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鏖烽》天涯玉游人

9、第五章：黄雀捕蝉螳螂后（下）

　　莫澜趁着夜色进宫，想着方夜有交代过，进宫时不要让任何人尤其是别让骆珉看见，所以他便走了偏门，前些年他怕被太傅知道自己进宫，所以就经常不走常人之路，偏门守卫与他相熟，见着他那些箱子，也不多问，只道是这位莫郡主，不知道又从何处得了什么宝贝，送进宫里来给自家王上逗乐子了；
　　天权王宫今日突然有故人来访，小胖终于不用费尽心思，想着如何苦劝执明休息才不会被骂了，欢欢喜喜来回忙着煮酒温茶；
　　“莫澜，你怎的突然到国都来了？你这一走，瑶光怎么办？”执明今夜放下了所有公务，陪着莫澜在王宫里转悠；
　　“王上放心，微臣是把瑶光事物都安排妥当了才敢离身的，况且今日来，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莫澜命人把箱子端了上来，继续沉声道：“王上，这是方夜公子和萧然萧将军让我给您带来的，虽然我也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是看他们二人还挺在意此物的，再三嘱咐微臣，一定要把此物送到王上手中，好在世人皆知我游戏成性，带着这么个箱子在身也未遇多少麻烦，虽然吧……好像遇到过一个很奇怪的异域男子，不过倒是也没出什么乱子。”；
　　“小胖，你带他们把东西放书房去吧。”莫澜滔滔不绝说了许多，执明却丝毫没有兴趣去打开匣子来看上一看，心中冷笑：“六壬传说，八柄奇剑，得之……可得天下……当真笑话。”；
　　“莫澜，既然来了，不妨就在宫里多住些时日吧……孤王已经有许久，没有与人谈天说地了……”执明双手背负在身后，原来两个人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王宫里的最高处，此地名曰：向煦台；
　　“这里……还是没变……”莫澜倚着栏杆，听着风声喧嚣而过，远处是万家灯火意阑珊，曾少时，不知愁何物，把酒言欢尽天明，年复一年……
　　莫澜想问一句，到底是什么改变了那种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呢？究竟是因为那个叫慕容离之人，还是这硝烟四起的乱世呢？
　　“莫澜你错了，这里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斯人去远，羽琼枯叶，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执明勾起唇角，含笑仰望着天空，那里黑压压的一片，只有一卷残月明亮得寂寞；
　　“是啊，要不怎会有人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呢，如今，你是一个真正的一国之君了，再也不是那个，能让微臣用些新鲜事物，就能拐带出宫的少年了……而我也同样……想来这人生……还真是可笑至极。”莫澜许久不见执明，此刻觉得他更憔悴了，叹一声无奈：“王上……您在勤政之时，也要好生顾着自己……不然……阿离会难过的。”；
　　一个名字，一个不可触及的禁区，执明却是笑得更明显了，索性让小胖送来了几坛烈酒，笑到：“今夜，你我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两个人就倚在向煦台上轩栏处，舍了玉铸酒盏，以坛为杯，忘一切烦忧，只图一醉方休。
　　一夜宿醉，执明再次醒来时，头还隐隐作痛，小胖早早备了醒酒茶在前厅候着，一听到内室响动，便把茶端递上去：“王上，您醒了，您昨夜喝了太多酒，莫郡主怕您醒来后头疼，便让我多熬了些醒酒茶，说等您一醒来就让您喝了。”；
　　执明揉着头，接过茶水一口饮尽，稍微缓了缓，才端坐着身子问道：“莫澜人呢？”；
　　“莫郡主一早就启程回瑶光去了，他说来不及跟王上道别，只盼来日见着王上，再行赔罪。”小胖把碗交给门口内侍，又折身回来，但是回来时，手里多了一轴残卷和一个小小木盒，他一手拿着卷轴，一手拿着盒子左右观望，许久才继续说：“莫郡主还说，昨夜之物是受人之托送来，但这两件东西确是他自己顺路带来的，说是王上看了一定会喜欢。”；
　　“是么……”执明从小胖手里把两样东西接手过来，他先是拆了卷轴来看，当轴中画卷逐步被映入眼帘时，执明心中惊叹道：“还挺像孤王的……”；
　　执明看得出来，执笔之人描绘时，一笔一画都是用了十二分的细腻，无论是神采奕奕的双眼，还是潇洒不羁的气质，都是如今被自己抛弃的那个过往自我，若说此画出自莫澜之手，他断然是不信的，因为两者画风截然不同，而且执明还从画卷里读出三分牵挂，七分思念；
　　就不知这画卷为何残缺几处，像是被火烧灼过，其中一处残缺正是提笔落款处，隐隐只剩下一个类似于内字的符号，执明收起画卷，又打开了旁边的盒子，内中放着一封信，是莫澜留的，执明便笑着拆了信来看，信上如是书道：“王上，当您见信之时，微臣已在回程路上，不是臣不愿在宫中多留，而是如今你我都不是当初少年，您想励精图治安定这天下，而微臣自认能力不足，唯一能帮王上做的，只有为您守护好瑶光，守护好阿离的家，那幅画，是微臣命人修缮瑶光王宫时，一个下人捡到呈上来的，微臣也已经看过了此画，也知道了作画之人是你我皆熟悉之人，它能在那场离火里保存下来，一定是上天庇佑，不想让那人心血白付，所以微臣便趁着此次进宫带给了王上，另外，我找了瑶光最好的铸师修好了血玉簪，虽不如初，但微臣想，让它留在王上身边，起码也是一个念想……至于方夜萧然，他二人现在应该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天地了吧，我看得出，方夜虽有恨你，但不会去害你……好了王上，今日微臣便言尽于此，等到将来，这天下当真安定了，微臣愿再与君，把酒共醉三万场。”；
　　莫澜来得匆匆，去也匆匆，执明从木盒里拿出血玉簪托在手心里，无奈一笑，碎过的东西，就算再修补回来，也还是会留下裂痕，就好比、破镜难圆，覆水难收，情逝、难留………
　　执明忽然觉得，还是年少无知最好活，混吃等死有亲友在侧，也好过登高望远，独余孤家寡人一隅尔。
　　莫澜第一次弃了舟车，翻身跨上马背，这便代表着他，从此前尘尽弃，重拾莫家将门风采，马儿在长风中嘶鸣，两旁景物瞬移倒退，就好像过去那段时光，不再留念，莫澜心中下定决心：“阿离，你在意的我便在意，你想守护却没能守护的，今后便由我莫澜，来替你守护！无论是瑶光、天权，还是、王上……”；
　　世间能有几痴心，莫澜执着的也许是曾经一见惊叹的眉眼，也许是一步步无惧血路的冷漠，但无论是哪一种，他此生命运的轨迹，都已经因为那两个人而改变了，命运便是如此，若你无法左右于它，那你便只能听命于它，受制于它，最后接纳于它。
　　“失败了？”冬日暖阳，仲堃仪正沏了茶独坐院中，回禀之人一身血染，颤抖着不敢抬头；
　　“是……对方……对方仅有数人，武功甚是怪异，速度快得像风一样……”；
　　那人把头低得更狠了，仲堃仪面不改色，只轻轻放下了手中茶杯，手指沿着茶杯边缘轻抚，还未等他决定如何处置失败者，那回禀之人便在眨眼之间，随着一声惨叫爆体而亡，若不是仲堃仪反应迅速，现在只怕不止是被猩红溅了满身这般简单了；
　　门外弟子听着惊爆纷纷冲进了院子，看着满地残骸有些后怕，骆铭走后暂代首徒职责之人连忙问道：“先生，可有受伤？”；
　　“我无碍，只是这次……还真是大意了啊！”仲堃仪让人备来笔墨纸砚，匆匆写下了简单四字，交予门人吩咐道：“速速派人将此信送与骆珉。”；
　　送信之人离去，仲堃仪又转头吩咐了一声：“你二人去查一查，那截剑之人到底何方神圣，顺便派人去开阳走一遭，我要知道那佐奕最近都做了些什么。”；
　　“是！”门生尽数退去，爆裂尸骸自有人去处理，仲堃仪有些嫌恶的看了一眼满身污血的自己，随后面不改色拂袖而去；
　　骆珉收到仲堃仪来信时，几乎是恨得咬牙切齿，他没想到以他如今在天权的地位，莫澜居然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将神剑送入宫中，手里使劲儿捏着书信，眼神飘忽里，他便有了新的盘算，这王宫，也是时候添些新鲜血液了。
　　羊肠小道外，一行策马远人而行，这条捷径，正式当年仲堃仪从事天枢时，借由打通玉蘅古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所修的小径，原不过是为方便与他国通信，只是后来天枢灭，仲堃仪带大军隐逸深山，此路便无人知晓了，可是最近此路上，车马过客，比玉蘅古道上更甚，也更急；
　　策马在前之人脸色阴郁，浑身散发着低气压，迫使身后之人连大气也不敢出，只默默打马跟随，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家主人是个好胜之人，如今却被两个无名小子给戏耍了，心里自然是有怒气的，可是眼下，又临近都城之主生辰大贺，不得已才忍下一个败字狼狈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