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鏖烽》天涯玉游人

38、第二十二章：青山绿水总相依（下）

　　云霄之外起了风舌，守城将军便劝道：“郡主，起风了，要不您还是先回宫吧？”；
　　“风起云涌而已，习惯便好，你且好好守着，我去看看方夜他们那边怎样了。”；
　　瑶光王城东临青山，山脚下有一块平坦空地，莫澜命人在此地搭了营帐，以便接收难民之用，营帐前搭了粥棚，方夜萧然这几日，就一直在此地帮忙施粥于民，年迈的难民，在接过白粥与白面馒头的时候，瞬间泪如雨下，只哭着说到：“莫澜郡主真是好人！真是好人呐。”；
　　乱世动荡，苦的本就是他们这种平头百姓，可又有多少郡候商贾，会在乎他们这些百姓的生死？或许有人会说，这就是命，有的人生来命比金贵，而有的人，却只能命如草芥，分文不值；
　　难民群里，也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句：“听说莫郡主与先王慕容黎是至交好友，慕容国主爱民如子，这莫郡主能与他交好，自然也不是差的。”；
　　“可惜了慕容国主……”那人最后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他眼眶里早已泛着莹莹泪花。
　　忙了半晌，所有流民都已分得饱腹食粮，方夜忙得出了一身汗，萧然便凑上去给他擦了擦，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站着的人，后来莫澜实在看不下去二人如胶似漆的模样，便掩唇咳了两声；
　　萧然被他忽然这么一吓，手上力度没控制好，在方夜脸上一蹭，就把方夜的脸颊，蹭红了好大一块儿，方夜捂着脸嚷道：“你怎么来了？”；
　　“是是是，是在下眼拙，扰了二位情趣。”莫澜轻笑着走上前去，拿着长木勺看了一眼，大木桶里粥水已空，看来又要多加粥水来了：“怎么样，这些难民没闹出什么乱子吧？”；
　　“还好，他们无非就是无处栖身，无食裹腹，让他们吃饱穿暖便知足了。”三个人齐齐望着聚在一起喝粥的那些难民，都是些年迈老者或者无知稚儿，因为那些逃难来此的青少年，都在萧然名下登记参了军；
　　那些人多是农家儿郎，力气大但缺乏格斗技巧，所以白日里方夜陪着萧然布施，夜里还要陪着萧然训练新兵；
　　二人在夜里教练，白天就让别的将军代为看顾，因为他们并没有太多时间，毕竟没有人能保证下一个战场，不会是在瑶光王城。
　　莫澜看过难民，又转去新兵营看了看，几日下来，新兵都进步不少，岀掌划拳也还算有模有样，如此一来，等到开战之日上阵杀敌便不愁了；
　　“方夜、萧然，谢谢你们。”这是莫澜看过之后，发自肺腑的由衷感谢；
　　“谢字不必，我们都是为了瑶光而已。”若非为了母国，萧然宁愿让这一身本事长埋星河，也不愿将之奉献；
　　“是啊……都是为了瑶光……”莫澜抬头望着眼前那片青山，那山里还睡着旧时人：“不知道阿离看到瑶光现在境况，会不会怨我无能。”；
　　“你已经尽力了，这天下本就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方夜想，这样的乱世，谁又愿意看见呢？
　　“也许吧……”朝云暮雨，夹杂着风乱烟云，新兵们并没有因为这点风雨就四散逃避，战火让他们无家可归，那他们便以昂扬斗志，来与这天地争上一争，蝼蚁尚且偷生，蜉蝣也还希冀朝阳不灭，所以战乱不止，则天下难安，苦难无休。
　　“方夜、萧然，随我去一个地方吧，我想去看一眼阿离了。”莫澜想要带他们去看一眼慕容黎了；
　　说起来，慕容黎死后，他二人就再未见过了，那人一句不入祖祠不立琢，将慕容黎尸身夺走，他二人都未来得及道一句永别，此刻莫澜说要带他们去看慕容黎，又怎会拒绝，二人并不多问，只默默跟在莫澜身后，而在他们身后，有风影入万物，悄然隐匿了踪迹。
　　“我竟不知，此山竟是前接天权，后入瑶光。”莫澜带着方夜萧然来到山中小屋，这个地方，方夜是记得的，当时他带着萧然的信笺来到此地禀告，却让慕容黎误伤了执明，他还记得那个时候，执明受伤后的眼神，那种失落，就像是他在一望无垠的冰雪里，茕茕孑立；
　　“是啊，以前我也不知，还是王上告诉我的呢。”莫澜推开房门，再往后头走上几步就是卧房：“王上同我提起，阿离曾经说过，一国之君还不及山野猎户来得轻松自在，所以就选择让阿离睡在此处，王上还让我寻法子，看能不能让阿离的身体恢复原貌，可是当时我找过许多大夫都无济于事，最后只能用了古老法子，让阿离的尸身永远不腐。”；
　　这里无人看守，是因看守都守在山峰外围，因为执明命令过，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到这份属于慕容黎的宁静；
　　床上的尸身，执明为他换了素衣白裳，因为他想让慕容黎回到最初的样子，不沾染俗世半点尘埃；
　　“其实，阿离死后，王上比谁都难受，上次他到瑶光来，我便发现王上鬓角生了白发，起先我以为是自己看错，后来又趁着给他送别的时候认真看过，我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王上如今也不过二三年华，少年白头为哪般，无非就是一个情字罢了。”；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方夜点香祭拜后，又道：“王上给过他期限，若是那三日，他执明愿意与王上一见，又何至于此！如今这阴阳两隔之局，难道不是他一手造就的么？”；
　　看看那尸身的样子，身上肌肤哪里还有一寸完好，这些都是因执明的一念之差而造就，悔恨，惋惜又有何用？换得回那个意气风发的王者吗？
　　残月静看世间别离，也罢也罢，咫尺天涯。
　　天权那边，下午就已收到了天玑天璇的战报，执明看了奏折，情绪上并没有太多变化，鲁大人问他：“王上，那仲堃仪在天枢自立为王，此举深得民心，若继续放任于他，怕是会后患无穷，而且天玑、天璇皆在一个日夜之间被人攻下，可见敌军用兵如神，您看，是否要派兵前往将之夺回？”；
　　“不急，现在还不是反击的时候，孤王倒要看看，这天下，还能乱到什么地步，只有等到所有势力全部崛起，孤王才能将所有乱世起源连根拔起！”这就是执明现在唯一的心愿；
　　鲁大人秉完了公事，也没在宫里多做停留，他察觉执明气色不太好，临走前，刻意交代了小胖，让他好生照顾执明。
　　时已入夜，执明又挑灯夜读，不过文人挑灯读的是风雅集，他看的却是垒如山的奏章，各地乱象又起，惊蛰前后，多地恰逢暴雨洪荒，又有几处郡县闹了鼠疫，底下报上来的伤亡，数以万来计，白日在朝堂之上，众人都讨论过这些琐事，可赈灾一应事务，还得考虑有谁可堪当重任，毕竟，有太多人想要在此乱世里，捞得一笔不义之财：“阿离，如果换做是你……你会如何做？”；
　　执明手撑着头，恍恍惚惚听到有人在说：“太傅生前门生众多，出类拔萃者不在少数，王上何不试上一试，或许就能择遇良才了呢。”；
　　悠然梦醒，原来他从未忘记过他的一言一行，这句话，便是太傅死后，他与子煜准备回天权之前，慕容黎私下与他说过的话，那时威将军谋反，朝中几乎无人可用，之后又遇种种变故，这事就一直被搁置下来了；
　　太傅门下学子，大多都是民间商贾子弟，这才免了被朝堂那些结党营私之徒给祸害了去，他们都还记得忠君爱国四个字的诠释，所以当执明私下派鲁大人查访到他们的时候，每个人都表示愿为执明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又是一日过去，执明批完了奏折，就又去了向煦台，前些日子被风摧折过的羽琼花发了新芽，也许今年，花还会开的吧，执明去了楼上，金樽对月空数着寂寞：“你啊你，孤王时常逼迫自己去忘了你，可偏偏孤王越忘越深，与你的点点滴滴，就像青山绿水一样，本来陌路，却又相依而生，造化弄人，也不过如是了罢……”；
　　燕支箫身上沾染的鲜血没有半点褪色，还如当日一样艳丽，轻抚燕支的手泛着凉意，他最近，越来越觉得自己畏寒怕冷了，廊前无端起了风，他忍不住猛烈咳嗽起来，好像是谁说过，他已有痨病征兆，让他要注意休息来着，好像……是那个少年太医吧。
　　安、胎、药………执明又想到了这三个字，难道这世间，当真有男子可怀孕生子吗？
　　执明无心再对酒思愁，回头去了王宫里的藏书阁，那里头摆放着无数孤本，都是当今世上难寻之物，他想，或许这些孤本里，多多少少会让他，找到一些关于男身孕子的蛛丝马迹吧，他掌了油灯，挨着书架一遍遍查找，凡是标注上古二字的孤本，他都罗列在侧，以便翻阅；
　　上古孤本本来有许多，但执明一番查找排除下来，便只剩下了不到二十本，然后又一目十行粗略翻阅，排除了一些妖鬼精怪之谈，到最后，就只剩下了三本关于千年前的传说；
　　他打了个哈欠，随手捡起一本来观阅，此本记载的是上古神话，内容也无甚新颖，都是说些神仙爱上凡人的故事，他看得实在无趣，慢慢生了些困意，一手拿着书，一手就撑着头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