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鏖烽》天涯玉游人

44、第二十六章：无论生死与君同（上）

　　慕容黎扶额缓解内心的挣扎，那会儿执明所言，应是意旨那被当做是慕容黎的尸骨，现在落到了别人手中，是谁能恨慕容黎到此地步，答案不是很明了么？欲诛其身先诛其心的威力，他早就见识过了，那天璇便是前车之鉴，所以他不能就这么放任执明不管；
　　身旁有侍卫给毓骁牵了马来，问毓骁是否可以出发了，毓骁才道一声可以，慕容黎就在一瞬间推开侍卫抢了马，他拼尽全力，摁住马鞍跨身上去，用力按下那马高高翘起的前蹄，直接打马狂奔往执明身后追去；
　　“喂！王叔！祁风性烈！它认生的！”慕容黎此举可是将毓骁吓得半死，当年为了驯服这匹烈马，毓骁没少被它从马背上甩下来，后来它虽被毓骁驯服，却也只认毓骁一人的气味，连毓埥也是不认的！
　　现下慕容黎骑着它，它便一个劲儿的使坏，可慕容黎也不怕它，一手紧紧拽住缰绳，一手用力扬鞭，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追上执明，不能让他落进仲堃仪的算计！
　　慕容黎前脚跑走，毓骁怕祁风烈性伤了慕容黎，情急之下，也没去分个优劣，直接抢了副将的马骑上，转头让副将点了千人跟上，吩咐其他人依照计划出发，他便去追慕容黎了；
　　祁风是烈马，跑起来堪比千里良驹，慕容黎一开始骑上它的时候，它巅得特别厉害，慕容黎拉着缰绳的手都被生生勒破了皮，滚烫的血从手心滴落，正好打在马背上，祁风才好似平稳下来，认了慕容黎这个骑主；
　　马儿安稳下来，慕容黎感激着向它道了一声多谢，手上打马的力度也轻了许多，心中不停祈祷：“执明，你可千万不要冲动行事啊，求你，等我！”；
　　心里的担忧愈渐明显，不安的心绪打乱所有筹谋，偏偏这时候，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开始闹腾起来，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
　　遖宿十万大军受困之后，玉衡古道便又畅通无阻了，云霄飞骑奔腾而过，卷起尘埃迷眼，云冀匆匆入城，以巽泽贴身之物赢得了面圣资格，他一见巳芜蘅便跪下身去，急道：“启禀王上！上侍大人被那西域铁骑，重重围困于天玑去往瑶光的洄影谷中，那子兑太过狡猾，不但阻了我军进途，更是劫烧了天玑给我们供给的粮草，断了我军退路！上侍大人让属下来回禀王上，此战是战，或不战？”；
　　“你回去告诉巽泽，战与不战，他自己斟酌就好，叫他只要记得，一定给本王活着回来就好。”巳芜蘅指尖轻描眉目，把一切都说得随意，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似的；
　　回禀之人得了令，又马不停蹄的往回赶去，将巳芜蘅所言的一字一句，全部都回秉给巽泽听；
　　巽泽听后，有些宠溺的笑了笑，自家这王上啊，可真会给自己出难题，他笑叹：“王上啊，您就不怕臣一战永恒，回不去了么？不过就算回不去又怎样？以血为基，破而后立，你想癫狂，我陪你疯便是。”；
　　要说巽泽不懂兵术谋略，自是不可能的，洄影谷四周环山，山脚有一条不过丈宽的小路，这条路本就不是什么捷径，且经常有山体滑坡等灾害频生，平常几乎无人愿从此经过，所以知道此路之人就少之又少，巽泽本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渡过此地，与仲堃仪的大军汇合，然后前后夹击瑶光，那瑶光则必败无疑，可是他却没料到，子兑会带着西域铁骑，早早就已埋伏在此地了；
　　双方冲突一触即发，一声喊杀，战局骤起，而后短兵相接，哀鸿遍野……
　　巳芜蘅一人独坐，一琴、一剑、一壶花间酒，不知何思何想；
　　“那西域子兑可非泛泛之辈，你就不担心，那位替你征战沙场的上侍大人，最后连马革裹尸也还不得？”自乾元帮玉衡设计了新的飞隼后，佐奕就日渐被赋予了些许自由活动的权力，方才他正是游玩路过此地时，听到了那送信之人与巳芜蘅的对话，才迟迟没有再挪开脚步；
　　“怕就不会那样了吗？如果天命结果如是，那我又能奈何呢？你说对吗？”巳芜蘅抬起微醉的眼，迷茫如稚儿无辜；
　　“你可听过一句话，它叫做：我命由我不由天。”佐奕说完便走了，他之所以告诉巳芜蘅这句话，是因为他也是这种人，而现在的巳芜蘅，与半月前教会自己酌饮苦茶的那一个，相差了太多太多了；
　　“我命、由我、不、由、天……”巳芜蘅逐字逐句念道，右手悄悄抚上了剑柄，随后酒壶一掷，以朦胧醉态，持剑为舞，宣泄一场莫须有的纠缠。
　　今日，空气里一直弥漫着浓烈的硝烟之味，而瑶光王城今日却也大开了城门，莫澜为首，方夜萧然紧随在侧，瑶光将士旌旗高举，战鼓潇潇，只因今日一战，誓要将那乱我家园者，诛伐剑下。
　　漫天杀伐起，血积染山河，乱世风飘絮，故园待不归。
　　浮玉山地势不算太好，仲堃仪抢占先机得了地利，他把十万大军，从山脚一直排放到了山顶悬崖，山崖尽处，是万丈深渊，崖旁枯树逢春发了新芽，本应是一派新生朝气，偏偏上头被仲堃仪绑上了他物，煞了美景也坏了气氛！
　　“慕容黎啊，你看……这就是你的故国……”仲堃仪斜斜靠着枯树席地而坐，手里拿着血染的素娟擦拭着纯钩，这柄剑，已经许久未染人血了；
　　他唇角轻扬，诡异的笑让这张本就俊逸的脸更添妖媚：“这天下四分五裂的血泣，你听见了吗？你想成全他的天下一统，我便撕碎你的美梦，这无能为力的滋味儿，感觉如何？”；
　　山顶啸风呜咽，说不清是谁在哭诉离别。
　　从执明原来驻军之地前往浮玉山，原本也不过两个时辰，执明出发时，已过巳时，现下抵达了浮玉山，也才午时刚过而已，大军刚到山脚，战马就都因空气中弥漫的腾腾杀气，而止住了铁蹄；
　　执明身旁副将随他下马，询问道：“王上，这山中怕是有埋伏，是否要先派人去打探一番？”
　　“不用，反正今日，谁敢挡孤王的路，都只唯死之一字而已。”执明抚了两下马头，而后松了缰绳，意味放它自由，执明转身潇洒拔剑，此战起始，不死不休。
　　“阿离，你不要怕……孤王一定，带你回家！”；
　　天权士兵群起而攻，手起刀落，便是黄泉之下，新魂再添；
　　天枢无进，天权无退，执明在横剑间，连眼也未曾眨过一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就是他现在的心境；
　　脚下尸骨渐叠，血如流水，自倾斜山道上蜿蜒而下，染了山河浸了人心，一将功成万骨枯，不过如是；
　　山下战鼓声声慢，杀伐已震天，仲堃仪放下拭剑素娟，右手轻轻抚上剑身，而后将食指放到剑锋上轻轻一滑，指尖破了皮，血便浸入了纯钩剑身，他一直都知道纯钩非是凡品，所以才能嗜血为养，但自孟章故去，他的剑，就很少见光了；
　　“你看，他来了。”他执起身，站在高处向下望去：“你觉得，他能一路杀上此地来吗？”。
　　十万大军，如针织密网，拆了一处，还有它结：“不过无妨，孤王不怕这剑下，再多添亡魂。”；
　　金乌渐落，原本的金玉，慢慢侵染如绯，血沾了战甲风衣，脸上也是血色一片。
　　慕容黎寻着大军脚印跟来，却在路边见到执明的战马，那马儿远远望着浮玉山，眼里滴下滚烫泪水，谁道牲畜无情义，它比人还知怜惜；
　　入鼻皆是浓烈血腥，入眼更是血流成河，慕容黎骑着池峰才走了不过半刻间，那里头就再也无马蹄落下之处了；
　　“执明……”到底是躲不过的厮杀啊，尸横遍野，血流漂杵，这以血铺就的蜿蜒，慕容黎每踏出一步，就像是踩着自己的心前进一样，曾几何时，自己便是从国破家亡的血路里逃离，如今却又再重新一步步走过；
　　家，他破而后立，却因此而忽略了执明，现在，他看着这相似的场景，不禁后怕起来，如果执明也……也如当年父亲和阿煦一样离开自己了，那该怎么办？未出世的慕容远该怎么办？
　　他越想越急，脚下踏着血的泥泞逐渐跑动起来，前方，刀剑金戟铿锵交错，挽奏出最凄凉的战歌，兵荒马乱里，慕容黎躲开一次又一次攻击，顺手从天枢军士手中，夺下一把利刃为自己开出一条道来；
　　还好，他拼尽全力到达前方战场时，执明还在奋勇杀敌开道，只是，当执明一剑横扫，取下前方数人性命的同时，他身后却出现几个拿着长戟之人欲攻他后背，慕容黎大喊一句小心，足下用力腾空而起，以飞跃之势落定在执明身后，一刀将几把长戟全部斩断，这才让执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是你！”执明没想到玉隐会来，一时不知道该喜该忧：“玉隐王爷，战场危险，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既然执明国主想要酣战一回，我毓隐殇又岂能白白错过一场淋漓。”慕容黎没有理会他，反而也与其他士兵同样，加入了鏖战；
　　“为什么？”执明一边御敌，一边问着：“这是我中垣之争，你不过一个他国王爷，何必把自己置于这九死一生之地！”；
　　“遖宿儿郎皆是热血之辈，无奈我病入膏肓残躯一副，就当为与慕容国主那一面之缘，让我助你一臂。”慕容黎自然不会告诉执明自己真实的目的，所以才编织了如斯谎言；
　　他们愈往上杀去，守卫之人便越多，慕容黎趁着执明为他挡下攻击的一瞬之机，悄悄把自己昨日问太医要的止疼药丹吃了下去，他现在的身体本就大不如前，加上今日祁风难训，方才又提气动武，身体的负荷就更重了；
　　“小心！”慕容黎一瞬失误，便有人趁隙而上当头劈下一刀，幸而执明一把将他拉过护在怀中，才让那一刀失了准头，斜斜从执明手臂上划过；
　　“执明！”眼见执明受伤，慕容黎随后反手一刀将那人对半砍杀：“执明国主，你怎样？”；
　　“一点小伤而已，还死不了，倒是你玉隐王爷，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可莫要再分神了，孤王可不能保证，下一次还能不能救得了你。”执明没再去管玉隐，这条血路，他唯往一途，无可退让，也绝不退让，因为在此路尽头，他，还在等着自己带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