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鏖烽》天涯玉游人

12、第七章：打王鞭下罪己诏（下）

　　书房与太庙相距不远，两个人没走多久就到了，太庙祠堂被宫人打理得很干净，无一丝蛛网，无半点尘埃，执明亲自去点了两柱香，递给了小胖一柱，让他也一起拜上一拜；
　　执明上了香，又跪下扣了三拜，这一次，他跪得端端正正，列祖列宗灵位在前，太傅也被他封为亲王，放入此间供奉，执明自笑道：“小胖，你还记不记得，孤王上一次偷偷溜出王宫被太傅发现了，他便是让孤王在列祖列宗面前罚跪，孤王那时特别没心没肺，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也就罢了，连在祠堂罚跪孤王都还在打瞌睡，甚至为了阿离顶撞太傅，气得太傅直瞪眼……”；
　　“王上您还说呢，那时太傅是真心生气了，还让我请了打王鞭，可是太傅最疼王上，最后还是没有狠心打下来。”；
　　“是啊，那本该是我应受的。”执明深吸一口气浅笑，最后沉声道：“小胖，请打王鞭吧。”；
　　“啊？王上，您说什么？”先前执明说起过往，小胖还以为他是想通了呢，结果冷不防画风斗转，吓得小胖一抖，装傻笑道：“好端端的请打王鞭作甚，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能请！”；
　　小胖心里直犯嘀咕，那打王鞭可比五指粗细，那玩意儿要是打在身上，还不得痛死个人啊！执明自幼连长命锁都没有带过，如今玉手执剑惹得满身鲜血已是不易，又怎能纵容他不善待自己，这打王鞭，断不能请！
　　“孤王再说一次，请打王鞭！”执明没有看他，在列祖列宗牌位前，他的眼神更加坚定了，他见小胖不肯去请，便又哑着声音说道：“还是说……你要孤王跪下来求你，你才肯去？”；
　　“王上您！这又是何苦……”以执明心性，小胖深知自己若是再不行动，执明会真的给自己跪下，无奈之下，只好转身去祠堂内室，取了打王鞭回来；
　　执明从托架上取下打王鞭，拿在眼前只看了一眼，鞭身带着细密锯齿，也的确是体罚好物；
　　他自嘴角扯出一抹轻笑，抬手解了狐裘扔到一旁，他高举着打王鞭，欲往自身挥下，小胖见状立马扔掉托架，冲过去紧紧抓住执明的手拦住他后，哭喊着说道：“王上！不能打啊！这打王鞭一旦落下，即便日后伤口愈合了，那也会留下疤痕的！王上您想想！那个样子会很难看的！所以咱不打了！好不好！好不好？”；
　　执明没有回答，只是用力掰开了小胖抓住自己的手，还将他推离了自己身边，随后又将力气集中在紧握打王鞭的手上，用力挥下打在自己的胸前，下手之狠，只比那猛虎扑食有增无减，口中细数道：“不肖子孙执明，一打自己不该游手好闲！”；
　　打王鞭再次起落，他又道：“二打自己不该顶撞太傅！”；
　　他是铁了心要惩罚自己，打王鞭的锯齿几乎磨破了衣裳，他忍着痛，继续打落一鞭：“三打自己不该情感轻付！”；
　　三鞭下去，执明额头隐隐冒出了薄汗，小胖又扑了过来抓着打王鞭哭到：“王上够了！真的够了！”
　　“不！还不够！”执明狠着心肠将小胖推开，又往自己身上打了一鞭，他道：“四打自己轻信他人！害太傅，亡子煜，失心人！”；
　　四鞭落定，执明再打第五鞭时，觉得自己手上力度不够了，打得自己根本不够痛，他要得是能比心痛更痛之痛，他随手将打王鞭扔到小胖面前，命令道：“小胖，你来打！”；
　　“我不打！”小胖抹着眼泪，拒绝了；
　　“呵。”那打王鞭下，常人能受三鞭已是最高惩戒，毕竟打王鞭下只打王者，而王者之躯尊贵无比，故而不会舍得在王身留下太多伤痕，然而执明受了五鞭之后，却觉得对自己的惩罚怎么都不够，他冷笑一声：“你若不打……孤王便去唤骆珉来打，他应该、会很乐意效劳。”；
　　提及骆珉，小胖不仅知他乃习武之人，而且一想到最近自己所遇之事，执明若是当真去唤了他来，保不齐他会不会动些歪心思，小胖抖着手捡起打王鞭，哭道：“王上！您这是何苦……”；
　　“王上……我………”小胖起身站在执明身后，双腿有些发软，这可是执明，是天权的王上啊……如今先王太傅皆在前，叫他如何下得去手！
　　见他半天不动，执明便再次命令道：“打！”；
　　小胖被这一声厉喝吓得双手一抖，两眼一闭，那打王鞭就直直落在执明后背，他原以为执明会怪罪，却不曾想执明不怒反笑，嘴里嚷嚷喊到：“打得好！打得好！继续打！用力打！就是要让孤王永生永世都记得这种痛才好！”；
　　在执明催促下，小胖一连打下了好几鞭，鼻涕眼泪一直不停流着，反观执明却是出奇的淡漠，跪着的背影笔直如松，疼痛在身却只字不哼，唯有额头一连串铺面冷汗，是他辛苦忍痛的明显标识，他不禁问自己：痛吗？他听到的答案便是，还不够痛！
　　所以他未喊停，小胖便一直挥着打王鞭。
　　远在遖宿的慕容黎，不知为何觉得心中烦闷，守在炭火旁如坐针毯，怎么都不是滋味，阿进给他斟茶时见他坐立不安，便询问道：“王爷您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只觉得心口堵得慌……”慕容黎捧着茶杯的手有些发抖，心里七上八下很是不安，这种状况他曾经也出现过一次，是那时天权朝中大乱，执明受难之时才有过的，他不禁联想到，莫非……是执明出了什么事？
　　“要不我还是去让太医过来给您瞧瞧吧？”；
　　“不必了，我没什么事，可能只是有些累了吧，扶我回屋歇歇就好了。”慕容黎放下茶杯，本想回卧室去躺会儿，可是阿进扶着他起身后才刚一转身，方才他使用的茶杯就轰然一爆，碎了一地，
　　慕容黎心下一惊，口中呕出一口腥红，人也晕厥了过去，幸好阿进就在他身旁，才不至于摔落在地，阿进扶着晕厥的慕容黎，朝屋外大声喊道：“来人呐！！快去叫太医过来！王爷吐血了！”；
　　下人们被阿进急切的声音吓坏了，立马放下手中活计撒丫子往太医署跑去，另外一人便往王宫里报信去了，平日里安好也就罢了，可是现下玉隐王爷口呕朱红，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王上那头怕是难过了……
　　又话说，在慕容黎呕吐鲜血的同时，执明也终于熬不住打王鞭的刑责，一口鲜血自口中倾泻而出，小胖被他这么一吓，手足无措的扔掉了打王鞭，跪在执明身边扶着他的肩背，他早已哭得无力，只抽泣道：“王上，够了、够了……真的够了！我去找太医！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您要是有个万一，太傅他一定会到小胖梦里来拧断小胖脖子的！”；
　　“不许去找太医！”执明用手抹去唇角血痕，反手拍着小胖肩膀，他把小胖半抱在怀中，像哥哥安慰弟弟那般说道：“今天你做得很好，孤王会亲自与太傅说，让他不要去找你。”；
　　“可是王上您都吐血了！不让太医瞧瞧那怎么行！”；
　　“放心吧，孤王可是天下共主，九五至尊，这点小伤，还死不了……”执明忍着心口馥郁，揉了揉小胖脑袋，笑道：“这里就交给你了，孤王还有事，得先回书房去了。”；
　　“那王上您慢点儿走，我收拾好了就马上来寻你。”小胖从执明怀中撑起身子，说话时还带着厚重鼻音，他用衣袖使劲儿擦着脸上多余的东西；
　　“好。”执明道了声好，就直着身子走出了祖祠，他尽量让自己行动如常，以免小胖又为自己忧心，只是当他堪堪走过了转角，一直梗在喉头处的东西就再也压抑不住了，他扶着墙角狠狠的狂呕了一番，才把那些个滚烫之物悉数吐了出来；
　　他本来就已日渐憔悴，如今这般折腾，尽然有些油尽灯枯之感，身影摇摇晃晃步入了书房，关上房门后就再也站立不住，踉跄着踱步到了棋室，他扶着墙，把羽琼背后的人像又翻转了过来，望着他痴痴笑道：“阿离，来陪本王手谈一局如何？”；
　　棋盘上的棋子，他总是能在对弈后又恢复到当初留下的散乱之局，连每一个散落的棋子该放于何处，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此刻他双腿乏力，就近选了当时慕容黎所占的这方，他眼神有些恍惚，朦胧间，他好像在棋盘上看见了一个回字，是意旨回到过去吗？
　　“孤王也想回到从前啊，可是已经回不去了啊！慕容黎！你告诉孤王！孤王要如何才能忘了你！！！”；
　　书房内，是执明歇斯底里的咆哮，书房外，是小胖环抱双膝无能为力的认输，执明以前最是怕痛，而现在，心伤了，身痛了，执明却连一个字都不肯哼出示弱；
　　小胖想着那个扶着墙角不停吐血的背影，明明是那么脆弱，却又还要假装坚强，对那些个生人强颜欢笑作甚？最后苦的，还不是自己！小胖静静的倚着书房门槛，没有进去打扰执明，也许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他才能把所有情绪宣泄出来。