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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二十六章:无论生死与君同(下) ...

  •   西坠的血阳下,浮玉山不过是一方战场而已,除却此地与瑶光王城外的战地,洄影谷上也是厮杀得如火如荼;
      子兑坐镇山头,半分不动,只细想着执明与自己相见时的情形;
      三日前,他便已收到执明飞鸽传书,让他悄悄把兵马驻扎到洄影谷去,说是无论从洄影谷经过的兵马有多少,都请他务必要拦下他们,子兑收到信后,立马拿了地图来看,单从地形来看,洄影谷就绝不是行军佳途,他不明白执明为何会让他这么做,但也还是照做了,昨夜他刚到洄影谷,执明就匆匆赶来与他一见了;
      “你这三更半夜的,一个人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就不怕山里有野兽,把你一口咬死,然后拖回去当存粮么?”夜里,子兑看着风尘仆仆的执明,开口便是笑闹他;
      “孤王乃当今天子,真命之龙在前,还有哪个畜生会这么不长眼,敢在孤王面前造次?”执明也不恼,自己给自己添了杯热水饮下御寒,才让胸口窒闷之气消散一些,但还是没忍住轻咳了几下;
      “是说,你这尾真龙气色怎么这么差?是夜里好梦做得多了,还是相思成了疾?”子兑邪笑着在执明面前坐下:“我听说,有些贪恋人世的妖精,最喜欢你这种模样的男子,尤其是在月圆之夜的时候,它们更是会想要抓你这种人回去合欢……”;
      “行了行了,你堂堂一个一国之君,竟然跟孤王扯这些神鬼精怪之谈,以前听子煜说起你,孤王还以为你应当同太傅相同才是,可是孤王没想到,你不但与太傅有着天壤之别,连性子也更甚于子煜,你以前,都是在装模作样给人看的吧?”;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时候就像是在雾里看花,你信则真,不信则假,凡事,最终可不就靠得一颗心而已。”子兑行军并未带着茶叶,所以也只能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暖胃;
      “孤王此来,可不是与你会谈人生哲学的。”执明放下茶杯,从袖中取出一纸诏书来:“若孤王殁于此战,你便带着它前往天权。”;
      “这是什么意思?”子兑把那诏书认真看了又看,上面将一切因由全部道明,最后一句言明,若他身死,则由子兑继承共主之位,这让子兑看傻了眼,他把诏书放回执明面前,正经起来:“你的烂摊子,本王没兴趣收拾!孤王答应陪你演这一出戏,并不是为了这么一个共主虚名,本王为的是子煜,也为的是天下苍生,但这主角的位置,你有更合格的替代人选,但,绝不会是本王。”;
      “放眼这天下,除了你,孤王还能将这江山托付于谁呢?孤王身边,能信者笼统就那么几个,鲁大人年迈,小胖又不适合做王,莫澜为将不错,方夜萧然虽也是良才,但却也只堪相将罢了,再远些,孤王甚至考虑过毓骁,但是因为阿离一事,他心里恨我,无意这天下,所以数来数去,有治国之才又胸怀天下仁义者,舍你其谁?”执明细数身边人事,如今他本就是孤家寡人一个,自己未有婚配,膝下又无子,天权王室更是数代单传,王室人丁本就凋零,否则当初先王驾鹤西归之时,哪里轮得到他白捡这么个王位坐着;
      “那也不该是我,你还有!”子兑情急之下,差点儿就脱口而出你还有一个孩子这样的话来,幸亏他话到嘴边就立刻想起与毓骁的约定来,这才及时刹住了车,改口道:“你还有大把青春年华,这共主之位,你还是自己好生受着吧。”;
      “青春、年华……”执明自嘲浅笑着除下发冠,将隐藏着的缕缕霜华捉在手心给子兑看:“你看,这就是你说的青春年华吗?”;
      执明抿着唇,这几日,他发现自己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了,为了不让小胖发现此事,他还特意自己学了挽髻,他唯一庆幸的是,头发最外的一层还如往昔岁月没有变化;
      “你这是什么情况?少年白头?可看过太医了?”子兑看后也是吓了一跳,好端端的乌黑秀发里凭空白了那么一大片,想想竟是有些渗人得慌;
      “大概是孤王天时将至吧,人,迟早都会有那么一天的,反正待此间事了,孤王也是要去寻他的,所以这天下,就交给你了。”执明交代完,轻笑着又挽起了发,带上了冠,束冠的簪还是那根血玉簪;
      这让子兑看着有些同情,若不是与毓骁有言在先,他便会把真相告知执明了,然而他只能看着执明空白发,同情却无力;
      心道一声抱歉,目送执明远去,暗叹一句:“自古多情、空余恨呐……”。
      子兑回忆入神,楚珩上来禀告战果时,喊了他好几声才得到回应;
      “楚将军,战况如何了?”;
      “回王上,目前乃是五五之分。”楚珩随后又道:“对方兵将,大多负有三分武力,所以丝毫不惧我军人海战术。”;
      “人海战术失效,那便以火而攻,传令下去,让炮弩军准备,日落前,本王要看到敌军全军覆没。”;
      “是!”楚珩之前就有想问子兑,明明有炮弩这种神物,为何子兑却从不用他;
      直到他一声令下后,洄影谷中炮火连天,炮弩之声声声震天,凄厉哀嚎不绝于耳,山谷之内时有血肉横飞,整个一副地狱修罗练煞之景,太残忍了,这是楚珩对此情景唯一的概述;
      “执明啊……你这一笔落得轻薄,可与本王而言,它却堪比泰山重啊……”天下大事,欲合而先分,分后而再合,这就是乱世因果循环;
      他把诏书小心收好,唯盼自己不会有用到它的那一日。
      洄影谷里炮火连天,惹得整个山谷都在为之震荡,连远在浮玉山的战场也因此颇受影响,山路旁不时有山石滚落,不分敌我胡乱打砸,慕容黎陪着执明一番苦战下来,本就很是乏力,乱石穿空下,他险些因力气不足,好几次都险些被砸中,而每一次,都是执明下意识的把他护在怀里,让他躲了过去,执明懒得听他道谢,最后干脆直接搂了人,快步穿过了这片乱石区,再往上,似乎就没那么多天枢士兵驻守了,这就意味着他们已经跳出战圈了,执明扶着慕容黎,回过头去看着山道上还在进行着的厮杀,每一次的手起刀落就都是一条人命;
      可这又能奈何?只能道一句,君今生生不逢时,愿君来世,生于靖安世,落于寻常家。
      慕容黎的手下意识抚在肚腹处,心道:“远儿,你看见了吗,这就是乱世……所以爹爹要在你出世前,结束这可悲的乱世,好让你生于安乐。”;
      尽管他这动作很轻,执明却都一一看在了眼里,觉得他看着这战场的无奈,都像极了他,执明不敢再去假设什么,他只道:“你再怎样看,这都是乱世里,避不了的劫。”;
      执明没有让对方拒绝自己,他扶着慕容黎慢慢转身,将所有血腥都抛在脑后,他问他:“你怕吗?”;
      “怕什么?”慕容黎实在累极,有一个臂弯这么靠着,倒也不错,只是他此刻的身份,是毓隐殇而非慕容黎;
      “死,你怕吗?”喧嚣渐远,耳旁只剩寂静的风声飘过,当然,也还有两个人清浅的呼吸
      “自然、是怕的……”慕容黎嘴上说着怕死,其实不过玩笑而已;
      执明为此稍滞脚步,他觉得,慕容黎,应该是不怕死的吧?否则当初他怎么会去得那么绝决?连留给自己的最后一言,也只是,瑶光今后,永世为天权附属之郡;
      “你像他,却又不像他……至少,他是不怕死的。”;
      “世上哪有不怕死的人啊,只不过,当一个人为了成全,或者救赎的时候,就会舍得弃了这一身皮囊罢了。”;
      两个人搀扶依靠着徐徐而行,再无他话,慕容黎暗自细语:“有你在侧,死又何惧?只苦了你我的孩子,随我受累……”;
      执明扪心自问,成全、救赎,慕容黎于自己而言又是哪一种呢?应该是成全吧?毕竟他一身死,整个钧天就独剩天权一统中垣罢了;
      你成全了天下,却让孤王负了你,当真心有九窍算玲珑啊。
      毓骁带着千人追至浮玉山的时候,那一路蜿蜒流下的血水已汇聚成河,青山似有枫红染,触目皆乃绯色,这得用多少人的鲜血才能描绘出这番诡丽奇景啊……
      跟在毓骁身后的副将,以前也打过几次小的战役,他一直都知道战火无情,却从未当真见过血流成河的场面,心中有些惬意,又看这漫山遍野的死尸,可想战况之惨烈,于是他劝言道:“王上,要不,咱还是回去吧,王爷他……或许已经……”;
      “为军之首,你便是这般怯场的么?”毓骁从不相信慕容黎会那么轻易死去,毕竟他慕容黎是谁,这天下有几人不识他?若他想活,他可以有千百种计谋让自己全身而退,当初遖宿兵逼瑶光,最后败出中垣就是最好的证明,当然,阴阳是两极,若他慕容黎想死,也是谁都拦不住的,比如上一次的服毒纵火双管齐下;
      山上血味浓烈,战马都不肯抬脚跨近,毓骁无法,便只能下马,踏着涓涓血河逆行而上:“王叔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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