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鏖烽》天涯玉游人

35、第二十一章：爱恨两路心成魔（上）

　　正月十六，王公大臣皆已回宫复命，只是今日乃新年第一天上朝，入宫的时间稍晚些；
　　执明这一醉，醒来时已过辰时，他尤记得昨日微醉，此地又不是寝宫，自己占了玉隐的床位，那昨夜，他又是睡的哪里？
　　“终于醒了？”子兑端着茶杯坐在床头，玩味的看着执明：“执明国主昨夜，可是好梦连连？”；
　　执明昨夜的确好梦，只是他不愿与人分享，所以避重就轻反问道：“你怎来了？开阳之事如何了？”；
　　“可惜，让那佐奕被人救走了。”子兑捧着茶杯无限可惜，当时也不过半分松懈，便让对方得了手；
　　“哦？是什么人，能从你子兑国主手上把人救走？”子兑有几分能耐，执明自是知道的，前一次殿上比武，不过是为掩人耳目罢了，若当真较量起来，执明或许还会稍逊一筹；
　　“不知，来者身法极其迅速，好似疾风而过，我也只堪堪看到一缕白影而已。”这大概是子兑最受打击的地方；
　　“竟然连你也只是看到人影而已？”如此一来，想必那些人的功夫，自是世间少有，执明躺在床上，忽而忆起天权被困一事：“你可知，在你攻打开阳，孤王镇守瑶光之时，天权也遭到来路不明的军队攻击，是遖宿出兵帮天权解的围。”；
　　“原来如此，本王还道，那遖宿王毓骁，怎的有空来你天权做客了呢。”；
　　“你见过毓骁了？那你可有见到那位玉隐王爷？”执明这才打起精神从床上坐起来；
　　“他已经离开了。”子兑从床上起身往外走去：“本王也该走了，本王过来，只是要告诉你，那仲堃仪好似要在三日后，自立为王，而三日后，本王也该攻打天璇了。”；
　　“打便打吧，做戏嘛，自然还是要做得像些才好，记住尽量少伤及百姓就好。”；
　　子兑带着笑意离去，执明才从床上下来，昨夜酒后弄脏的衣裳已经被换过了，床头放了件新的朝服，那是小胖年前就吩咐了尚衣局赶制的，昨日才做好送过来的；
　　尚衣局的绣娘重新设计了样式，飞肩云氅，硬朗又不失柔和的线条，更衬了执明如今的帝王霸气，执明换好新衣，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鬓角里好似生了白发，他凑近了些，扒拉着从青丝里扯下那根白发，直叹少年云鬓起霜华，空白了头啊；
　　他又想起了昨夜的梦境，梦里有人说，我愿与君许白头，所以他便娶了他，誓言说，此生，定不负相思意，玲珑骰子，红烛翦羽，他揭下他的面具，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样才知道，他就是自己的阿离，慕容离还是两人初识时模样，喜怒不形于色；
　　再后来，合衾交杯，洞房花烛一切都是那么顺利，最后，慕容离还历经九死一生，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孩子长大了些后，就一直追着他摇摇晃晃的跑，用糯糯的稚嫩声音，在他身后喊着父王父王，要抱抱，孩儿要抱抱，多么甜蜜又温馨的梦境！
　　可是……
　　“男身孕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也就只有孤王，才在做这样的美梦吧。”执明自嘲着笑了笑，又不自觉想到了那位玉隐王爷，也许：“走了也好……”免得孤王再胡思乱想，耽误了寻他的时间。
　　天权王城之外，偌大的车马已经逐渐远离，小胖把他们送到城门处，就下了马车，阿进时不时掀开后窗帘子去看上一眼，颇有依依惜别之味；
　　马车宽敞，内中还有一方矮榻，慕容黎昨夜守了执明一宿，今日乏得厉害，所以毓骁临走时，还让小胖备了枕褥，现下慕容黎便是躺在那柔软的锦被里，才觉着舒服了一些；
　　毓骁枯坐在侧，拿眼瞧了阿进一眼又撤回来看着慕容黎问道：“怎样，现在你满意了吧？”；
　　“现下虽然战事稍歇，但那仲堃仪，绝不是善罢甘休之辈，除非把一切战乱之源全部剪除，否则这天下，怕是没那么容易安定。”；
　　“可是这天下已经与你无关，万事皆有因果，你觉得凭你一己之力，就能改变那因果循环吗？更何况，你现在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不宜再操劳过度，天下有的是能人，这乱局也不一定由你去解啊。”毓骁现在别的不担心，只忧心慕容黎现在的身子本就不好，这段时间又连遇波折，要是再有个什么万一该怎么办？
　　“不防事，我还撑得住的，天下能人，的确数不胜数，可执明，却是独一个，尤其是在骆珉叛变后，执明就更不会轻信他人了，如果连我都不帮他，那还有谁能护他。”慕容黎轻抚着小腹，他想，慕容远也应该是与自己同样的想法吧，慕容黎轻叹无奈，又问道：“玉衡古道那边，可有消息传回？”；
　　“还没有，按理说，那十几万人马，早该回返了才是，怎么到现在还没消息？”；
　　慕容黎早前让毓骁派了十万大军，去玉衡古道两边埋伏，若是遇到有大军通过，就地围歼，可如今已事隔多日，也还没半点消息传回，难道那十万大军去了别处？可是去哪儿了呢？十万人马可不是小数目，军马粮草也是不可短缺之物，既如此，他们会选何处落脚呢？玉衡，开阳，瑶光……慕容黎将各国属地，细细捋了一番，最后唇角轻笑，道：“王上，对方应是改道而行了。”；
　　“往何处去了？那可是十万大军，能悄无声息瞒过他人耳目吗？”；
　　“自然能的，我不是也让你悄然借道，来相助天权了么？”慕容黎当初熟记各国版图，哪里有官道之外相通的山脉或者水域，他比谁都清楚；
　　“可那是因为你熟记了各国版图，难不成还有人与你同样？”毓骁细想了一下，似乎也没别人有慕容黎这般九窍心思了吧？
　　“有没有人与我同样我不知道，但玉衡曾归附天玑，想必玉衡之外去往天玑的路，对方估计也还是多少知道的吧。”话已至此，慕容黎已大约猜出了对方用意；
　　天玑战事将起，天枢已入仲堃仪掌控，想来，天权的日子也太平不了几日了，天下即将四分五裂，也不知执明能否敌得过来
　　“可是不管怎样，本王还是觉得你现在，应该先回遖宿养身体比较好。”；
　　“心若不安，吾如何养身，就让我最后帮执明一把，只有天下太平了，我才能安心回去。”慕容黎抬手捏着毓骁的小臂，言语中决心已表，否则即便他回了遖宿，也不过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平添日夜牵挂罢了；
　　“王叔，你这根本就是得寸进尺！”毓骁心里好气，可是自己也只能咬牙忍着：“此番好在，他执明没有趁人之危，在你昏迷不醒时取你面具，可我总觉得，他好似已有所察觉，昨夜之酒，像是在试探你。”；
　　“怀疑也好，试探也罢，那几日高热让我音色暗哑，他也辩不出什么来，只是可惜了太医给我练的丹药，我落进莲塘时，给化没了。”那丹药，老太医可是熬了三天三夜才给调配出来制成的，就那么给水融去了，实在可惜；
　　“不过区区药丹，微臣后面再练与王爷便是，王爷不必为此挂怀烦忧。”沉默许久的老太医终是开了口，也许他是怕毓骁和慕容黎再说下去，指不定就吵起来了，虽然那种可能几乎为零；
　　“如此，那便多谢太医了。”慕容抬眼看了太医一眼，笑以言谢，随后又轻摇了毓骁一下，道：“王上，先回营再做打算吧。”；
　　毓骁最是受用此招，点头答应得很快，原本以为此次出征不过半月便能回转，可是看现在这情形，怕是难以如愿以偿了；
　　车轮辘辘，碾过清晨落下的冰霜，离愁别绪，涌上眉间心上复又离散，人世聚散，本来无常，这匆匆一面，却足以记挂一生。
　　小胖回到王宫时，执明也已下了朝，今日奏折垒如山高，那是这半月来的累积，虽然鲁大人已帮忙处理了不少，可却还是有许多事需他亲自揽阅；
　　他埋首批阅奏折，耳边却是小胖不停抽抽搭搭低泣之声，这让他没了心思，便放下朱笔探问道：“小胖，你这都哭一下午了，还消停不下来么？”；
　　“王上……我……我一想到阿进走了，以后就没人和我拌嘴了，心里难过嘛。”；
　　小胖哭过之后，浓重的鼻音让人觉得他特别委屈，执明心下明了，这傻小子，怕是动了心了，只是天权与遖宿，也不知还有无再见之机，若要怪罪于谁，那定然是这一场无果之因；
　　“你哭什么，他未死，你且活，若是有缘，你还怕不能再见么？只怕到时候，你还得嫌弃拌嘴拌得烦了，要吵闹着把人撵走呢。”；
　　的确，只要人还活着，还有什么不能达成所愿呢？再看看自己现在，与那人天人永隔，连梦里相见都是那般怪异结局，可这，又怨的了谁？说到底，若是自己多信他一点点，结局也不会如此。
　　执明转身又沉默不语，小胖便知他又思念起慕容黎了，他擦去泪痕问执明：“王上可是又想着慕容国主了？”；
　　“想有什么用？即便我思他到水竭青山烂，他都不会活过来了。”；
　　外头入了夜，书房却早早就有内侍掌了灯，烛火明亮，映得执明脸颊微微发烫，棋室残局还在，他便走过去翻转了羽琼花绘，昨夜梦里的慕容黎，似乎与那画中人一致：“你说这世间，会有男身孕子此等奇事么？”；
　　这个问题，小胖挠着脑袋想了许久才回答说：“或许……有吧，反正世间之大，应是无奇不有，这男子都能喝安胎药了，再有个能怀孕生子的，也应该不奇怪吧？”；
　　“男子喝安胎药？”执明抓了重点继续追问：“什么男子会喝安胎药？”；
　　“就是那位玉隐王爷啊，阿进说玉隐王爷身体不好，而安胎药药性温和，恰好可做调理之用。”；
　　“玉隐王爷？”执明蓦然想起那日自己抱起玉隐时，肚腹处的手感似乎不太正常，可是，他又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执明一手抱在胸前，嘴里咬着另外一只手的拇指：“那太医可有说过，男子亦能服用安胎药？”；
　　“这……我没问过，前几日您溺水，是遖宿那位老太医给您看的诊，所以我就没惊动太医。”小胖在后头，也把墙上画卷看了一遍又一遍，当真眼熟得紧；
　　“那玉隐王爷的药方，你可还有？”；
　　“有啊，我都留着呢，王上您问这个做什么？”小胖这几日一直帮忙抓药，所以那两副药方他都随身带着，他从衣袖里翻出来，递到执明手上：“就是这个了。”；
　　“好，你先下去吧，这么一耽搁，孤王得再熬些时辰，才能把奏折批完。”执明见小胖心情好了许多，就立马打发人下去了 ；
　　小胖还想啰嗦几句，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因为无论他如何劝说，执明都会坚持国事为重，所以他还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