈，爱你们么么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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