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鏖烽》天涯玉游人

37、第二十二章：青山绿水总相依（上）

　　时间一晃又过了两日，毓骁带着十万大军缓慢行军，他让副将给自己牵了马来，骑着马跟在马车旁，欣赏着这沿途风景，他把那些看入眼的，都一一记在心里，只为这天下烽火四起，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能在来年春时，携亲友一二去游山玩水，好贪图享受这半分安逸；
　　毓骁下车后，就派了个侍卫顶着阿进赶车的活计，让阿进回车厢里去陪着慕容黎；
　　时临惊蛰，天气开始慢慢回暖，万物渐有复苏之状，慕容黎记得，这条路上，应当是有一片桃林的，他让阿进扶自己起来坐坐，躺了这么两天，他感觉整个人都快被颠得散架了；
　　路面算不得平坦，马车车轮时不时就会碾压上一些石子，导致车身有些摇晃，阿进扶着慕容黎特别小心：“王爷，您小心着些，别磕着了。”；
　　“无妨，这路本就不平，所以受点颠簸是免不了的。”；
　　慕容黎稳稳坐好后，才把车窗推开了，窗外远处，有青山连绵起伏，再细听，还有溪水潺潺，溪水流动时叮咚作响，近处小山坡上，就是自己曾见过的那片桃林，人都说桃花林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可是那片桃林深处，桃花庵倒是有一座，可是那庵堂已经因常年失修而破败不堪，所以别说神仙了，就是连个守门老翁也都没有，果然呐，那传说都是骗人的；
　　思及此，慕容黎掩唇低低笑了起来，毓骁便侧身过来问道：“什么事让你如此开怀？”；
　　这两日，他二人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仿佛上一次与对方置气的不是自己一样，所以不愉快的事，都已被时间冲淡甚至已然全部清洗抹杀；
　　慕容黎抿了抿唇，轻轻答道：“没什么，只是许久未曾见过这些田园山水，有些惬意罢了。”；
　　“那倒也是，之前你一直在遖宿养身子，鲜少踏出玉隐阁，也难怪现在你心情这般好，那……不如下来走走，就当散散心？”；
　　“还是算了吧，此去瑶光还需两日，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路比较好，等他时风烟定后，我再去游览山河也不迟。”然而话虽如此，但是要何时才能平定乱世，他也无法去计算，毕竟那风云总是变幻莫测，谁又能当真看透；
　　那方桃林的桃花树上，才刚刚结了花蕾，慕容黎想，若是能在花开时节再归来，说不定也是美事一桩呢；
　　车轮辘辘，马蹄儿踏踏，应和着山水，成就一曲琴瑟喑哑。
　　玉衡境内，佐奕自见过乾元之后，就再也没有寻死的念头了，只要乾元还活着，自己便不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今日，巳芜蘅让人将他带到了巳月阁，巳芜蘅身后是香案焦琴，身前是玉壶瓷杯，炉火温水，君子端方，明礼仪，客朋至，他起手断壶，道来一字：“坐”；
　　佐奕也毫不客气，拂衣便随意坐了下去，他斜眼问道：“不知阁下唤本王来有何事？”；
　　“无事就不能找你了么？”疏风吹发，巳芜蘅神色未动，只将茶杯轻轻推放到佐奕面前：“穷山苦茶，可要尝尝？”；
　　“本王不喜这劣茶。”佐奕生来富贵，自幼锦衣玉食，又喜甜食，故而对这种苦茶之类的东西，他从来都是不屑一顾；
　　巳芜蘅闻言只笑道：“不知开阳郡主可听过一句话，叫做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本王听说，开阳郡主生性隐忍，好不容易等到入世之机，却遭他人算计了去，落得个千年道行一朝丧的下场。”佐奕认真去思考那句吃苦名言，巳芜蘅便又在言语上戳痛：“如此这般，开阳郡主难道就不恨么？”；
　　是啊，恨么？当然是恨的，多年步步为营精心布局，到头来却是功亏一篑，这叫他如何不恨？
　　“直言吧，你想要什么？本王现在身无长物，怕是没有与阁下交换的条件。”人与人之间的交际，无非是利益二字，巳芜蘅不可能毫无条件的就去闯了西域大营，把自己救出来，他既救了自己，必然是有所求，而这些佐奕都懂，所以才会坦诚相问；
　　“与聪明人讲话就是轻松，你开阳郡主一颗聪明的头脑，难道不是你身上最好的东西吗？”；
　　茶水微微变凉，人声也渐渐落了下去，最后佐奕离开前，还是忍着苦涩，把那杯苦茶一饮而尽，随后蹙眉道：“好似这苦茶，也没有传言中那么苦。”。
　　日升月落，天枢王城内，歌舞升平，那是在为今日之事预演而已，今日天枢，君民同乐；
　　商女不知亡国恨，可天枢百姓自亡国后，无时无刻不在念着何时才能复国，如今，仲堃仪领军归来，驱外敌，惩内患，故而百姓无不拍手叫好，他们在王城中央搭起高高祭台，只待吉时一至，便宣扬天地，天枢即将复国并开疆拓土而来；
　　仲堃仪今日换了新衫，不是孟章赐给他的那件，而是一身明黄色的王袍，王宫外鼓声阵阵，他身旁的小小少年一直眨巴着眼，盯着他更衣束发，小少年看着他，欢喜道：“仲哥哥今天真好看。”；
　　少年最是天真烂漫，全然没有帝位被夺的失落，心里只是觉得很开心，开心自己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玩闹嬉戏，什么帝王将相，那些本就是属于大人们的繁杂世界，那种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方式，他一点都不想知道，也永远不会去学习，做人，不是简简单单的就好了么？
　　“呵。”仲堃仪轻笑着拉过少年的手，擦去少年方才吃糖糕时留下的碎末，笑问他：“你可怪我夺了你这王位？”；
　　“渊儿只想每天睡醒了有糖糕吃，然后吃饱了就与先生识字作画，所以这王位给了哥哥才好呀！”少年开怀一笑，又伸手从内侍端着的盘子里抓了一块儿桂花糕塞进嘴里，吃得是津津有味；
　　“慢点吃，别噎着了，不够的话，御膳房还有。”这是仲堃仪难得的温柔一面，不为别的，只为孟章曾经也疼爱过这个叫孟渊的弟弟，这或许就叫做爱屋及乌吧，孟章没有尽完的责任，他便接手过来替他完成了罢；
　　仲堃仪掐着吉时出现在祭台之上，孟渊从未见过这种场面，被仲堃仪握着的手心，一直在冒着冷汗，仲堃仪将他拉近了几分，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不用怕，我会护着你的。”；
　　孟渊得到安抚，连连点头，后来也不怎么害怕了，因为那祭文里说，站在台下的都是天枢子民，他们都会听仲堃仪的号令；
　　仲堃仪登基为王，天枢自此复国，而借此机会，他并封孟渊为逸王，许他一世安逸；
　　天枢子民对这个决定并无异议，反而觉得仲堃仪做得很好，人区别于牲畜，便是因人有心有情，所以朝堂里的腥风血雨，实在没必要将一个孩子牵连其中，从而带罪连诛。
　　天枢这方复国大典喜气洋洋，邻国天玑的好日子，却是到了尽头了；
　　天玑现在隶属瑶光，守城之人也是慕容黎当初亲自挑选，眼见城门前，有人带着十几万兵马气势磅而来，他也毫无惧色；
　　巽泽在远处眺望着城墙，一声令下后战鼓擂鸣，万千马蹄卷起滚滚黄沙，云梯翻墙者，败者多而成功者少，但，防御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一旦有人成功了第一步，那么接下来就会有第二、第三、第四、乃至更多的成功；
　　仅仅不过半天时间，天玑失守，那位少年将军宁死不降，最后横剑自刎于城墙之上，巽泽敬他之忠勇，便许了他一抨黄土此后长眠。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入夜后，天璇灯火熹微，隐隐照拂着家家户户幸福安康，然而没有人知道，西域铁骑已然踏破天璇附属小城，现在数十万大军已然直逼天璇王城；
　　紫衣少年来到子兑营帐，恭敬请示道：“王上，今日夜深了，不如我们明日再攻城？”；
　　“楚将军莫不是久未着甲，忘了兵贵神速的道理？”子兑看着桌上地图，天璇此战，还差一步即可功成；
　　楚珩不再多说，或许早些拿下天璇，也是可取的；
　　这一夜，金戈铁马踏碎诸君美梦，仲堃仪自封孟章王，玉衡巧夺天玑，子兑又在一夜之间取下了天璇，从此，这天下，当真应了四分五裂之势。
　　莫澜守在瑶光王城之上，远处战火纷飞后，可惜了这伊春之始，本该有万物复苏，大雁北归来，然而那硝烟弥漫下的天空只剩下死气沉沉，白云失了色，苍狗不堪语，多少血筑的碎梦，哀鸿遍野；
　　日上竿头，回春后的太阳带着半分温暖，可是却温暖不了无家可归的人心，王城内，有越来越多的流民进入，他们都是从瑶光郡内其他战乱之地逃难至此的，莫澜不忍将其拒之门外，便让底下大臣捐献钱粮出来安置流民，可若长此下去，迟早会出现僧多粥少的局面，只怕到时候又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莫澜站在城墙之上，忽然明白自己在这乱世之局中，是多么无能为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