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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四章:初雪迎霜似故人(下) ...

  •   “明日,我再让太医过来给你瞧瞧吧,你大病初愈,不宜妄动,尤其是动武!明日我再选些身手敏捷的暗卫送来。”慕容黎想要拒绝,毓骁立马截断道:“你不许本王过来本王认了,可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暗卫之事,由不得你拒绝。”;
      “好,都依你便是……王上,外面可是下雪了?”慕容黎随口一问,毓骁也随着侧眼往外瞧了瞧,那窗外还真是起了白沫星子,摇摇曳曳,这是遖宿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雪子晶莹飘落,带来阵阵寒梅芬芳,那孤高绝傲之姿,倒是像极了如今褪去一身血衣的慕容黎;
      毓骁怕寒风溜进来沾染了慕容黎,立马起身去将窗扉合上,小轩窗正对着院落,毓骁关窗时,难免注意到院子里,还有一人独坐,未曾离去;
      屋里炭火烧得旺,也不至于冷到慕容黎,这段时日,慕容黎也总是贪睡,毓骁不过才折身去合上一扇窗的功夫,他便又睡了过去,只是他现在,连睡着的样子都那么缺乏安全感,想来,是在这乱世里,被伤得彻底了吧……
      今夜飘雪来得毫无征兆,上弦月被皑皑白雪悄然隐藏,院子里宫灯尚敞,不知是谁惹了风寒,啊啾一声坏了赏雪性质;
      毓骁关好房门出来,一回头,又见那夜闯玉隐阁之人还未离去,依然挺直了腰背,正襟危坐在院子里那石桌前,那人倾望着满天飞雪,抬手相迎,只是隆冬初雪本就薄弱,所以在落入他掌心那一刻,便已化作了雪水;
      随后由他一声笑意轻不可闻,毓骁缓步而上,冷声道:“你怎还未离开?不要以为王叔让本王放过你,本王便不会治你!”;
      “那……遖宿王打算要如何治我?”来者黑纱覆面,言谈举止镇定自若,不等毓骁回复,他便又言:“世有传言,说你遖宿王受了狐媚妖术,看来传言也不尽是空穴来风啊……”;
      “注意你的言辞,本王与王叔坦坦荡荡,倒是尔等宵小,造谣生事污蔑我王叔,又是何居心?!”毓骁横眉一怒,太珂直指对方喉头,意在警告对方莫要失言;
      “当真坦荡么?”那人谈吐间,逐步将毓骁情绪浮动掌握于心,看来那位玉隐王爷,还真是有不少秘密呢,但见他一声浅笑随后轻道:“不过有一点我也挺好奇的,你堂堂遖宿王好歹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怎会有一个容貌如此……如此不堪的王亲?还是说……这里面有世人不解之密?”;
      “你看见了什么?”毓骁心下一惊,太珂剑锋又离对方近了寸许,厉声道:“你如此直言,就不怕我一剑杀了你?”;
      来人打定主意要逗弄毓骁,故意将尾音拖长一番,而后指尖轻轻拨开面前剑锋,站立起身凑到毓骁面前挑笑:“你不敢,也不会……”;
      毓骁方才紧着慕容黎,根本未曾注意过来人,此刻那人故意凑得近了些,纵使宫灯昏暗,那双眸子却被那皑皑白雪映得通透,恍惚间,毓骁在他身上仿佛看见了一位故人的影子,毓骁仔细想来,与那人分离未有一载,如今却是天上人间各有行了;
      思绪飘远,毓骁沉默了许久才强言道:“本王为何不敢?”;
      “因为……你没有理由,而且你很在意他。”来者凤眼轻佻,好似已把一切看穿,在毓骁做出反应之前,继续说道:“孤也不妨告诉你,孤来此,一者是为好奇你遖宿这位玉隐王爷,二者,便是替故人来看一看,这遖宿冬雪,是否值得他为之向往……不过如今看来……也确实值得期待。”来人张开双臂,呼吸着初雪里夹杂的一缕幽丝,心中默念道:“阿弟,你曾在信中提起,若有机会,想来这遖宿看初雪迎霜,如今你不在了,孤便替你来看了,你在那边,可以安心了吧?他……也很好……”;
      来者潇洒回身一转,足下点地腾空而起,长声破风留言道:“遖宿王,我们一定还会再见。”;
      目送不速之客远离,毓骁许久才发现自己怎么就那么让人跑了,如若那人将慕容黎的容颜描绘声色公诸于世,那该怎么办?没有人会真的不在意自己的容颜,尤其是慕容黎那样孤傲的人,即便毓骁次次来此,慕容黎皆会与他说道一句:“人生长不过百年,短不过数十年,骨肉皮囊,到底不过是昙花一现,早一步与晚一步舍弃,又有何区别?”;
      毓骁越想越生气,将太珂往石桌上一扔,咬牙切齿道:“还再见?再敢让本王遇见你,本王一定杀了你!然后丟到那荒山野岭里去喂野狼!不!还是拿去喂野狗比较好!”;
      与个陌生人一番较劲下来,毓骁许久才稍微缓过神来,四周忽而安静得有些可怕,风声呜呜夹带霜雪纷飞,慕容黎方才斟上的茶水已经凉透,毓骁自笑道:“还真是……人走茶凉啊……”;
      随手拂去茶盏上的残雪,将里面冷茶全数倾倒在地,他侧身掌了火,火焰受了炉帷包覆,丝毫不受风雪干扰,只消片刻,水炉里就咕噜冒着了热气,毓骁提起水炉重新沏了一壶新茶,此茶清冽,茶香浅淡而味绵长;
      若是往昔,这些事本该是由内侍做的,但看今日情形毓骁也知道,那阿进怕是早就入了睡梦里了,幽幽茶香随风飘散,皑皑冬雪迎落白头,举杯浅尝,脱口而出叹息声声:“折君一缕雪中愁,我寄人间雪满头……”;
      毓骁抬手忘着那夜色无边,乌云蔽月下没有星子半粒,但他却仿佛在那尽头处看见了许多晶莹闪烁,耳边响起一个君子之约:“若是哪一日这天下太平了,我便要去你遖宿,赏一赏那隆冬初雪,因为在我的家乡,是不会下雪的……”;
      现在想来,那不过是当初一个随口之约,而今却成了一桩憾事,毓骁摸不准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但还记得,他对那人出过手,还在他胸口踹过一脚,那时他……应该很痛吧?
      初雪摇摇曳曳落了一夜,毓骁也独自在院子里独自反复温水煮茶,五更天刚过,阿进揉着脑袋,从厨房那头迷迷糊糊走过来,寒雪未尽,冷得他直打哆嗦,而他也只记得自己昨夜明明是去厨房给慕容黎准备夜食的,结果不知怎的,就在厨房灶台前睡着了,幸好幸好,幸好灶里柴火不旺,不然若是因为自己大意而让玉隐阁走了水,那怕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但是昨夜慕容黎夜未食,要是冷着饿着了,自己也得挨罚了……
      “真冷……”阿进双手环抱在胸前,跺着脚小跑着往屋子里赶,顺路还得去慕容黎寝殿看看门窗可有关紧,炭火可有足够;
      “阿嚏....”阿进跑得有些急,被院子里莫名传来的声响吓得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摔在了雪地里,双手触及到地面上那些浮沫,他这才知道:“我道是怎这般冷呢?原来是下雪了啊……”;
      阿进筋骨很好,这一摔没伤到哪儿不说,反而让他原本迷糊的脑子完全清醒了,撑着地爬将起来,一回身,恰好看见毓骁满头霜雪,在宫灯映照下泛着荧光点点……
      “王上?……”阿进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心中咆哮道:“有谁家王上是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别人院子里来当白头雪人吓人的!没有对不对!”;
      但是一码归一码,礼不可废,阿进立马端正身姿,躬身道:“王上,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通知小的一声儿。”;
      毓骁没有答话,只因他鼻头一直泛着痒痒,极为不舒服,自己昨夜一时兴起,想学一学那些个文人雅士,看一看风雪迎头是何种滋味,于是这一坐,便是一夜,虽然他仿佛只忆起了过往一些事,少许人而已……
      “阿嚏....”毓骁忍了许久,终于又将不满之处发泄出来了,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才觉得有所舒缓;
      “王上,快些进屋去,小的给你去烧些炭火取取暖,您要是再这么呆下去,万一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原先一人独坐时,毓骁倒也不觉得冷,毕竟他从小身子就好,又是习武之人,从没有过病痛缠身,但现下这状况,怕是真得应了阿进那张乌鸦嘴;
      毓骁被阿进半推着进了屋,他黯然着神色看着阿进忙里忙外,屋子里烛火透亮,门窗紧闭隔绝了风雪喧嚣,炭火呲呲燃烧着,散发的温度很快便熏得毓骁面颊绯红,他用衣袖拭去额间薄汗,吩咐道:“阿进,炭火别烧得那么旺,热死了!”;
      “王上,这些炭火还不急王爷房间里的一半儿呢?您在寒风里呆了一宿,不烤烤火去去寒气会病着的。”在饮食起居上,阿进从来能把握住最好的分寸,所以毓骁才会许他最大的僭越,有时候连毓骁都扭不过的权力;
      “算了算了,随你便,现在也过了五更天,等晚些时辰天一亮,本王就回宫里去了!”毓骁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好像有点困了,他掩唇打了个哈欠,含糊道:“阿进,天亮了,记得叫本王起床。”;
      “是。”阿进把炭火拨到最旺,看毓骁躺床上歇了就不敢再做停留,悄悄吹灭了蜡烛退身出去,这一折腾,他想回房补觉的念头也就被打散了,这个时辰,厨子也该起身来做早膳了,于是他便折身回厨房去了,虽然膳食他也会做,但是玉隐王爷如今特殊之身,只能特殊调养,他那些拿手好菜,一年半载内怕是再无缘现世了。
      阿进去厨房一忙,就忙到天光炸放流云异彩,连叫毓骁起身之事,也给忘得一干二净了,他伺候着慕容黎起身,怕着天冷又给慕容黎添了件袍子,袍子外面还裹着狐裘;
      “阿进,我其实没那么冷……”慕容黎看着铜镜里那个圆润如球的身影,有点头疼……
      往年冬天,他总是仗着自己一身武艺,很少有过狐裘加身,他父亲赐予他的诸多上品裘衣,都被他尽数送给了那个叫阿煦的少年;
      “王爷,这昨夜下了一夜白头,今儿个虽然已经停了雪,可也正是湿气重的时候,不多穿些御着寒,万一有个什么不是,王上怪罪下来,小的又要挨骂了……”阿进细心为慕容黎整理着衣装,系扣腰带时,也是按着太医吩咐,往上提高了些;
      “王上……王上他回宫了么?”慕容黎记得昨夜自己让毓骁以后少来此处,后面还想跟毓骁聊些他话,最后怕是又没撑住,自顾自睡过去了……所以毓骁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便不知了;
      “王上,王上他回……”阿进想顺口接一句说,王上回宫去了,可是突然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双手愣了许久才转过弯来,低声道:“王上……王上他还在厢房,小的好像忘了去叫王上起身回宫了……”;
      慕容黎本欲怪罪一二,可是自己好像又没有什么理由去怪罪,等阿进给自己系好了裘衣带子,便开口道:“罢了,好在这两日是休沐,你现在去叫王上过来一起用早膳吧。”;
      阿进低头领了吩咐,赶紧往厢房跑去,他推开门后,屋子里炭火还足够暖和,毓骁也还在睡着,所以他便走到床边,轻声喊到:“王上,辰时了,该起身用早膳了。”;
      一声轻唤,毓骁动也未动,阿进又试着唤了几声,还是不动,他知道毓骁从不是一个如此放松警惕的人,常年浅眠让毓骁双耳特别敏锐,稍有响动便能惊醒,阿进心想坏了,难不成真被自己给说中了?他抖着手去探了探毓骁的额头,那处的温度比炭火还要灼热几分,确定了答案,阿进心道一声完蛋,撒腿就往外跑,招来府里另外一个内侍,吩咐他立刻、马上去太医署叫太医过来!
      于是堂堂一国之君,习孟尝以学,雪夜白首受病之事,又一次成了民间百姓家,一段茶余闲话,也因此,毓骁在病愈之后,曾数度于朝堂之上暴走,勒令严查书写传记之人;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仿佛在一夜之间,所有关于玉隐王爷的流言,尽数如风过无痕,茶余饭后再无人提起,说书先生开始说起了别的千古绝唱,那一切仿佛就从未有过,玉隐其人,也好像只是百姓生活中一个匆匆过客,再无人问津;
      毓骁心想,如此也好,免得哪一日有人知晓了慕容黎原本的身份,届时又该多生事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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